终于进来了一个人。
看见他,我以为屋中间横着一面镜子。
因为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穿着都是完全相同的。
唯一不同的是,我其中的一条胳膊上缠满了厚厚一层白布,而他的两条胳膊都是完好的。
他站在门口,正在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他。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地流逝。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包括沉默。
他先开口了:“我来了!”
我没有吭声。
心跳依旧没有停止。心脏似乎急着要穿膛而出。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是吗,你好像有一些事情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一些什么事情吗?”
“应该!”
“什么事情?”
“我不想说!”
我不再吭声了。
既然对方不想说,我就不愿意问。
因为怕问出来的不是实话。
一个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在勉强自己。
勉强自己,于态度上而言,就多了一份虚假。
我宁愿自己的耳朵聋掉,也不愿意再听到一句虚假的话。
因为我现在的处境极度糟糕,自己就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块浮萍,随便一个牵引力就能将我带去一个方向。而别人的话,如果我一旦相信了,对我来说具有牵引力。但对于我这块大海里的浮萍来说,四面八方,再加上下,只有一个方向是准确的。所以说,我要相信的话,必须得是真话。
但若分辨一个人话的真假,恐怕谁也做不到百分之百正确。
可我,必须得百分之百正确,绝不能有一丝失误,否则就会被导入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与其有可能接受错误,索性不接受。
但别人若是主动讲话,我的耳朵却又不得不听,只能靠自己小心翼翼地筛选和分辨了,不会轻易完全相信,都是在斟酌思虑中。
所以,若是对方不愿意讲一些事情,恰恰是符合了我比较抗拒的心意。我基本上不会主动去问,除非我觉得对方很大程度上可以信任。即便是我问出来的话,我也不会立马百分之百相信,会一遍遍地进行斟酌在脑海间。
其实,这种严重缺乏信任的生活,过得很是令人痛苦。
但痛苦地活着,总比不小心死了强。
“你的胳膊怎么了?”他问。
“斩去了旧的,换了一截新的。”
“为什么要换?”
“因为换了之后,我就拥有了魔力右手!”
“要魔力右手有什么用?”他又问。
“可以让自己下面硬挺起来!”
“下面硬挺起来干什么?”
“一个男人下面硬挺起来,还能干什么!”我有些没好气地回应道。
对方一直在紧紧地注视着我,眼皮子不曾眨动过一下,此时慢慢地咧开嘴巴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道:“你想干女人!”
“对!”我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男人想干女人,我不认为是一件丢人的事儿。相反,如果作为一个男人不想干女人,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
“你的魔力右手什么时候起作用?”他问。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具体时间!”
“明天!”
“你确定吗?”
“确定!”
“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无所谓!”
气氛再度变得沉默了。
谁也不再说话,好像谁也找不到话题。
外面的太阳又偏西了。
时间过得好像有些快。
我像根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方跟我一样,似乎也变成了一根木桩子。
一个人前来,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
到底是出自于什么目的?
他迟迟没有说,我没迟迟没有问。他好像等着我问。但我偏偏就是不问。
“唉!”一声叹息诞生了。
从画纸上走下来的大肚子女人道:“一个人怎么能无聊到这种程度!”
另外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人接口道:“这种人为什么还活着,他应该去死。除了不是躺着之外,他看起来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站在对面,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如果你们两个真不喜欢这个低矮又木讷的人,可以离开他,没有人会阻挡你们!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早晚会闷死!”
“我想离开,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从画纸上走下来的大肚子女人道。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另外一个大肚子女人跟着附和。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你们两个,可以跟着我走!”
“凭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在这里认错了人。跟着我走,才是正确的选择!”他说。
沉默了一阵后,从画纸上走下来的大肚子女人道:“其实,跟着你走也不错。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比较有趣一些!”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再次咧开嘴巴笑了起来,显然很满意,然后他又问另一个大肚子女人:“你呢?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走有什么好处?”对方问。
“跟我走,你能找到爱你的人!”他说。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不少,扭头看了看我,说:“难道我真的认错了人?”
那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满脸讽刺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你们又岂能知道他是谁。认错人是必然的!”
“可他给我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熟悉?偏偏像极了爱我的那个人给我的感觉!”肚子里怀有血球的女人脸上生出疑惑道。
“你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个词叫作错觉。人在极度想念的情况下,难免会产生出一种错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
看起来是犹犹豫豫了一番,肚子里怀有血球的女人终于下了决定:“好,我跟你走!”
这个时候,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对方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这两个大肚子女人。
而且,这两个大肚子女人要离开一个人,似乎太轻率太容易了。这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不知为什么。我的一颗心狂跳不止,跳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达到了最高程度,完全不受自个控制。导致我的身体禁不住哆嗦起来。
哆嗦如筛糠。
终于,我再也站不稳,脚下踉踉跄跄,人东倒西晃的,扑通一下子摔趴在了地上,狼狈不堪。赶紧挣扎爬起,到底是站不住,又跌在了地上,只好努力保持一个坐的姿势。胸腔内,伴随着心脏狂跳不止,并发出现了气血翻涌,症状愈来愈严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张口喷出了一股热气腾腾的鲜血。
“都到现在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这趟前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吗?带走这两个腆着大肚子的姑娘,只不过是我这次顺带做的一件事情而已!”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神情变得极为冷淡道。
我难受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将手用力摁在左胸上,企图压制一下异常狂暴的心跳。
“你现在体内所拥有的心脏,根本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我顿时吃惊了。
记得代伏天曾经说过,真正属于我的心脏遗失在了不知何方。真正的孙悟空进入这个梦境中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心脏。
“今天我过来,就是要取走我的心脏!”对方道。
从画纸上走下来的大肚子女人道:“如果你取走了他的心脏,他岂不是会死!”
“不是他的心脏,是我的心脏!”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声色俱厉地又重申了一遍。且道:“我没有心脏能活。他没有心脏也能活!”
“这么讲,有没有心脏对你们俩来说,都无所谓。你又何必要争夺这颗心脏呢?”大肚子里怀有血球的女人道。
“我的心脏不重要。但原本属于他的心脏,却很重要。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意识到,现在他体内所拥有的心脏的确不是他自己的。他应该想办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心脏!而不应该这般不思进取,颓唐消极如废物!”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看起来已是十分生气。
突然胸腔内有一大块东西猛地往上一窜,顿时产生了一阵撕裂的极痛,疼得我身体起了痉挛,屈蜷得像一只虾米。仰天张嘴的嘶吼起来,却发不出声音,因为那块窜起来的大东西卡在了我的喉咙中,攮得非常结实,吞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
连呼吸也无法进行,憋得越来越难受。
并且那块大东西突突弹动不已,应该就是那颗本不属于我的心脏。
“他吐不出来!”大肚子里怀有血球的女人道。
“吐不出来,就割开他的咽喉,取心脏!”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口气果断道。
“割开他的咽喉,会不会将他割死?”从画纸上走下来的大肚子女人问。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再答话,手里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走过来弯下腰,探手一抓,牢牢地揪住了我的头发,令我的脑袋无法挣脱,抬臂横挥,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匕首来我的喉咙上划拉了一下子。
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透气了,不再憋得慌,极为舒坦。并且匕首划拉这一下子,令我感到不是很疼。
就像捏住鸡屁股往外挤鸡蛋一样,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卡在我喉咙中的东西挤了出来,并放在手掌心中呈示给我看。
果然是一颗染血,且突突跳动不止的心脏。
奇怪的是,没有了心脏,除了感到胸腔内很空之外,我发现自己还是有着心跳。只是这种心跳跟之前不一样,感觉很遥远,但确实清晰得令人确定非错觉。
我的喉咙被割开一个大口子,发不出半丁点儿声音,因此无法讲话。
对方说:“你是不是感到奇怪,自己现在明明已经没有了心脏,却依然还能感受到心跳?”
我又吃惊于他发现了这一点,知道隐瞒他不过,便点头承认了。
“心跳是不是感觉很遥远?”他又问。
我又点了点头,疑惑不解地瞧着他,希望他能给解释一下。但又不希望他出口解释,因为怕他讲出来的非实话而误导了我。我觉得这遥远的心跳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为什么会有这种遥远的心跳?我必须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我宁愿耗时更长,亲自探索到其中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这遥远的心跳,说明你的心脏真的出问题了。或者是遭人毁坏,抑或是被人攫取压制,而断了它和你之间的沟通。如果超过三天时间感受不到心跳,那你就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