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了。
不仅带走了他自己的心脏。
还带走了两个腆着大肚子的女人。
这好像是一件好事儿。
因为大肚子的女人是一种麻烦。何况是两个。
可我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好像没有回来的理由。
外面的天,又到了黄昏。
黄昏,令我感到伤感。
喉咙上的刀口奇迹般地愈合了,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前方的院门口正敞开着。能看到外面的街道。不时有人的身影从街道上穿梭而过。但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瞅一眼。
这座农家院的面积很大,空荡荡的,在金色的夕阳余晖笼罩下,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萧条和零落。
我希望能有一个人通过院门口,进入院子中,朝着堂屋走过来。无论他是谁,只要能和我说句话就行。哪怕不说话,呆在一起默默对望着也行。
寂寞。永远驱赶不掉的寂寞。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包括一个人的寂寞。
我觉得自己只有到死了那一刻,自己的寂寞才会真正的结束。
寂寞,令人伤感。黄昏,也令我伤感。
在这个寂寞的黄昏,我感到伤感极了。
情不自禁的潸然泪落。
眼泪,为什么会有眼泪?
一个人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正当我哭得不能自己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
一个女人。看起来不再年轻的女人。给人感觉年纪大约在四五十岁左右。她的气质十分雍正高贵。一看就知道是在那种好过人家里长大的。
此时,我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杨俊生生前经常跟我提到的:神秘且强大的贵妇。
其实,看见她,我并不感到陌生。
因为在未进行穿越之前,即2030年,我家跟她家结为了亲家。我该喊她为岳母。我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订了亲。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未婚妻。
她通过了院门口,又穿过了院子,一直走到我面前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然后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她。
谁也不说话。
并没有进行着眼神上的交流,只是单纯地看着对方。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地流逝。
黄昏走了。
夜幕已降临。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月亮率领着众多星辰,照得天地间一片清透。
“宝子!”
“哎!”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
“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
“你应该乐观一些!”
“乐观给谁看?”
“给自己看!”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就是你!”
我不再吭声了,因为觉得两人说出来的都是废话。交流得毫无意义。
“宝子,我能进屋坐吗?”
我往后退了退,让开了门口。
她进来了,一直走到床前,抻了抻床单子,又用手扫扫上面的杂碎,才在床边上坐下来了。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屋子内的一切。
她的气质是那样的高贵,呆在这样一间破旧衰败,肮脏狼藉的屋子里,显得十分违和。
我和她面对着面。像根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娘呢?”她问。
“死了!”
“你爹呢?”她又问。
“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气氛又作得沉默了。
她环视打量着屋中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了圆柱上端的大箱子上,一直在注视着。
时间过去了很久。
她终于将目光从大箱子上挪下来,转而盯住了我。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冷若冰霜。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她问。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反问。
她慢慢地咧开嘴巴笑了,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说:“傻孩子,你是我的外孙子!我就是你的外祖母!”
我没有吭声,将目光略放低,盯住了她的肚子。
她的肚子很大。
女人大肚子,一般都是怀孕了。
“我的肚子大不大?”
“大!”
“看起来像是怀孕了几个月?”
“七八个月!”
“你知道我怀孕了多长时间吗?”
我摇了摇头。
“我记不清自己怀它怀了有多长时间了!”
“里面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我问。
“女的!”
“三个头,六只肩膀,六条腿?”
“是的!”
“看你也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为什么会怀上一个奇怪的胎儿?”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女人是地,由男人来播种。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在我的身体内留下了种子,所以我就怀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胎儿!”看起来不再年轻的贵妇笑道。
“那个奇怪的人,长什么样子?”我问道。
“三个头,六只肩膀,六条腿!”不再年轻的贵妇回答道。
我不再吭声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宝子,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吗?”不再年轻的贵妇问。
我摇了摇头。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问。
“2008年4月8号就要到了!”她说。
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说:“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2008年4月8号!”
“有!一定有!”
“有人说没有!”
不再年轻的贵妇又仰起头,望着圆柱上端的大箱子,说:“是不是藏在箱子里的人说没有2008年4月8号那一天!”
“是的!”
“他曾经一连经历了三次从时间开始至时间末尾,都没有等到2008年4月8号。对吗?”不再年轻的贵妇道。
“是的!”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在他前面三次的等待过程中,有没有看见过你?”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问过!”
“你应该问问他的!”
“问出来的话,不一定是实话!”我说。
“但我觉得藏在大箱子里的人不会骗你!”不再年轻的贵妇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
“一个人的感觉是最容易出错的东西!”我道。
对方不再吭声,继续仰望着圆柱上端的大箱子。
又过去了一会儿。
她说:“宝子,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躲藏在大箱子里的人,是没有心脏的!”她说。
我苦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是没有心脏的!”
“我还发现,自从我一进入这间屋子中,我肚子里的胎儿就动弹得特别厉害!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肚子里,正在做着一个动作!”不再年轻的女人道。
“什么动作?”
“抬头仰望!我感觉到,它正在抬头仰望着圆柱上端的大箱子!并且兴奋异常,两只小手一动一动的,好像是跟正藏在大箱子里的人打招呼!”不再年轻的贵妇道。
我感到震惊不已。
“宝子,我该走了!”不再年轻的贵妇从床上站起来。
我没有挽留。
因为好像没有挽留的理由。
她走了。
又是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像根木桩子一样杵立着,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推移,夜越来越深了。
我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头往下一栽一栽的,有好几次险些往前跌倒。
“喂,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吧!硬撑着干什么!”有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正是来自于大箱子里。
我没有吭声,但强打起了一些精神,用手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并使劲拍打了拍打额头,将倦意多少驱赶走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到底在怕什么?”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道。
我不由得一怔,然后抬起头,朝圆柱上端望过去,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我现在有怕什么吗?”
“你好像不敢躺在床上休息!”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道。
我扭头望了一眼旁边不远的床,说:“它上面太脏了!”
“不要拿脏当借口!你不敢就是不敢!”
我不再吭声。
“你能不能老老实实跟我坦白!你是不是真的不敢躺在床上睡觉?”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问。
过去了很长时间。
我终于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不敢躺在床上睡!尤其是屋中的这张床!”
“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一个怪异的画面!”
“什么怪异的画面?”
“就是:我躺在这张床上睡觉时,脑袋突然掉下来了!”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