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一张嘴,不单单是用来吃饭的。还可以讲话。讲各种各样的话,包括荒谬的。
此时,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句最荒谬的话。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2008年4月8号那天!”
如果真的没有2008年4月8号那天,只能说2008年4月7号是世界末日。这个世界延续不到2008年4月8号。
躲藏在大箱子里的人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将声音又传了出来:“有始便有终。每个世界都有末日。但这个世界上的末日,绝对不是2008年4月7号!如今距离2008年4月7号只有八天了。别说再过八天。就算再过八年,离世界末日还尚远!”
“既然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还那么长,你为什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2008年4月8号呢?”我怀满疑惑不解,问道。
“不瞒你说,我被困在这口大箱子里,已经好几次跟时间的终点擦肩而过!”
“时间的终点?你是指这个世界上时间的最后么?”
“对!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是哪一天?”
“2059年9月16号!阴历!”
“和时间的终点擦肩而过,是什么意思?”我又问。
“自从进行了一次穿越之后,我被困在这口大箱子里,经历了太漫长太漫长岁月的等待。我将这种等待划分为三个过程。而且这三个过程基本上都相同。也就是说,我重复经历了三回一样的过程。”
“这个过程就是:自我被困入大箱子那天开始,我一直经历着岁月的推移和变迁。可谓漫长的煎熬。一直熬到了2059年9月15号那天。从下面支撑着大箱子的圆柱里,朝我传过来一道意识。它告诉我,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即2059年9月16号。”
“当时我还担心,世界末日到了,我是不是会跟着末日沦陷于覆灭中。可没想到的是,我还没完全度过2059年9月15号这一天,便有一道直径粗逾十丈的银白色闪电,一下子劈开了这间屋子。紧接着,还有第二道更粗的银白色闪电,劈中了围困我的这口大箱子。一股巨大的激荡力,将我给震得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厥过去了多长时间。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被困入大箱子里的第一天。又重新开始漫长岁月的洗涤。再次苦苦熬到了2059年9月15号那一天,不料跟上次发生的情况一致,还是先有一道粗大的银色闪电劈开了屋子,紧接着又是第二道更粗的银色闪电劈中了大箱子,导致我再番昏厥过去。等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被困入大箱子里的第一天!******,真是邪门了。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前面,这个过程已经重复了三次。我现在是在第四回过程中进行着漫长岁月的洗涤。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来自于大箱子里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懊恼。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于2059年9月15号那天昏厥,醒过来后是回到了你被困入大箱子里的第一天的?”我问。
“因为我被困入大箱子里的第一天,看到了一颗悬浮在高空中的天珠。每个世界上,都有两颗天珠。一颗乃时间开始。一颗乃时间末尾。而我看到的那颗天珠,就是时间开始。我已经见过了它三四次!”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世界上是没有2008年4月8号这天的?”我又问。
“因为自下面圆柱中传出来的意识告诉我,若是我什么时候等到了2008年4月8号那一天,围困我的这口大箱子,便会如莲花绽放一般自动裂开。可我从这个世界的开始,一直等到世界末日。来来回回重复经历了三次过程,每一次都没有等到这口大箱子自动裂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2008年4月8号那一天!”来自于大箱子里的声音气愤道。
“时间是一天挨着一天走的。若是过了2008年4月7号那一天,就是2008年4月8号。不可能会中间缺少一天。”我道。
“那为什么围困我这的这口大箱子没有自动裂开?”
“恐怕另有其它的原因!”
“什么原因?”
“要么是你在撒谎。要么是来自于圆柱中的那道意识在撒谎!”我道。
“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们之间的谈话便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又何必跟你浪费那么多口舌呢!”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内蕴含了怒气。
气氛变得沉默了。
没有人再说话。
外面的天黑透了。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屋中的一切。
腆着大肚子的姑娘睁着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一直在对着我看。
我像根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除了呼吸和视物之外,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
“宝子,吃什么饭?”最后,还是杨俊生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你都能做什么饭?”
“白面稀饭和擀面条!”
“做白面稀饭吧!”
“可我想擀面条!”
于是,杨俊生和面,准备擀面条。
又过了一会儿。
面条做好了。
盛了三碗。每个人一碗。
杨俊生满脸笑意,先端了一碗递给腆着大肚子的姑娘。
她冷冷地瞧了他有半分钟之久,最终还是伸出双手接过了碗,却是倏地将碗往前一兜。滚烫的热面条被泼在了杨俊生的头脸上。
杨俊生的大半边脸被烧红了,并且还起了一片水泡。但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笑意,说:“好好的一碗面条,就这样让你给浪费了!”
腆着大肚子的姑娘闷哼一声,伸出手,用尖长的指甲掐住了他脸上的水泡,使劲一拽,将肉皮给撕烂了,导致里面的水汩汩流出来。她又将一根手指头戳上里面的烂肉,用力旋转起来。
硬是在他的脸上掏出了一个挺深的窟窿。
从窟窿里汩汩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可杨俊生的脸上依然在笑着。
并且丝毫看不出来他笑得勉强。
相反,他给人的感觉,是笑得非常愉快。
腆着大肚子的姑娘咬牙切齿,恨声道:“真是一个无耻之徒!我很不喜欢你的笑容,太猥琐了,你不用给我呈现着一副笑脸。”
杨俊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看起来充满了悲伤,说:“只要你出气了,别说把我的脸挖烂,就算让我死也行!”
腆着大肚子的姑娘冷笑起来,问:“真心话?”
“真心话!”
“那你就去死吧!”
杨俊生流泪了。
他看起来悲伤得不能更加悲伤了,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想让我怎么死?”
“如果你真有能耐,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让我看看!”腆着大肚子的姑娘继续冷笑不已。
“好!”杨俊生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他走到了灶台旁,从上面拿起了菜刀。将菜刀架在脖子上,缓缓转个身,看着我,泪水流得像决了堤的河水,说:“宝子!我要死了!”
我没有任何反应。
“宝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要再说是为了我。我又没有要求你做什么!”我冷冷道。
“我一直相信,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小矮子,也就是爱上这个女人的人,就是你!”杨俊生道。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
杨俊生凄惨地笑了一下,说:“宝子,你很冷血!”
“是吗?”
“你娘死了,你哭了吗?”
“没有!”
“你为什么不哭?”
“因为我不想哭!”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你娘,觉得她该死?”杨俊生又是笑得凄惨,问道。
我没有再吭声。
“宝子,现在我要死了,你看起来还是不会哭的!”
“你可以不死!”
“不!我觉得自己现在死了最好!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会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杨俊生哭得哽咽的厉害,像极了一个受到天大委屈的孩子。
“爹,你想多了,我不会杀你!”
“我不信!毕竟我玷污了你爱的女人!”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个小矮子,绝对不是我!”我作得异常生气,语气十分坚决道。
“不管是不是你。我都要死!”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活了!我他妈活够了!”杨俊生嘶吼,整个人如崩溃一般,泪水汹涌如溪流。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像我这种人,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一个沉睡多年的植物人。我使她醒了过来。虽然方式很不雅,很龌龊。但除了这个办法,再没有别的法子让她醒过来。怎么说,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吧。我根本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原谅我对她进行的无耻之行径。可她是怎么对我的?让我死!”
说着,他流着泪水的脸一转,将目光锁定在腆着大肚子的姑娘的面孔上,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丑陋了,气质太猥琐。你才这么恨我玷污了你?若换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绝世美男子,使用和我同样的方式令你苏醒过来,你是否不会这般恨他,会有可能原谅了他?”
腆着大肚子的姑娘没有吭声。
有时候,不吭声就是一种默认,或者更是一种轻蔑。
其实,不吭声也好。因为说出的话,未必是真心话。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外貌控。其实,每个人都是外貌控。
同样办错一件事情。一个长得面相丑陋的人,给人的感觉,比一个长得面相俊俏的人更加该死。
男人惜女人。
女人惜男人。
都是建立在俊俏容貌的基础上。
长相丑陋的人,永远都是更多受着一份委屈。
到底,杨俊生证明了自己有够能耐。他用一把黑黝黝的破旧菜刀,硬是将自己的一颗头颅给从脖颈上割了下来。在断口处鲜血喷涌的状态下,将头颅扔在脚旁,抬腿狠狠一脚踩碎了它。无首之躯这才直挺挺地倒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在别人眼中看来,他死得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一点儿也不值。
可一个人若是愿意杀死自己,那他的死,他自己认为值了。因为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一直在桌子上放着画轴自动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