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枪队巡逻小组报告开往前线的国军,是从乌峰寨方向调往前线的国军18军19师的大队人马。队伍经过雷公寨,以战斗姿态火速朝野猪坑和铁山前线推进。
队长孟章听了笑道:“那可是好消息。有了国军在前线狙击敌人,雷公寨和桃花坪就有了一道坚强的屏障。”
副队长春侠也欢喜道:“野猪坑和铁山方向打起来后,说不定我等火枪手也有机会配合国军打鬼子呢。”
那巡逻的弟兄又道:“我等还见着了春箫的老兄春山,春山哥也在19师,还当了连长。渠腰挎短火好威风呢。”
自老兄春山那次在虎头赶场被国军捉了壮丁后,春箫有许多年未见过兄长了,听了急忙问道:“那我哥回家了没有?”
巡逻队员答道:“没有,军令如山倒,哪能回家?渠只问了句你在哪里,就找了个寨子的乡亲带路,带了队伍上前线了。”
春箫只得遗憾地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有十来年没见着我哥了,不知什么时候兄弟才能相见呢。”
谁知到了傍晚时分,春箫往枫木冲巡逻后回到桃花坪,就在祠堂前跟朝思暮想的哥哥春山相见了。可春山狼狈不堪地只从前线带得几个兄弟回来。
春箫晃着兄弟的胳膊道:“哥,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当了逃兵?再说就是带队另外执行任务,一个连听说也有百多号人马呢,怎么就剩得这几个人了?”春山痴痴呆呆看着老弟,只是一个劲叹气地摇头。那春侠最是性急,“嘭”地一拳擂在春山的胸脯上,大叫道:“春山哥,你说话啊!”
春山如被一拳打醒了一般,方喃喃自语道:“我对不起我百把号兄弟啊……” 原来这天早上,春山带领百多号兄弟由雷公寨的洪发财领路,开往铁山前线。眼见日上中天,就在一山谷埋锅造饭。洪发财那日正好闹肚子,开饭的时候,忽然肚子痛起来,忙提了裤子在一丛灌木林后面蹲下来。几个兵一眼望见,捏了鼻子喝道:“快快滚远点,不要搞得老子没胃口!”
发财苦笑了笑,只得强忍着提了裤子,转移到山坡上的一棵大树后面方便起来。正排泄得快活,发财居高临下透过树叶的缝隙,蓦然发现对面山脚下的松衫林里,有十几条人影蠕动着向国军靠拢。发财吓得喊道:“有鬼子……”话音未落,那十几个鬼子猛地站起来,端了冲锋枪,朝正在狼吞虎咽的国军弟兄们猛烈扫射,弟兄们如割倒的麦子,纷纷倒在地上。春山反应快,一头扑倒在地,就势一个驴打滚,滚进了灌木林里跑了。后来只收容得五个担任放哨警戒任务的弟兄。春山狼狈回到营部,营长大吃一惊,急忙向上峰报告,同时命令春山将功折罪,一定要侦察到这股鬼子的去向,否则军法从事。
春山垂头丧气道:“没想到鬼子部队穿插到我后方搞偷袭,可怜我百多号兄弟一眨眼就叫鬼子灭了。”
那几个兵道:“我等当兵本来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回侥幸逃得性命回来,就要为连里的弟兄们报仇。上峰命令我等侦察这股鬼子动向,下一步怎么办,连长,你就发句话吧。”
春山道:“这茫茫林海里,要找到那十几个鬼子,就跟大海捞针一般难,明日我等只有化装成猎人,死马当成活马医,进山碰碰运气吧。”
孟章听罢,对哭丧着脸的春山道:“洪连长,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快领了弟兄们吃了夜饭,明日再作商议吧。”春山谢了孟章,由春箫领着他们进了祠堂。
孟章和春侠来到溪边,在桃林里的青石板上坐下来,望着薄暮时分溪对面沉重的山影出起神来。过了一会,春侠将一粒石子扔进风雨桥下的水潭里,若有所思道:“孟疤子,我看春山所说的鬼子,肯定还在这片大山里转悠。”
孟章笑道:“鬼子还在山里,有人心里就高兴了。”
春侠道:“谁高兴?”
孟章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你侠炮仗吗?”春侠踢了他一脚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倒好,还在野猪坑捞了一仗打,我呢,火枪队成立好些天了,至今连鬼子的影子都没见过。”
孟章正色道:“打鬼子可不好玩呢,他们的火力凶火得很,上次孟林哥就差点吃了大亏。听洪连长说,这股鬼子是日军的精锐部队,火力就更猛了。”
春侠不服气道:“火力再猛,那些鬼子也不是刀枪不入的天兵神将。我侠炮仗不怕鬼子咬了我的卵!”正争论着,志摩领了一条汉子在身后道:“队长副队长,你们看看谁回来了?”两人扭过头来,欢喜道:“呵呵,原来是志锦叔回了。”
志锦笑道:“秤不离坨,公不离婆,原来火枪队的正副队长在溪边歇凉呢。”春侠道:“志锦叔先不要说笑话,虎头情况怎样了?”志锦也在树下坐下来,面色凝重道:“好险呢,前些天鬼子差点攻进虎头镇了。”接着将虎头战况一五一十说了。
进攻虎头的日军泷侍联队分兵虎头以南后,见武昌部队并未上当分兵阻击,只得强攻,其先头部队一度攻至离虎头一两里远的新叶河东岸。周师长眼见形势危急,果断投入预备部队,就连师部警卫连和通讯兵以及炊事兵也投入了战斗。芷江空军基地出动盟军飞机支援,配合地面部队作战,向日军阵地投掷凝固******,展开地毯式轰炸。激战一天,才将日军赶回青岩山和红石岭一线。此后每天出动中型轰炸机,对敌占地区进行扫射轰炸,迫使日军白天无法活动,不敢出击,也不敢抬头,只得龟缩在丛林中的掩体内。
由于敌占地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日军的工事和炮位都伪装得很好,盟军飞机空中不易发现目标。有时甚至产生误炸,将国军部队当作鬼子轰炸和扫射,曾经出现过误将国军一个营的阵地摧毁的情况。为了提高轰炸效果,解决轰炸目标不明,命中不准的困难,芷江机场空军地勤部队派出几个地空通讯联络小组,携带美制通讯工具,分赴前线各战地,潜伏下来安装电台,与芷江航空站进行联络。每当拂晓前日军采取步炮协同方式,向国军阵地发动猖狂进攻时,联络组立即与芷江机场联系,黎明时盟军出动大批中型轰炸机,在联络电台的指示下,首先进行试投,再根据试投效果纠正偏差,然后集中目标轰炸和扫射,“轰隆轰隆”之声震撼山岳,直炸得日军血肉横飞,鬼哭狼嚎。因此目前青岩山和红石岭的鬼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众人听了都极为振奋。孟章忙将国军一个连被鬼子偷袭的事说了。志锦道:“我适才在祠堂已经听说了。这股日军很有可能是鬼子派出的山地特种作战小分队,专门穿插潜伏到我后方和前沿阵地,伺机偷袭我指挥机关,炮兵阵地,军火弹药库和空地通讯联络组。战区已向前线战斗部队发出了警惕敌军特种作战部队偷袭的命令,武昌部队的周师长也要求各地方自卫队配合国军,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拦截阻击日军特种作战分队。”
春侠跳将起来道:“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找春山哥商量打鬼子特战小分队去!”
志锦见春侠跳起来,一把拉了他道:“人家叫你侠炮仗,果然没有冤枉你。鬼子特战队深入我后方,还是要分析一下敌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才好一起想办法,看怎样歼灭敌人。”
春侠一听,嘿嘿笑了,摸着后脑壳又坐下来。
孟章一边摸着脸上光滑的疤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说倒真应该想想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忽然记得方才志锦叔说起青岩山前线日军被盟军飞机狂轰滥炸的事,一拍大腿道:“那在铁山附近出没的鬼子特种分队,莫不就是冲着战地前线空地什么通讯组来的?”
春侠也在思考鬼子为何突然渗透到我军后方了,见孟章先说出了答案,不服气道:“这不是和尚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鬼子在前线被飞机炸痛了,还不恨得牙齿痒?我猜志锦叔这次回桃花坪,就是为了打鬼子特种分队的事。”
孟章“嘿嘿”笑道:“这侠炮仗想打鬼子,都快想得发癜了。”
志锦也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回要恭喜侠炮仗猜对了。我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阻击鬼子特战分队的事。韩司令和我商量,鬼子要袭击联络组,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虎头以南方向,一是这里山高林密,不易发觉,二是这里我军兵力空虚,便于行动。敌人袭击国军得手后,可能正往桃花坪方向摸来呢,因此火枪队今晚就要派出多个侦察小组,发现敌人,不许开火,只准尾随跟踪,立即派一人回来报信。我等集中火枪队全部兵力,与这几个国军兄弟,在其经过的地方张网以待,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采取麻雀战法,三两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慢慢消耗敌人。”
孟章赞同道:“好办法。听洪连长说,敌人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这一仗可不比打野猪,关键是要选好伏击地点,保存自己的力量,不能和鬼子硬拼。反正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特战队有花机关,我等有打豺狼的火枪。只要侦察到鬼子的具体位置,将这些畜生引到适合伏击的地方就好办了。”
话音刚落,春侠就站起来,抬腿去召集火枪队布置任务去了。
志摩站在旁边笑道:“洪队长真是炮仗性格,一点就燃。”
孟章道:“要不怎么叫侠炮仗呢?”不一会,春侠领了几个队员又来到溪边道:“孟林哥枪伤才好,我就代他带一个小组去侦察,其他两个小组由我哥春义和春箫哥带领。”志锦和孟章点头同意,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三人背了火枪,匆匆分头领了几个队员消逝在沉沉夜色里。
志锦站在溪边,望着满天星斗,听着满田垅的蛙鸣,感叹道:“家乡真好,家乡的夜色真美啊。”
志摩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们中国人自古到今都有这种思乡情结呢。我回不了长沙,美丽的桃花坪就是我的故乡了。”
孟章闻得这师生二人对话道:“我天天生活在这桃花坪,从前倒是没觉出家乡有多美。但一听说鬼子要占我家乡,才发现这日里夜里生活和劳作的山山水水美得叫人心醉,恨不得明天就把这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三人听着山溪潺潺流水声,沉默了一会,志锦忽然道:“那几个弟兄该吃完夜饭了。我等去看看吧。”走进祠堂,在松明火把光亮下,春山和几个兵吃饱后精神好多了,正埋头在擦枪。
孟章打招呼道:“洪连长,雪峰抗日支队的侯参谋长看你们来了。”春山与志锦打了个照面,二人都大吃一惊。那春山更是猛然跳起来,二话没说,黑了脸将手枪一把顶在志锦脑门上。志摩见那洪连长一言不发就用短火对准老师,当下大怒,骂道:“你这个狗连长,被鬼子打得个屁滚尿流回来,却将枪口对准自己人,算什么好汉?”
春山冷笑道:“他是赤色分子,算哪门自己人?哈哈哈……侯志锦啊侯志锦,真是冤家路窄,今日终于撞到我手里了,我一枪崩了你,为党国除害,为八年前在辰州府被你打死的老班长报仇!”
孟章见势不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一摆头,火枪队里桃花坪的队员纷纷抄起火枪围拢来。雷公寨的队员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帮谁,只得站在旁边看。
那几个国军士兵见状也端了步枪对准火枪队员。志锦冷冷地瞪着洪春山,记起了八年前在辰州府开展地下工作时,由于叛徒告密,被一伙国民党士兵追捕,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里面就有雷公寨的洪春山。他跑到护城河边,眼见走投无路,回头一枪,将一为首的国军班长撂倒在地,“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潜水跑了。当下见火枪队与国军士兵一触即发就要火并,仰天大笑道:“洪春山,你也是我雪峰山里的一条汉子,有种的你就开枪吧!只要你能将鬼子特种作战分队消灭,为你百把号兄弟报仇,为我雪峰山被鬼子杀害的乡亲报仇,我侯志锦死何足惜!”
那几个国军士兵一听都低下了头。春山是个恩怨分明的山里汉子,那老班长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对他恩重如山的老班长却死在眼前这个地下党的枪口下,不为老班长报仇雪恨那还算哪门子男子汉吗?只见他犹豫了一下后,眼光又露出了复仇的火焰,将短枪紧紧戳在志锦的脑门上道:“弟兄们,不要听这赤色分子的花言巧语……”正说着,忽地感觉到后脑上顶了一冰凉的家伙,原来是孟章悄悄拿了火枪对准了他。
只听得孟章一字一句道:“洪连长,只要你敢动我志锦叔一根毫毛,我就会叫你和几个弟兄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你信不信?”那几个国军士兵一听,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孟章。
正乱糟糟间,雷公寨的洪三爷和洪发财匆匆走进祠堂,见状吃了一惊。当下问道:“春山,我听得发财说你带的兵都被鬼子杀了,连夜赶来看你,却为何在这侯家祠堂里将枪口对准侯少爷,你就不怕元帅公公怪罪么?”
春山认出了三爷,陪笑道:“三爷,你不知这姓侯的是赤色分子,八年前杀了老班长,我正待为他报仇。”
三爷道:“我雷公寨可不管什么公裆分子裤裆分子,眼睛里只有恩怨分明四字。你兄弟春箫的一条手臂,还是侯少爷给留下来的。山娃子,你如果还是我雷公寨洪家的子孙,还认我三爷,就快快将短火收了。”
春山哭丧着脸道:“三爷,那老班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没有他在战场上舍命相救,我洪春山的骨头早敲得响鼓了,今天哪里还能见得着三爷?我做梦都想杀了这姓侯的,为老班长报仇。”
那志摩担心老师的安危,手心捏了一把汗,见三爷句句在理,也道:“以前是国共内战时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候,以前的账你算得清吗?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洪连长,我敬你也是打鬼子的党国军人,眼下鬼子已摸进了山,天大的事都要留待以后再说。就是老班长在世,也希望你多杀几个鬼子,而不愿看见你将枪口对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