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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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乡村之恋(2)

屋檐下是蜘蛛结网觅食的圣殿,自立为王,堂而皇之地扑杀每一个自投罗网的昆虫,一口吞下,不留一丝腥风血雨的痕迹。

青瓦脊上蹲着的石狮子守护老屋,成为佳话。

绿色的池塘是风水宝地。

地沟下面栖息着老龟,四足趴地,背拖着老屋的梦想与未来,与世长存。

那棵老梨树,春天里开满雪白雪白的梨花,在春雨中,如泣如诉,一个孩子立在梨树下,捡拾落花,她把花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企图把春天留住。

春天过后是夏天,老梨树仿若枯木逢春,青春再现,无比苍绿地遮蔽着老屋,在片片绿叶下,是一只只奇葩绽放的绿梨,它谱写的不是春天的乐章,而是收获。

脖子上挂的梨花已风干,击破了孩子最童稚的梦想。

屋檐下,麻雀含来稻草,垒起窝儿,哺乳希望。

乳燕已经长大,飞走,空留老巢在屋檐下,春天来临的时候,老燕是否飞回老屋,继续它的哺乳的职责?曾经张着黄黄稚嘴的乳燕,是否还留恋那出生的老巢,或者和别的雄燕寻觅另一处属于自己的巢。

寂寞的老屋依旧唱响燕子的呢喃。

酣然沉睡。

一所房子,空的,荒芜地一无所有。

它神秘、鬼气、阴森、怪异。

静静地屹立在了无人迹的地方,无声地占据着人们的心。它把秘密传神,把平凡改写。

它不是建来人居住的,是死去了的先知们栖息的所在。

谁有先知先觉,谁高高在上享受人间烟火?

青烟袅袅里,谁看见隐藏在房屋角落阴暗处的阴灵偷食了供桌上的供品?

祈拜祷告声里,谁家的愿望如愿以偿,谁驾着先祖的英灵飞黄腾达?

夜阑人静,谁在卖弄风情,吟风弄月?谁把香火拨弄?

岁月如歌,谁谱写了新的历史?

供桌上那一本老残旧的族谱,记载了一代又一代曾经有过功名或默默无闻的长者。

男人冠冕堂皇地刻印在那一纸残骸上,女人,不管她曾经多么辉煌,只有一个某某氐的称号,历史没有赋予女人更多的权利,她们默默地充当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出风头的事情总是让男人去,这是传统古国里最传统或者说正统的女人所应拥有的美德,否则,她就是一个********,是一个反叛,是千夫指骂的贱人。只有她的夫君成为一族的名人、富人、官人,女人才能在祠堂当中拥有一幅画像,垂眉低首,即使她高高在上,依旧保持着传统,传统是不允许女性张扬的。

台上一块块木板,书写着某某大人,逝去了的,如烟,如尘,落定,消失,亦如尘埃一样存在于这所空的,荒芜的房子里。

木板上,书写着某个先人的名字,这块木板就不再是木板,叫牌位,代表某个逝去了的人与世长存,供祭拜。

我们拜的不是先人,是一块腐朽的木头。

木头会说话,说的是过去了的历史;木头会打人,打的是仁义礼信节孝贤道。

祠堂的牌匾上书写着某某姓氏祠堂,那代表了那一姓氏的根。

我们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每一个人都苦苦思索过去未来。

祠堂是我们的根,我们来自祠堂。

谁会否认它的真实性,谁去质疑它的可靠性,谁能忘怀它里面供放着的一块块木头?

祠堂不是祠堂,木头不是木头,我们的根,在那里,看见了过去,未来有待谱写。

我们不必扮演高更,仰天长叹,苦苦思索,苦苦寻觅,苦苦发掘。

祠堂里有我们的历史,有我们沉睡的祖先,那里是我们种族发源的祥地。

它只是一所空房子,它其实不是一所空房子。

沉载着过去与未来。

不容侵犯。

乡间有一幢气势辉煌的楼角,那是旧时代地主之家。

那里曾经比一切的繁华还要昌隆,出入乡坤,筹光交错,演译着一个又一个写进史诗的神话。

它静静地座落在乡间,与旁边低矮破落的茅草土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它默默地,被蜘蛛网占据,尘埃落定,无言地把传说传承,在一个没落的时代,曾经如此的辉煌,荣耀,进出门槛的是绸缎子鞋,轻巧地踩踏着高高的紫杉木门槛。

白色墙体,木头楼梯,木地板,小小的三角形窗户,纵横交错的厢房,层层递进的堂屋,飞梁如画,尘封着一个古老的家族,透过那角落的蜘蛛网里,有谁看见,一个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拿着老梨花木油光发亮的烟斗,眼前奴仆成群。

他满足地吞云吐雾,望着自己的产业,无可指谪,望着子孙,他相信,他的家族将如这座高大、美丽、坚实的楼角一样,流芳百世。

仆人们恭顺地立在他的身边,随时随地听从他的吩咐,或者打骂。他们衣食他的,身体是他的,连思想也是他的,他不允许自己的仆役有个性,不允许他们动脑子,他们活着,只为服侍他而生,他是老爷,天生就应该被服侍。

他跺一跺脚,即使是柔软无比的绸缎子鞋,也要震得房屋摇一摇,仆人如临大敌,忠心耿耿的他们,不明白老爷因什么事情生气,而倒霉的事也就要落在自己脑袋上。

老爷的嘴角含着不易觉察的笑,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仆人不知道,战战兢兢地静候着老爷发落,他们没有权利与老爷对视,在老爷跟前,只能俯首帖耳,以为大祸即将来临。老爷无声地笑了,他满足自己在家中无上的权利。

他的家业大得无与伦比,即使最能算的师爷也无法计算清楚他的财产,他的田地围绕着他的城堡,向遥远的地方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老爷要把家业千秋万代传承下去,即使自己化了灰,他的子孙还将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那将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家族,必将谱写进历史,假如历史不幸遗忘了他的家族,那么历史将黯然失色,毫无精彩可言。

掘起的必将没落。

时代的风雨推毁了老爷筑起的堡垒,家族没落,历史改写了篇章。

躺在地底的老爷深深地叹息,沉痛、不解、迷惑,历史何以发展成今日如此不堪之局面?

楼角被遗弃,充当了文物,以供后代观瞻。

这是洗脑式的革命教育。

蜘蛛网占领了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建筑,据文物家说,它的房屋结构、格局、风水都是前所末有的,居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不富即贵。

后世充分认可了老爷的眼光,胆略,见识,聪明,不朽。

老爷已躺进地底,与泥土合而为一。

空留一座楼角静静地耸立在那里,经受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

谁把老爷的烟斗弹落地面,谁搬走老爷的太师椅,谁把第一个泥腿子领进那纤尘不染的木地板,谁的皮鞋踩踏了咚咚作响的楼梯,那轻巧柔软的缎子鞋,什么时候被驱逐?

老爷不再了,楼角破落了,故事沉淀了,时光流逝了。

岁月如水。

倦居在乡下,呼吸着新鲜空气,耳根清静地过着每一天。鸡群在门坪上寻食,争夺一块黄菜叶,你追我啄,鸭子在旱地上和鸡争食,它们嘎嘎地叫着,由于从来没有下过水,完全忘记了水对它们生命的意义,在旱地上似乎亦不亦乐呼。

家里有一条小黑狗,比小白兔还要温顺,不管小侄女小侄子如何玩弄,它不挣扎也不嘶叫,温顺地在小家伙们的怀抱里动也不动,它从来没有对家里人龇过牙,更没有因为抗议而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当它高兴了的时候,就像一个最调皮的孩子王,奔上奔下,在主人的脚下钻进钻出,企图引起我们的注意,一旦对它的行为发出半声赞赏,它会兴奋的忘记自己是一条狗。然而,若有陌生人胆敢踏进来,它必龇牙扑上去吠,直至把人赶走,它的忠心使我们更加地爱它。

时光似乎停顿在一个点上,生活没有涟漪,心完全松懈,每天走进菜园,蹲在青菜前,可以看半天而不感到倦怠。偶尔走在乡间小路上,感受田园风光,小鸟停驻在电线上,把黄昏最后的美丽延续,它们的巢设在河边竹林里,总会在日落西山时刻,集体停驻在横跨田野的一条条电线上,是否作一天中最后的集会?傍晚时分,走上天台,看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星在头顶闪烁,月亮分外明亮地沐浴着乡村。这个时候,夜静静的,乡村静静的,没有一丝儿杂音,栖息在墙角的狗,似乎也被夜的恬静感染,躺在阴影里,不发出一丝儿动静,以免惊醒了夜的梦。

竹林深处,在没有人居住的老屋角落里,或者不远处的山峦间,是否游荡着不肯安息的阴灵,是否不甘于寂寞,趁着夜的阴气森森,走出属于自己的另一空间,游荡在人世间呢?

听老人们郑重其事地讲述阴灵,仿佛阴灵每时每刻都活在我们当中,白天因为阳气十足,看不见影儿,一到晚间,阳气下降,阴气旺盛的时候,阴灵们从隐藏的角落跑出来,在人们的呼吸间出没,互不侵犯,自得其乐,偶有一两个调皮的,稍稍捉弄一下愚昧的人,吓他一吓,有谁是真真被阴灵吓死的呢?可见得阴灵们没有传说中的可怕,比起人性的复杂,阴灵应当算是生灵中最善良的一族了,可叹活人自欺欺人,也就不可避免地自取其咎。

我总以为,人类不是宇宙间唯一的群体,在我们凡胎肉眼看不见的异度空间,生存着另一个种族,因为人的凡俗,或者因为人的渺少,还未被另一种族注视。

时常望着漆黑一团的乡村之夜,痴迷地想象生活在黑暗里的阴灵,企图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倦居在乡间,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不管是感官还是视觉,一片空白。

生活在城市,乡村的概念是模糊的,没有虫吟鸟鸣,没有鸡犬嘻戏,没有猫捉老鼠,城市里没有月亮,月亮被人们遗失在霓虹灯下,五彩纷呈的灯光取待了星星,乡村早已经淡出记忆。

许多时候我忘记了居在乡村,整日坐在电脑前,有时候是发呆,许多时候是玩小游戏,听听音乐,写写东西,我把写小说比喻是写东西,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东西出来。时光于我一点都不珍惜,很豪奢地任其在指缝间流走。也会搬张竹椅坐在阳光下,看着阳光的影子在墙头一寸一寸消失,太阳从东边竹林梢头爬上来,从西山落下去,清晰地感受到一天白白地浪费而不感到可惜。

我不太明白自己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仿佛报复一样,任青春一去不复还,照照镜子,白头发什么时候悄然占居了黑发的地盘,后来居上,自立为王。

我发觉我在笑,笑岁月蹉跎,人生苦短。

九点钟睡觉,七点钟起床,乡村的生活想象起来是十分惬意与浪漫的,真正身临其境,只有苦闷与无奈,现实的表面总使人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