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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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栀子花香(4)

珠儿看见老吴提着蛇走来,吓得尖叫,老吴从她手中拿过刀子,在蛇身上一划,剖开取出蛇胆,对珠儿道:“吞下去,别咬破了,解毒的。”珠儿闭上眼狠命一咽,颤腥的蛇胆在咽喉一滑,咽了下去。不久,划开的伤口上便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来。

老吴舒一口气,抱起珠儿往家跑,珠儿两手勾住老吴的脖子,动情地说:“老吴,我给你做老婆吧。”老吴抖了抖,不出声,他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女人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只是感激话,有一天她也许会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一个男人,他如何肯在这个时候得到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呢,那真比抽了他的耳光还要难堪十分。像老吴和老赵这样的人,他们也许很混蛋,但他们会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我是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怎能平衡。女人的天平,一忽儿倾向这边,一忽儿倾向那边,秤心在两边游移,永远不知定向哪一方。这必定造就两个男人的痛苦。

一个美丽的女人,身段美妙纯洁如玉的女人与你住在一起,而做男人的不能做点什么,真他娘的不是个事。男人对着女人若不做点什么,或者说不想做点什么,他简直不是男人,这是原始的冲动,很自然地男人会想到占有女人。但是如果中间横着一柄剑,那么,每个男人都会想到首先要把剑拿开,这样才能将女人安然地抱在怀里。

老吴跟老赵都有这样的念头,但他们又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人,绝对不会使用卑鄙的手段来得到珠儿,他们都知道,珠儿是一个浪漫的女人,谁若用奸得到她,实则上是失去了她。聪明的男人,他们喜欢用正正当当的方式解决问题。

老赵对老吴说:“两个男人上山,一个男人下山。”老吴也认为非得用男人的方法而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很冷静地接受老赵的挑战。

“谁倒下,留下一口气,自己滚下万丈崖去,别让珠儿伤心。”老吴说,说得很悲壮,他们两个都是神枪手,谁也没有把握赢对方。

“就是这样。活着的,给她幸福的生活。”老赵说得也很悲壮。两个人郑重地握了握手,如果说从前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算敌人的话,那么,在这一刻,他们是朋友。

早晨,两个悲壮的男人亲吻了女人,对两个人来说,这都可能是最后一吻,他们笑着与女人告别,而他们的心在流血,流血的男人脸上永远挂着笑容,这就是男人的本色。他们背着枪,脸色平静,安然地上了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仿佛永远走不到一起似的。像平常一样,女人站在小木屋门口,笑着送两个男人上山,她笑得很幸福,因为她不知道悲剧即将发生,如果她知道,她会流泪。男人当然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流泪,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如果说女人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一个女人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命运早已经安排,他们必以悲剧结束。

万丈崖,两个男人相遇。两个人目光如炬,发出的却是寒冷的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一块铁,生铁,没有人气。

老赵对老吴说,他的声音也是寒冷的,足于使夏日的涧水结冻:“准备好了吗,老吴?”

老吴点点头,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费话。

“明年今日,是你或我的祭日,到时别忘了朝天鸣一枪。”老赵说,老吴点点头。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不点头,那么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便解决了,可是他们都那样爱珠儿,胜过自己的生命。对他们来说,其实横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生或死,绝路。男人解决问题就这么简单与悲壮,生或死,老赵老吴都真******像男人。

两把枪,两把有生命的枪,在早晨的红日下凛凛生辉,它们陪伴两个男人很久很久了,枪柄上浸透的全是两个男人的汗水与气息,它们已经是两个男人生命的一部分。剑出鞘时,长虹灌日,枪出堂,侧日月无光。

太阳已经暗淡了下去,乌云盖日。

两个男人背向而驰,一步,两步,三步……二十四步,站定。青山无言,绿树沉默,山林间的野兽,早被这早晨的杀气惊得躲藏在山洞里。万丈崖,静静地,静静地,在身边,张开大口,它又等待的是什么?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落向万丈崖,那将是他们的葬身地,一个人死了,得于在如此宽大广阔天然的坟墓里葬身,也算活到头,无憾了。

保险拉开了,枪在手上慢慢地抬起来,瞄准,他们都看见了对方,他们的嘴角都含着满意的笑,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自己的胜利。可是,他们没有看见一样东西,因为这一点疏忽,已经足于令任何一个人抱憾终生。这就是生活,生活如果总朝着人们想好的途径走下去,生活也就不是生活,人生也就完美无瑕了。

然而,命运是残酷的。人生,短短几十年,你要留给人们多少痛苦与悲伤啊!

砰!枪响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掠过来,掠在早晨旷野的阳光下,留下一个美丽的剪影。

两个男人都站着,枪还在冒烟,而人却完好地站着,他们觉得奇怪,他们不相信,因为他们中任谁放出的一枪,都足以使情敌倒下,可是他们站着。一股红色的液体射向天空,在阳光下,红的惊人。两个男人都不由地眯起眼睛,红艳刺目。

地上,一个女人,倒在了地上,背腹各留下一个枪洞,汩汩地流血。女人通常只流泪,她们流泪的时候,不准备流血;男人通常不流泪,他们笑得时候,通常准备着流血。可是,女人也有流血的时候,男人流血,是一种悲壮,女人流血,是凄美。

女人的脸,白的像雪,嘴角含着一丝凄美的笑。

两个男人静静地,静静地,站着,枪倒在脚下。

起风了,鲜艳欲滴的血开始变黑了,凝固了,一张原本雪白的脸,此时像下雨的天空,青。太阳落山了,两个男人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眼看着女人在他们眼睛里倒下,女人身上流出来的血,鲜红娇艳,真像女人的脸一样美丽。血不流了,他们觉得那血太少了,只流了一下,它就不流了,它在风中风干、凝结。就在女人胸口,像女人身上的一块肉。

老赵说:“老吴,看见了什么?”

老吴回答:“血!”

老赵:“谁的血?”

老吴:“珠儿的血!”

老赵:“她死了?”

老吴:“死了!”

老赵:“怎么死的?”

老吴:“一个人流干了血,自然就死了!”

老赵:“我知道,是我打死了她!”

老吴:“是我们打死了她!”

两个男人在风中,被风化成两蹲石像,没有了感情的石头。

一座坟墓,静静地竖立在万山群中,它也许是群山里的第一座坟墓,也许是群山里第一千座坟墓,无疑,它是群山中最悲壮凄美的一座坟墓。坟墓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年轻、善良、天真、可爱,她是两个男人深深爱着的女人。

女人,你真要改变男人,让男人流泪吗?

泪,晶莹的,一颗一颗,亮晶晶,滴在女人的坟墓上,溅起一股尘埃。这是男人的泪啊,男人流泪比流血还要痛苦,流血他们会痛快地笑,流泪,他们的心被撕裂了。

女人,你让男人流泪了!

两个男人,脸色苍白,两把枪,静静地卧在女人的坟头,坟头上插满白色的栀子花,香飘十里。

“老吴,我痛苦的想死。”老赵坐在坟墓的一边,说话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们不可以死,珠儿就是不让我们死,所以她才死了。如果是男人,就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坟里躺下的女人。”老吴坐在坟墓的另一头,说话的脸上没有表情。

哀莫大于心死。

“好好地活!”老赵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呆呆的。

两个男人,从此还能像从前一样,好好地活吗?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是男人,他们不能对不起一个躺在地下的女人。男人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驮附一个沉重的包袱,这是命。

坟头上白色的栀子花,在风中摇舞,洁白如玉,慢慢地集合在一起,慢慢地白色的花变成了一张脸,一张微笑的年轻的女人的脸,她是珠儿。两个男人同时看见了,他们笑了,他们会动手在坟墓四周种满栀子花,完成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白色的栀子花飘起来,浓香四溢,它是珠儿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