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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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水(3)

阿本冷笑:“水泉也织箩卖吧,你嫁得好男人啊。”

“水泉就是比你好。”

阿本脸色一变,“我知道,连你也瞧不起我,是吗?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吗?你知道吗你?”

兰嬉当然知道,她结婚那天,阿本喝下几斤烧酒,跑到鸡鸣河,差点淹死,是村长长寿把他救起来的。从此他就变成一副吊儿郎当样,地也不种,成天东游西逛,慢慢大家都叫他懒鬼。

“嬉妹子,小时候有人欺负你,为你出头的是我;你喜欢收集五颜六色的糖果纸,我就想尽办法给你找;我阿爸赶集,给我带回一颗牛奶糖,我舍不得吃,留给你。现在你嫁给水泉做老婆,就忘记从前我们一起长大的快乐时光了。女人,女人,你究竟是什么?”

兰嬉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么?我已经是水泉的老婆,你……”

阿本冷笑着打断兰嬉:“哼,他老婆,若不是那小子玩心计先笼络你阿爸阿妈,你不会嫁给他的,你爱的是我,是不是?”

兰嬉生气地说:“阿本,我爱的是水泉,才会嫁给他的。”

阿本一呆,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兰嬉爱的人是他,没想到兰嬉冲口而出说爱水泉,这无疑给他重重一击,只觉得世界变得空白,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兰嬉见阿本这样子,心一软,祈求地说:“阿本,你还是找个女人成家吧,你要游荡到什么时候?我有个表妹,心地好,你要愿意……”

阿本怒冲冲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安排。”说罢扭头走了,剩下兰嬉一人在地里发呆。

水泉挑着一担水,晃悠悠来,早饭时兰嬉说要下蕃薯,他就去给她挑来一担水。看见兰嬉呆呆地站在地里,也不翻地,不远处一个背影看着像是懒汉阿本,水泉心倏地一紧,再看到地头青梨,他肚里的虚火腾地升上来,把肩上的担子一甩,重重地落在地上,倒了,水流进沟里,听得泥土吸水的嗬嗬声,一下,水就被久旱的泥土吸干。

兰嬉惊叫:“水!”

水泉怒火上升,狠狠踢一脚水桶,拿起地上青梨,用力一甩,甩出老远,远远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声,无辜的青梨一定四分五裂,体无完肤了吧。

兰嬉吃惊地看着水泉:“你,你作什么?”

水泉冲兰嬉吼:“好好的生活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兰嬉气恼道:“你就是不相信自己老婆,整天疑神疑鬼。”

水泉道:“我还不相信我自已的眼睛呢。”

兰嬉不理他,低头做自己的活,她看着那一片洒下一担水的地,如今又干了,剩下一片湿润,禁不住叹息一声,她是可惜那一担水好好的给浪费掉。她把湿润的泥用锄头翻上埂。水泉见兰嬉一言不发,生气道:“怎么不说话,心虚吗?”

兰嬉心平气和道:“水泉你回家吧,我不跟你吵。”

水泉怒道:“谁要跟你吵,不看你自己行事如何叫人生气,傻女人。”

兰嬉心想:过日子总是这样吵吵架闹闹有什么意思呢?她挑起地上倒了的水桶,自己去挑水。水泉坐在地上不说话。

兰嬉挑回一担水,到地头,却没想被横卧的锄头柄拌一下,摔一跤,一担水全倒在身上。看水泉也不来扶一下,仍然坐着,像没看见一样,动也不动。兰嬉想:两个男人都误会自己,左右不是人。看身上水犹滴滴嗒嗒地流,又气又恼,忍不住一……坐在地上,哭起来。

水泉过来扶她,忍气道:“有什么好哭的,摔一跤就哭,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说着伸手拉兰嬉,兰嬉不动,只管哭。水泉倒着急起来,不管怎样,老婆还是自己的。“是不是摔伤哪了?给我看看。”兰嬉甩开水泉的手,哭道:“不用你管。”

水泉气道:“谁想管,谁叫你是我老婆?”

“哼,我看这样的老婆也实在无味的很啊。”

水泉笑道:“谁叫我是个倒霉蛋呢。”兰嬉不语,犹自哭泣。

水泉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了,你哭是想吃梨,回头我给你买一袋回来,让你吃过够,馋嘴老婆。”

兰嬉扑嗤一笑,一场风波才算过去了。

兰嬉坐在枇杷树下给一群小鸡苗喂土霉素,小鸡苗拉肚子,满招站在她家墙头,口里嚼着一根甘蔗:“兰嬉,你知道吗?黄土岭跟陈树凹两村打起来了。”

兰嬉抬起头:“为什么打?”

“还不是水,两村的人为争水,相争在山脚沼泽田边打井,结果就打起来了。”

兰嬉叹道:“唉,那有什么好打的,相互让一让不行吗?”

“嘿,让,刚开始还只相互漫骂,接着抓起田泥互打,后来就举起铁锹锄头打起来。”

“天啊,会打死人的。”

“打死的没有,不过两村都有很多人受伤。”

“后来呢?”

“后来,县里来了几部嘀嘀叫的车子,大盖帽子把两村领头的带走了,还说性质恶劣,肯定得坐牢。”

“井水解决了吗?”

“解决个屁。唉呀,我还煲粥,滚出来了。”满招匆匆跑进屋去。

水泉倒拖着锄头回来,一……坐在石礅上,又跳起来,大概石礅给太阳晒烫,他找张板凳坐下。看见兰嬉傻傻地站在枇杷树下,手中犹抓着一只小鸡“叽叽”地叫。水泉不高兴地叫:“喂,给端杯茶来。”兰嬉放下小鸡,进去端出一杯水给水泉,水泉接过茶杯,瞪着兰嬉:“傻老婆,你的心是给天上飞的鹰叼走了呢还是给墙外的野猫迷糊了?听说有人要结婚,看你失神打惊的。”兰嬉不以为意,问水泉:“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水泉嘟哝:“不让打井了我不回来么。”

“那又是为什么?”

“黄土岭跟陈树凹两村为打井打起来,惊动县里,上面来了指示,说为保证人畜吃水,不许开采地下水浇灌田地。”

“唉呀,那打一口井用来浇菜也好啊。”

“哼。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就晓得眼前利益。喂,阿本那浑球要结婚了。”

兰嬉高兴地说:“噢,是吗?他早应该成家了,否则成天游游荡荡不收性。”

水泉讥讽道:“就怕有人心里还想着他不舒服,口是心非。”

兰嬉淡淡道:“那是你小鸡肚肠,我就没这样想。”兰嬉依然给小鸡苗喂药。虽然给老婆抢白,水泉反而高兴起来,带点讨好地搭讪:“中午吃什么菜?”

“头发。”

“什么?”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井水浇菜,只有吃我的头发。”

水泉厚着脸皮笑:“那好啊,我老婆的头发一定又香又好吃。”

兰嬉一笑:“我看你的脸皮倒很厚,像猪皮,倒不如剥下来做卤菜。”水泉趁机把脸奏近兰嬉,笑道:“老婆吃一口。”兰嬉抬手打他,水泉顺势抱住兰嬉。兰嬉脸一红,拳头在水泉身上乱锤,嗔道:“馋猫,大白天。”

水泉嘻嘻一笑,不在乎道:“大白天又怎样,我抱我老婆,谁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是傻老婆吗?”

“傻老婆才有傻福。”

金锁从屋里冲出来:“阿爸,铜锁打我。”后面铜锁举着书本追出来,看见水泉回来,马上站住,金锁躲在阿妈怀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冲着哥哥笑。水泉板起脸,喝诉铜锁:“我说你又怎的,打弟弟,是骨头痒欠揍吗?”

铜锁不服气地举着书:“阿爸,金锁他拿笔在我书上乱涂。”水泉把金锁从兰嬉怀里拽过来,金锁小嘴一撇,大哭起来。水泉疑惑道:“阿爸又没打你怎么就哭了。”铜锁瞪着金锁:“阿爸,金锁狡猾,怕你打先哭了。”

水泉拍拍儿子,他对儿子总是很和气的。“好吧,阿爸不打你,但是以后不许乱涂哥哥的书,知道吗?跟哥哥说对不起。”

金锁眼泪汪汪地看着水泉:“阿爸,我也要读书。”

水泉高兴道:“好,我儿子要读书,读书长大了才有出息。阿爸把花母鸡拿到集上去卖,卖了钱给我儿子买书包、本子。”

“还有铅笔、铅笔刀、铅笔盒,还有……”金锁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