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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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冬天的春天(6)

二筒婶不理男人,招呼刘春:“阿春,你何七姑给你说了个媒,她娘家何屋的姑娘,你长长性子,别要再一味地东想西想,全不切实际的,好呵。”二筒婶说着长长地舒一口气,仿佛儿子已经结了婚,而她也抱上了孙子一样。

刘春忽然说:“谁爱娶谁娶去,我不娶!”

“什么,你上天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刘二筒又拾起地上的竹篙,怒目瞪着儿子,那神态,只要刘春再敢说个不字,竹篙便要要落落下来。

二筒婶既不愿自己男人打儿子,也不愿儿子气着男人,哀求地说:“阿春,爸妈养你这么大,就专为气父母的吗?书也读了不少,一点道理也不懂得,快说句软话,别气着你爸,啊,好孩子!”

刘春靠在门槛上,咬紧牙,不说话。

刘二筒压住满肚子的气,他知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不能太用强,否则他会像一条发脾气的水牛,越强按头越不肯低头。他也年轻过,当然能揣磨年轻人的心思,当初,他的爸爸给他说亲的时候,自己何尝痛快过,不也别别扭扭地不愿意吗,可是最后,还不是答应老头娶了拴婶这女人吗,日子不也过得挺甜美的吗?二筒想至此,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痕,他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许多事情,那个时候,虽然他是后天不足,脚跛了,但谁不爱追求美的,谁不把自己看作完美的,谁不是看不见自己的缺点看不见别人的美的?刘二筒把满腔的怒气化作温柔,脸上爬上笑容,像一只母鹿那样慈祥:“阿春,你过来,爸跟你说,甚么事都可以商量商量。”

刘春不相信刘二筒,想:还是溜撤吧,老头正在气头上,跟他说什么剥回什么。大声道:“妈,反正我不娶!”一溜烟跑走。

把刘二筒气得望着他的后背跺天跳脚地骂。

冬天来得特别早,秋风刮过几阵,冬天跟着就来了,早晨推开门,屋瓦上,田野里,篱笆园,到处落了一层白霜。寒气一阵一阵袭击一切生灵躲进窝里避冬,大地沉静了。

呼一口气,冒出一股白烟,北风呼呼地号叫,天空是灰色的,黑黑压压地,没有云层。

刘春陈中在地头,拿来一捆一捆的白油布,给桃树扎暖蓬,怕被寒流冻坏。两个人的鼻头冻得通红通红,不停流清鼻滴,脖子上虽然围着围脖,寒气还是一阵一阵从一切空隙中钻入温暖的肉体,使人忍不住打寒颤。

“妈妈的,这天,说冻就冻,昨天还阳光普照,温暖如春,一睁眼,掉进冰窟窿。”陈中抹一把快流到嘴巴的鼻涕,骂骂咧咧地扎暖蓬。

“不吃点苦,怎能叫做理想,你道四只轮子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吗?”刘春并不气妥天气,他为他自已的理想,——把夏村变成世外桃源,——他坚定自己的理想,并且不抱怨实现理想的坚苦过程。

“今冬,我看有雪的预兆。”陈中看看菜园子里被霜打蔫了的青菜,下定论地说。

“难说,大炮,暖蓬一定要扎牢实,这片桃是我们的理想啊!”

陈中咧了咧嘴,手上的竹篾使劲在木墩上缠扎。路上一个红色的影子向桃花地走来,是八两,她穿着一件红色棉袄,头上围着红色头巾,严严实实地把整个人围起来,戴着一双线织手套,怀里抱着一个水壶。露出外面的脸,被风刮得红通通的,俏丽可爱,她站在坡上朝地里两人招手。

“唷嗬,和好了!”刘春笑着问陈中,陈中一看见八两,便高兴的合不拢嘴,得意地说:“我们,又没有大问题,咱家认个错,结了。哎,秀才,回头,你也给小香瓜认个错去,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听我的,没错儿,你不晓得吧,女人天生的,受哄,天生的,好哄。认一认,没错儿。”

刘春暗淡道:“我跟你们不同,得了,你别操心,自管自恋爱吧,享受甜蜜爱情去吧。”

“中哥,秀才,天冷,你们上来喝一盅热茶!”八两站在坡上喊,陈中招手,她跳下坡来。

“阿嫂,阿嫂,可照顾的真周到啊!”刘春取笑八两,八两红了脸,含笑道:“坏秀才,贫嘴子。”陈中脱下手套,给八两捂冰冻的脸:“看看,脸冻的,别冻坏了,快回去,回屋里,别出来,风冷。”

八两咭咭地笑,像一只春天里快活的燕子,自从她妈跟爸吵过架以后,刘二见女儿对什么镇长之子无兴趣,也知强扭的瓜不甜,由于女人的坚持,刘二不便闹得家庭不和睦,遭妻子儿女冷落,对八两的管束不似从前一样严,对她与陈中的交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而八两与陈中的误会,经陈中解释赔罪后,两人和好如初,八两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一点点冷,那怕什么?陈中的劝导,她只作好玩的事,也拿起他们的刀子竹篾扎起暖蓬来。

刘春乜斜两人一眼,看到好朋友沐浴在爱情的热窝里,想起小香瓜,满腔是忧伤哀愁地失落。

陈中与八两对视一眼,笑,八两小声说:“中哥,我们,想办法让秀姐跟秀才好。”

“自然自然,好朋友,两肋插刀的事。”

“今日天冻,秀姐保证在家,等会我们去探探她的口风。”

“要去现在就去,剩下的,让秀才一个人扎得了。”陈中告诉秀才,他与八两有点事,先走了。两人手拉手,上坡去,刘春留下来做完剩下的活。

刘秀家,因为这阴冷的天气,大门紧紧关闭着。陈中与八两敲门,开门的是白面袋,看见两个年轻人,他的肥脸笑眯眯的,和气地招呼:“进来,进来,呵,好冷的天气。八两,亚德伯原本要给你说个好婆家的,看看,好姑娘自已找着婆婆家了,喝喜酒的时候,可要叫上亚德伯,不喝它七七四十九碗,不痛快。”

八两笑,拉了拉刘亚德白脸上的一撮黑胡子:“亚德伯,我拉你胡子啦!”刘亚德哈哈笑着,护住自己的胡子,大家一齐大笑。

客厅里燃着火炉,刘亚德一家正围着火炉取暖,小香瓜手上拿着一条红薯,在火炉上烤,屋里飘荡着一股烤蕃薯的香味。小香瓜看见八两,高兴地跑来拉她,两个姑娘,一见面便唧唧咕咕地说过没完。陈中从寒冷的露天一进入温暖的屋子,打了两三个喷嚏,引得白面袋取笑了他几句。

在小香瓜房间,陈中向她深深抱一拳,一板一眼地说:“小香瓜,上回打你的——那个贝贝猪,是我的错,不过我是看着他不顺眼,才揍他一拳的,所以请你原谅。至于秀才,他是被我拉去打架的,责任不在他,要骂要打,随你了,大家年轻人,没必要记仇吧,向老头们一样,为着一个死去的老祖宗,要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吗!”

小香瓜笑一笑,她不是记仇陈中跟秀才打了阿飞仔贝贝,她只恨秀才对她一副爱理不理模样。至于那个贝贝,她与他早已经分手了,那个阿飞仔不是一个忠心的人,看见年轻姑娘就爱调戏一下,令小香瓜很恼火,也就分道扬镳了。但这个,不能跟陈中与秀才们说,小香瓜故意板起脸孔,说:“你们是来做坏秀才的说客?”心想,哼,他自己为什么不来,不屑来吗,有什么了不起,坏秀才,一肚子坏水的坏家伙。想至此,生气地说:“我跟他不相干,他有没有责任关我什么事,你们要自首,应该到派出所去才对,跑我这来作什么。”

八两心底雪亮,这正如她爱陈中时的心态,彼此有着误会,姑娘的心患得患失,明明心上爱,面上却偏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说不得,还得秀才自己处理才能圆满结局。笑着说:“秀姐,去不去看他们的桃树,长势真好,秀才说明年开枝,后年开花结果,秀才说,他要把我们夏村全种上桃树,把夏村变成‘桃花源’哩。到时,你说,那该有多么美!”

“哼!”小香瓜撇一撇嘴,心底满不是滋味,心想:那关我什么事,总有一天我是要嫁人的,到时嫁走了,夏村是不是‘桃花源’跟我一点屁关系也没有。八两又说:“秀姐,你知道不,中哥说,将来他要发动起他们陈姓人承认咱们刘姓的先居夏村,宗祠里立我们刘家的祖宗。我说:那有什么要紧的,立他们陈姓的宗祠好了。中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