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各位一个问题,大家对自己的母校满意吗?可以不回答我,但是要在自己心里有个答案。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认为是实事求是的,同时很有觉悟。而且随着年纪和年级的增长,你对母校的不满会逐渐增多,尤其是我们这样将要毕业的学生感触最深,因为了解得太多了。我虽然是学文科的但数学也还可以,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做了个计算,我们班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五,这个结果不算惊世骇俗,还有一比十一比十五的呢,但是足够让我兴奋了。毕竟一个礼拜才有七天,还不休息两天啊。结果原来事情不像想象的样子,像我们这种外表平常内心情感丰富学识渊博具有巨大潜力的男生在辽大是没有市场的。女同学也有她们的失望。有个人跟我讲她们班男女比例一比二十,四十个女生俩男生,最后这两个人终成眷属了。等等等等吧。子不嫌母丑是对的,但是丑就要承认。有人说母校就是不许别人骂自己拼命骂的一个地方。如今的学府,我的感觉是,学的气息太淡,府的气息太浓。我卖书的时候见过老辽大一个博士生,跟她说起我在出版过程中院方校方态度的冷漠,她结合自己的求学历程感慨说:现在的院长校长就是公务员,不是教育家。可是面对种种不满意的状况,大家都是怎么做的呢?
我借用台湾大师李敖评论个人与政府关系的几种处理方式来分析一下。之所以可以借用,就因为刚才说过,“府”的气息太重了。我们身边的同学根据态度不同可以分成几种,用几个关键词来概括,都是北京话,我们也能听得懂的。大家走的大概是以下几条路:
第一种是,哏儿了。意思是死了。每当我去老辽大,进了南门之后绕过一片碧绿的爬山虎,就会看到一个高大的建筑物,先不用看名字,题的字写得不怎么样——这也要承认啊,包括是辽宁大学的校名是大名鼎鼎居功至伟的朱德元帅题写的,但是也得说写的不怎么样,历史上朱德朱玉阶从没有以书法著称过。所以当我看到图书馆里有《周恩来书法选集》这类书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去分析结构用笔就觉得有些御用的文人很无聊。老辽大的这个建筑物我说不用看名字就能感觉出来是哪里,为什么呢?因为阴气很重,似乎有很多冤魂在索命。大家猜到是彗星楼了。这些成为冤魂的人,我觉得就是选的这条路——哏儿了。就是我对学校不满,失望透顶,办法就是了结自己,像屈原一样,“我斗不过你,我死给你看”。当然我想在那些冤魂当中,为文化而走绝路的,比例恐怕不大,辽大人怎么有这种风骨呢?有的话,算是第五种,慢慢说。
第二种是,颠儿了。就是跑了,不合作态度,辽大不好,我不在这呆了,孔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就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以交换生的身份去台湾念书了,当然从此以后介绍自己绝对不会说是辽大毕业的,而是台大出来的。其实也不过是台大“出来”的而已。还有的更过分,颠儿得更远,冲出亚洲了。我觉得很多要考研的同学就是这种想法,他们对辽大不满意,想的不是做点什么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而是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颠儿了。这样的话进入更高等的学府也许对他们个人来说是种成就,但我觉得体现出我们的院长校长太没有进取心和羞耻心了。文华楼里经常看到各院保研学生的光荣榜,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会以为人家北大人大培养了多少人才为荣呢?为什么甘心做跳板呢?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的母校登上其他学校保研学子的光荣榜呢?所以很多人颠了,也是有苦衷的,我理解。
第三种,得儿了。这是个拟声词,电话录音里面会有:当你听到得儿的一声就开始留言。这时候主人已经藏起来了。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隐士”。伯夷叔齐于商亡后不吃周粟,饿死于首阳山下。他们当然很傻,因为吃的草也是周朝的。学校里面也有一种人,永远本本分分,藏在寝室或者自习室或者图书馆里,什么都不过问,看了四年书,安安静静地毕了业去做别的事。可是你问他看书的目的,一方面是学习,更重要的是打发时间。这种人不失为良民,跟别人相安无事,跳楼的那些肯定跟他们无关,但是也未免辜负大学生的这个头衔,太无作为了。
第四种就是,怂了。这个大家都懂。小时候斗蛐蛐儿,最后有一个胜利了,败的那个缩在角落里甚至都不招架了,彻底认输了。我觉得大学里面这种人是最多的。我一些很好的朋友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一方面在学生会里面如鱼得水步步高升,一方面向我倾诉其中的甘苦,当然以苦为主。我就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那个环境还要进去呢?他说,别人都这么做,进了大学无非就是学生会社团入党保研考级这些事嘛。我说你真是个懦夫,在我看来就是太怂了,向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臣服了,人家走你就跟着走,一点也不想想适不适合自己。这种走寻常路的人,往往并不因为臣服就受到优待,反而越陷越深,最后连自己都丢掉了。有句话说:生活的最高艺术,就是处处不随流但是能生存得很好;最低艺术就是处处随流,处处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反而处处容不下他,处处快乐不起来。这种人太多了。再说说那种处处不随流的人,不随流的也不都是聪明的,很容易发展成第五种——第五种,翻儿了。东北话就是急眼了。楚霸王翻了,赵匡胤翻了,李自成翻了,孙中山翻了,但是人家有真的动作。我们学校里面有很多人翻了,没有动作,只是在校内网上撒撒气,或者跟人交流的时候表现出愤世嫉俗的一面。这种人我们称之为“愤青”,女的也有个专有称呼“怨妇”。有人说刘铁就是个老愤青,我觉得低估老爷子了。我跟刘铁打过一点交道,大四这年我没有课,但是他的课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去听。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老辽大附近的一家书店。去年冬天,我说过谈了很多家书店,有一次就因为一些不需赘述的机缘来到了这家书店。正巧老爷子在上面做讲座。我就去听了。当时我提了个问题,当然有效果,一年后,也就是上学期他在新校区的外国文学选讲结课那天,我留下来跟他聊了很多。他旁边一个研究生就问我,你是不是2009那个人?大家知道我问了什么让他印象这么深吗?当时刘铁谈到中国法制建设的滞后性,不死人不变法。我说了不少做铺垫,但都是绵里藏针的,这个“针”就是我问他你老人家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法该怎么变,他很自信地点头,我说那你愿意为心中的法去死吗?当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怎么收场,屋里安静到绵里藏的那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刘铁知道我的意思是他说得多做得少,他回答说不会,我就是个教师,只会讲课。其实当时我因为压力太大有失偏颇了,过后一想他在讲台上做的还有他的作品就是实践了,这跟那些只会怨天尤人的愤青绝对不一样。陈天华翻了,三十岁的时候投海自尽,以死报国。他这个“哏儿了”屈原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当然不是一个跳河了一个跳海了;屈原是自己的理智被绝望的情绪征服了活不下去了;陈天华本可以不死,但是他主动选择,目的是决心以死来激励国人“共讲爱国”。1906年5月29日举行葬仪,那场面你们可是没看着啊:长沙全城各校师生纷纷参加,送葬队伍达数万人,绵延十余里,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湘江为之哀鸣,麓山为之低垂。军警站立一旁,亦为之感动,不加干涉。辽大才会这么勇敢吗?至多是做个愤青或者怨妇,在私下还不敢像我这样站在台上讲。“翻了”是事实,更不敢像刘铁陈天华那样有实际行动。
想想身边真的无非就是这五种人:要么哏儿了,不满意我就死;要么颠儿了,不满意我就走;要么得儿了,不满意我就忍;要么怂了,不满意我就软;要么翻儿了,不满意我就骂。通通都是消极的,我不否认有人走这几条路是因为适合自己,但大多数都不是理性的选择。《让子弹飞》说:江湖本无路,有了腿,就有了路。大家知道我对辽大这么地方的人有什么评价吗?我接触过的人最多,所以我有发言权。我觉得辽宁大学这个鬼地方的状况就是:G-U-T-S太少,N-U-T-S太多。有种的人太少,混蛋太多。富兰克林说:哪里有自由民主,哪里就是我的祖国。这个观点在中国也有类似的表达:有奶便是娘。李敖跟富兰克林不一样,李敖说:这里是我的祖国,我要让这里变得自由民主。这才是担当,这才是责任,才是男子汉。大家要问是不是我们都要抱着民族大义抱着振兴学术的理想来度过大学呢?也不是。我觉得学府的繁荣不在天下一统,而在百家争鸣。我们回顾中华民族历史发现三个时期思想和文化是最繁荣的,一是战国的诸子百家,二是魏晋风流,三就是清末民初五四时期。都是天下大乱导致每个人都没有出路只好去完善自己的体系走自己的路,客观上造成了思想文化的进步。所以我的看法是只要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那每一个个体相加一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不然如果所有人都走一样的路,那那五种人留五个其余枪毙算了也不可惜。所以没有必要谁都想着让辽大的明天怎么怎么样,那样还要院长校长他们何干?我说的责任,就是对自己负责,每个人都对自己负责,那就是对学校负责,对社会负责了,对宇宙负责了。很多人不敢对自己负责,不敢做走自己的路,难度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