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征高丽——李世民谋算了一个月多的局面,最后被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雪中覆盖了。十万大军整装待发,粮草准备妥当,可就在他亲征的前一晚降下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雪。
朝野中人心惶惶,而李世民与其考虑老天爷的暗示,更焦头于前方开道,士兵是否能适应能极寒的高丽?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少的代价一举拿下高丽,最后决定将时间定在来年的开春。
与此同时,洛阳之行也被他提上日程,短短十日整个太极宫好似空了的城池,整个大唐的中心也随着李世民的出行而移到洛阳行宫,京畿只余太子承乾坐镇。因众多的扈从人员给所经之地带来了贫困,所以李世民下旨只要皇家仪仗队经过的州府通常免缴二年赋税,以利地方建造。
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皇御终于从长安到达洛阳,明达从御撵上下来的第一刻就惊叹于它的壮丽。雕栏飞檐层层遮蔽天日,楼阁之间架木筑成的通道横空而过,彩色斑斓的禽兽走鸟飞奔于其中,行宫像建造在半腰山上俯瞰而下,将整个洛阳尽收眼底,在朝霞的衬托中异常的雄伟壮观。
李世民从步撵下来,上前拉起明达的小手,也不急着让她慢慢观赏,只是走过一处总是详细介绍。比太极宫还来的壮阔,更不逊色于江南的精致,一处处楼阁依地势而建又似钩一样联结,最重要的是丝毫感觉不到地势的阴寒。
行宫大的惊人,只走过五个楼阁明达就累的不行,最后还是由李世民抱她回到寝宫,和太极宫不同的是这次李治没有和两人一起住,而是带着王雅和萧果另外住在一个偏近的宫殿,随行的李泰亦是如此。
父女两人居住的是行宫偏南的上清殿,李世民居前殿,明达居后殿,两殿中间隔着一个长门,旁人要进后殿必先过前殿。
明达一边打量着寝殿一边指挥宫婢放好物件,田秦哈腰跟在她身后禀报一天行程:“公主,陛下已经去普光寺礼佛了,他嘱咐奴才说让您先用了点心,洗个热水澡出去走走。”他说着,命令内宦将点心抬上,都是洛阳当地的美食,桌上还有一簇开的正艳的杜鹃花。
连续一个月的舟车劳顿,虽然累但也好玩,明达咬了一口牡丹饼感觉味道不错,点点头,又伸头看桌上一些汤食,觉得新鲜又让人给她舀了一碗,配着甜食味道有些怪怪的,但却极鲜。明达连续喝了两碗才拍拍肚子表示饱了,旁边在整理东西的宫婢宦官都看她觉得可爱,又不敢笑。
真儿横眉一扫,怒瞪了几个笑的浑身颤抖的人,维持住主子的威严,转而轻声对明达道:“公主,吃饱了别坐着,您看这花真俏。”
这一月杜鹃本不该开花,但洛阳行宫有温泉,花草植株很多都移植在那边,故以有些花是常年盛开的,有些花却比月份早的绽放,不是春天却比春天来的更早。
明达来了兴趣,取了两朵下来,红艳艳的颜色映着明达白皙的衣服十分好看,真儿笑着帮她别在头发丝上,比之前的绒花好看饱满多了,乳娘看着也说好,众人也停下手中的活拿着把镜给她照。
镜中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目间含着几许温柔,眼眸里黑白清澈又似张扬欲破,明达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两眼微微瞥向一旁,持镜的宫婢偷偷往旁移了几分。
“有些太张扬了,不好看。”明达撇开镜子,两颊有些红红的,欲要摘下鲜花。真儿哎哎哎叫停,拦住她朝进来的人大叫:“裴御医,裴御医,您过来看看公主这样子好不好看。”
明达一怔,抬头,就在这一刻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裴检一动不动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明达微窘,心中尴尬极了,即便是低下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视线。明达想摘掉头上的花朵,却听他说:“很好看。”
极淡的几个字,他嘴角弯起了一枚好看的弧度,注视着她的黑眸中又多了几分笑意。
似担心她不肯相信,他重复道:“很好看。”只三个字便让人的心思在不经意间触动。
明达停下动作,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裴检走进她,将花抽出,不触动一丝青丝,然后调高了高度轻轻插~进。好像盯着花又好像注视着她,那股淡淡的草药香萦绕在明达鼻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颜色很配你。”裴检插好最后一朵,声音不温不雅。
明达屏住了呼吸,惊讶于他的行为也有些烦躁自己的异样,她身上是药香但也有他的味道,薄荷的香味像一起发出一样,紧密又联系着。
不是第一次接触男人的碰触,但这次却让她胆战心惊,明达有些烦躁,一种想要推开他的冲动一股脑的涌现出来,但心底深处却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能久一点。
在她还没做出反应时,对方已经退出一些距离,若有若无的香气依旧萦绕在她鼻尖,带着那人独特的温柔。
“我……”
空气中有种气氛鼓动着,柔和的微风缓缓吹进,一人坐着一人跪坐着,极短的距离,旁人已经进不来。明达身上的披帛垂落在地上任由清风吹动,裴检身上的轻纱随风摆动,两种极其不同的颜色胶着在一起,奇异的相配。
明达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深呼吸一口气站起,往后退了几步,忍住心头砰砰直跳的心脏,故作镇定问:“是父亲让你过来看看我如何对吧。”
裴检眉头微微一蹙,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明达觉得是不愉悦的。
“不是。”
“晋王到——”门外通禀的宦官拉扯着声叫。
明达昂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缠。李治已经进来,满目的欣喜见到两人顿时消退,一张脸冷若冰霜,他牟着眼,深呼吸一口气,挥袖冷声斥道:“都下去。”
众人皆不解,但谁都不敢在此时发问,由真儿领着退下,门关了一面。
四周一下子突然冷下来,明达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没注意到差点绊倒,裴检上前扶住,而此时李治也跑过来抓住明达的另一边手臂。
两人焦灼着对视着,中间隔着明达。李治稍稍用力想把明达拉向自己这边,可裴检的力道却一点也没小。
李治耸入鬓的剑眉一挑,面色涨红了些许:“你有什么资格?”区区一个太医有什么资格跟他抢兕子,有什么资格碰她!李治从第一眼开始就讨厌裴检的出现,他甚至怀疑他的目的性。带着探究的目光却透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李治对他又有了另一番的考虑。
裴检微微敛目,放松了对明达的辖制,只是在下一刻他突然抬头,双目清澈:“大王,微臣姓裴不姓李。”
短短几句话顿时李治顿时变了脸色,明达脸色也不是很好。
“说的好。”门外突然传出拍掌声,紧接着一双黑色软皮靴,李泰着一身棕色圆领常服出现,他朝明达招了招手,转而向裴检笑道:“裴氏可是一个大族,你祖父裴寂战功显赫,你父亲如今也官至三品,你叔伯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你可有兴趣搏一搏状元?”最后处意味深长的盯了李治一眼。
天子的门生,雄厚的家世,哪一点亏得了兕子?李泰对李治和明达的现状很焦虑,但私心却又希望李治因此出丑,可结果可能不是他还有父亲所能承担的。
李泰收回心思摸了摸明达的额头,表情变得很温和,道:“我和你九哥出去一下。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莫要出去了,好好休息,等明天四哥有空了带你出去走走。”
明达艰难的扯起一个微笑,在李治走过自己身旁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九哥。
李治回头眼中亮了亮,明达有些心疼他,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笑道:“萧孺人有喜了,真好。”李治一顿,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出来后殿,李治一路上闷声沉气,李泰走前他随后,行至前殿处,李泰突然停下,转身鹰眼直盯着他,紧接着狠狠揍了一拳,速度又快又狠,李治嘴角擦出血丝。
“李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否则你试试看。”李泰喘着气,面部十分狰狞。
他压低身子正好盖住李治头顶上的光线,头顶上的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遮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李治喘息着,瞪着他,嘴角撇出冷冷的笑意,没有表情,没有反抗,脸部的阴影却让人心底暗暗发寒。
李治顿了顿,手慢慢收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昂头直视他,眼睛一错不错:“四哥……你想多了。”轻轻的一句话像打入水中的石头,无声无息沉下去。
晨曦的清风吹拂,两人对视着,李泰微微眯起双眼,李治无所畏惧回应着,不知是何时两人的衣袂已相互纠缠,带着攻击性的暗红色将蓝色紧紧包围。
“何时你对她的感情变了?”李泰问,面部有些缓和。
李治微微低下头,道:“从来都没有变过。”
一字一句,清晰直白,像一根木桩重重打入李泰心脏,李泰脸色顿白。
从来没有变过,是指他对兕子从来没有那种感情,还是他从来对兕子那样的感情没有变过?
“如果长孙无忌知道了,他还会跟你死心塌地吗!”李泰大口喘息着。
李治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手慢慢拽进袖子里,那枚半截发梳已经流光蹭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身视线紧紧锁住前殿上的五爪金龙。
谁也不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