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20195100000005

第5章 初战浴血(5)

凤县老百姓最终舍不下家乡,就像赵玉坤说的那样,他们的房子、土地、祖坟都在凤县,这是他们无论如何抛不下的。再者,百姓之前不喜欢兵,国难当头时却又盲目地信任当兵的。好多人都说,宋团长手下那么多人,又是城防军又是县民自卫团,还有一条宽宽的松花江挡着凤县,难道挡不住几个东洋矮子?

赵玉坤把情况跟宋学武说了,两个老头都是一脸苦笑,苦笑过后,便是声声叹息。

秋雨连绵不绝,天空阴云密布。偶尔有闷雷响起,午夜将近时雨中开始夹杂冰雹,温度下降得厉害,冰雹过后也许就该下雪了。

城防团修葺一新的江防工事中,士兵们挤成一团一团的睡觉,外头不比营地,团座如今又强调大战在即,连一日三餐都是城里的人做好后送到阵地上。天气越来越冷,整日整夜的待在荒郊野岭,这样的日子士兵们过了有一阵子,等鬼子来打,要命的是不知鬼子何时来。鬼子不来,那么守在工事中的日子还得继续。说真的,已有人感觉顶不住了。可大家又都怕只要一发火便六亲不认的宋学武,所以至少暂时没人叫苦。

守夜的士兵受冷空气影响并无睡意,他抱着枪蹲在掩蔽部的火炉旁取暖,不时也站起来通过射击口看看外头。外头不远处就是江滩,每隔一段时间江滩上有一簇簇让风雨搞得十分微弱的火把移动而过。那是巡江的另一拨弟兄。

冷风越刮越劲,守夜士兵更冷了,赶紧又往火炉那边凑了凑。忽然,一阵如诉如泣的怪异声音隐隐传入他的耳朵。若放在平时,这位粗神经的士兵不会注意到如此低的音频。可他草木皆兵有一阵子了,神经立刻紧绷起来,竖着耳朵倾听一阵,确认声音是从江对岸传来的。像是孩子的哭声,又像是大人的哀叹,这当中仿似还掺杂着老人的咳嗽、呻吟。士兵不再耽搁,快步奔到呼呼大睡的值班排长床边轻摇几下。值班排长翻了个身,不情愿地睁开眼问:“狗子,捉妖啊?”

狗子道:“排长,江对岸好像有声音,人声!许是鬼子!”

排长一听,翻身下铺,取下挂在一旁的匣子枪后像接敌似的弯腰快跑到掩蔽部的射击口前眯眼往外面看。漆黑一团的,又是雨又是冰雹,本就不是静夜,加上阵阵呼号的北风,视觉听觉大受影响,备不住就是这值班的狗子神经质,把风声当成了鬼子!排长站直身子回身轻踢了狗子一脚,骂道:“****的真他奶奶的穷紧张!打扰老子的好梦!哪有啥鬼子?就是风雨声嘛!”

狗子摇头否定:“不是啊排长,俺明明听见孩子哭大人叫,还有老人的咳嗽……”

排长忍不住将巴掌抡到半空像是要打,狗子赶紧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排长的巴掌变成拍击,狗子的军帽被拍歪了,狗子揉着生疼的脑门子,听排长训斥:“奶奶个熊!跟你大爷扯鬼!大半夜的不让你大爷睡觉!操……”

到这里排长突然不骂了,耳朵很明显也竖了起来,狗子一脸“你看俺没骗你”的表情。排长听了少顷,道:“妈的,还真有人声。狗子,跟俺出去到江边瞧瞧!”

狗子壮着胆子跟排长走出掩蔽部,冒着雨加冰雹快步跑到江边,冲的有些急,愣头愣脑的狗子差点儿一脚踏进冰冷的江水,得亏排长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俩人眯眼竖耳仔细倾听,江对岸的确有人声。再一细瞅,对岸朦朦胧胧的貌似闪烁着些许火光,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许是这雨加冰雹的鬼天气又掺杂了雾气。

排长自持比兵蛋子有经验,兀自念叨开了:“十有八九是难民和败兵吧,若是鬼子,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赶上这么个操蛋天气,派敢死队摸过江来,咱多长八只眼,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及提防呀。”

狗子跟着点头。这时远处有人持火把跑来,是巡岸的城防士兵,他们同样观察到江对岸的异常。众人聚在一起,都拔着脖子往江对岸看。此地周边的渡口、桥梁都毁了,南岸附近的船渡和住户也都调拨到北岸,宋团座出此招就是为了让日军不得顺顺当当的渡江攻击凤县。谁承想,现在把自己人也给拦住了。

城防团中一个上尉说:“赶紧告诉上头,这是从南边退过来的难民呀。”

一个士兵忙不迭往团部跑。余下众人在寒冷中聊着,大抵上在担忧。难民和溃兵往北逃,说不准鬼子就追在后头。既然已真正接触到南边逃来的人,是不是鬼子真的把辽吉两省吃的差不多了?大战在即,恐怕不再是一句空话。这些从未打过真正大阵仗的官兵真切的有了巨大压迫感,心理素质不行的已暗自发冷汗。

不多时,宋学武大步流星的赶来,也不理会麾下官兵的军礼,只说:“情况不明,不能轻举妄动。老子现在需要斥候,过江去探个虚实。”

跟宋学武一起来的一营长甘泉清紧接着说:“有带种的没有!”

狗子的排长四下里瞧瞧同僚,他不算勇敢,却又自认不是孬种。这时候第一个举手,不承想一向被他看做孬种的狗子第二个举手。再然后,几个巡岸的城防士兵也举了手。宋学武满意地笑笑,说:“兔崽子们还行,有点儿咱爷们儿的范儿了!泉清,你亲自操办,再找个够胆量的船家来。跟船家说,只要把老宋的兵送到对岸,成事儿后再给拉回来,老宋重重有赏!”他又转向他的副官道:“给过江的弟兄预备些过硬的家伙什儿,就镜面匣子吧!那家伙来个连发能顶小半个机关枪!过江的弟兄,每人一个镜面匣子!”

甘泉清和副官领命而去,不多时副官回来给过江的官兵每人发了把镜面匣子,这都是从全团有头有脸的人物手里搜罗来的。城防团不满编,武器又操蛋,镜面匣子可不是人人都有。甘泉清去找够胆量的船家,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预备过江的人开始整理装备,宋学武给大家鼓劲儿。他说:“过江后用不着当自己是关公关云长,对岸是鬼子是自己人,瞧清楚了麻溜儿回来给俺报个信,之后就去司务那里领现大洋,每人二十块!记住了啊,咱老宋亲口说的,哪个王八蛋敢扣着现大洋不给你们,跟老子说一声,就算是亲舅子老子也毙他个王八蛋!”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假。宋学武开价,二十块现大洋,这在当时算一笔巨款。穷当兵的一听这个,哪还有害怕的心思?满脑子全是白花花的大洋了。这时候就算对岸真有鬼子他们也不惧,因为有大洋。

宋学武转向排长,压低声音嘱咐说:“若是对岸有兵,中国兵,那就先商量一嘴,能不能过江协防,你就先商量一嘴。如果这帮兵让鬼子吓破胆了,你心里要有个数,回头跟俺说一声。让鬼子打败了不可怕,怕就怕让鬼子吓破了胆,那就失魂了。真是一帮失了魂的家伙,千万别让他们跟咱们兄弟接触!动摇了军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排长没胆子却有脑子,当下全部明白了宋学武的意思。这时甘泉清回来了,对宋学武说:“团座,找到一个船家,答应的挺痛快,人也实惠,江面水道的情况都装他脑子里了,天黑也不怕。过会儿就来啦。”

宋学武点点头,心里琢磨还有没有要跟斥候们说的,想来也没啥可说的了。他就挨个儿跟斥候们握手拍肩膀,称兄道弟亲热得不行。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江面上驶来一叶小舟,撑船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须发花白的半老头子,少的是个面容姣好皮肤白净的姑娘。宋学武认得这是江边渔村的渔民牛老三和他闺女牛兰花。城防团长好歹是个官儿,按说不会认识这等草根家庭的人,实在事出有因。当初若不是城防团一个兵痞子有出轨行为,宋学武不会认得牛家父女。虽说那兵痞子在事情败露后让宋学武好顿收拾,终归没能挽回人家的损失。因此,宋学武一见是牛老三来送他的斥候兵过江,当下迎过去抱拳寒暄道:“牛三哥!您肯为俺老宋安排的任务出工出力,俺这里先谢过啦!事成后老宋摆一桌子好酒好菜犒劳三哥和侄女!”

宋学武这几句话说得诚恳实在,牛老三憨憨一笑,道:“宋团长客气,军爷们看得起俺和闺女才让俺们给军爷出力呀。”

宋学武在牛老三面前的粗枝大叶实乃是装的,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恶人,打根上说同样是苦出身,对平民百姓往往恶不起来,加之以前出的那档子事儿确也因他带兵无方所致。因此,他一直对牛家有愧,以往逢年过节总给牛家送些瓜果礼品略表歉意和赎罪之心。这时候听牛老三一席话,心中更加感动,他本粗人,说话办事惯于不拘小节,这时候哈哈一笑,说:“牛三哥就别跟老弟说客气不客气啦,好酒好菜肯定有,瞧你闺女长大啦,出落得如此水灵,待俺那奶油外孙子再大几岁,把你闺女嫁给俺外孙子咋样?”

牛老三自是诚惶诚恐,牛兰花面色绯红。一干城防团官兵一阵哄笑。一时间气氛轻松了不少,众人也不觉得冷了。

船只靠岸,城防团的斥候们依次上船,牛老三和牛兰花撑船驶向雾气笼罩的江心。很快岸上的人看不见牛家的小船,宋学武等人仍然站在江滩上遥望对岸的朦胧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