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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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鏖战三湘(32)

到了吃饭的时候,和尚们熬了鲜味的汤剂给伤员,囫囵个儿的都聚在场院里就着咸菜吃馒头稀粥。说真的,除伤员吃的病号饭之外,寺里的伙食并不好,和尚们吃斋念佛无所谓,当兵的委实受不了这些。尤其撤退途中临时并进凌连的一些士兵,以前嘴里再淡也没像现在吃的这么差。连里几个老兵看在眼里,心下明白。三道疤说:“迷糊,嘎崽子,待会儿吃完饭跟我走,别忘了带刀。”

书虫子问:“你又想起啥幺蛾子?”

三道疤回答:“这哪是幺蛾子,弟兄们嘴里淡出鸟来啦,我去找些蛇回来给你们煲汤喝。”

书虫子看看左右四周,压低声音说:“抓到蛇了,别在寺里弄啊,要整上外头整去。”

三道疤有些不耐烦:“知道啦,排座。”

书虫子:“还有啊,要是有富余的话,给新四军那边分点儿。”

三道疤猫着眼睛往新四军那头看了看,见老冯正以安抚的神情和动作将自己碗里的食物往泥鳅的碗里舀。泥鳅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这个时候但凡是个人,对食物的需求量是很大的。三道疤看到这个就明白了,他说:“行啊,要真有富余的就分他们一些。”

书虫子不太放心:“你到底有没把握?真能逮到蛇?”

三道疤真不耐烦了:“你说广东佬打不起小日本子我都唔生气,可你说老广不会捕蛇那问题就严重了。”

书虫子把自己没吃完的粥全倒进三道疤的碗,说:“行啊行啊,知道你牛,你老多吃点,吃饱了好去帮弟兄们的大忙。”

三道疤也不推,吃了书虫子省出来的那份稀粥。他这顿吃得相对饱些,看样子就很惬意。饭后一根烟连带着几个哈欠和懒腰做的都很舒心,歇够了,才带上迷糊和嘎崽子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跟迷糊和嘎崽子讲解:“这时候蛇都冬眠啦,冬眠的蛇咬人最凶,搞不好死翘的都有!到时候唔该衰仔干的衰仔不要干,一切听我的。”

盘龙岭多野物,即便到了冬季,可供人类食用的维生素和蛋白质也有很多。用三道疤的话说,只要有眼有心有力气,饿死是肯定不会的。

三道疤带迷糊和嘎崽子在山里转悠,人如果有的忙,时间便过得飞快。好像只是转眼的工夫,太阳快落山了。三道疤往迷糊和嘎崽子身上分别盘了几条大蛇,蛇虽死,迷糊和嘎崽子照样有点怕,只是三道疤这人从来不容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尤其在他做主的时候,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极尽霸道。若是下面的人稍有违抗,难免受一番皮肉之苦。迷糊和嘎崽子全是农村来的良家子弟,本来就怕三道疤这种出身黑社会的人。

三道疤心情不错,同样往自己身上盘了几条蛇,说:“捉蛇的窍门都记下了吧?以后再遇见这种衰事也饿不死会捉蛇的军爷,等回去了再给你们这些衰仔露两手,你们尝尝我们粤菜中的极品煲汤!”

三人正走着,冷不防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脚下飞速窜过,吓了三人一跳。当时太阳的大部分已被一座横峰挡住,三人所处的位置只能勉强看清四周环境,关键时刻还是嘎崽子比较眼尖:“是一只兔子!”

话音未落,一个更大的物件从三人一侧闪过,迷糊跟着反映了过来:“这是泥鳅啊!他在逮兔子?”

三道疤有些不屑:“个衰仔饿晕头了,他追得上兔子?”

正猛追兔子的泥鳅没回嘴,追着兔子往山上跑。迷糊看着实在扯淡,举起枪就要打兔子,三道疤上去就是一记脑勺子,喝道:“个衰仔不长记性,没跟你说不能用枪吗?”

迷糊揉着生疼的脑勺,说:“看那傻泥鳅的小细腿,还以为能追上兔子呢,不帮他一把只怕他累死了也吃不到兔肉。”

三道疤教训道:“瞎操心!你帮他开一枪,引来了鬼子,弟兄们替你挡啊?不长脑子的衰仔!”

说完话,再看泥鳅就要追上山顶。然后泥鳅停下了,回头冲他们招手,三人不明白招手的意思是让他们过去还是仅仅只跟他们打招呼,于是三人也向泥鳅招了招手,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泥鳅没再看他们,转回去看他的老冯大叔,老冯已将新的猎物捆缚好,对泥鳅说:“赶紧回吧,今天收获不少了,不光够咱们吃,国民党那边也能分到些。”

泥鳅说:“要按我的意思,就咱自己吃算了。”

老冯说:“你这小泥鳅,道理是明摆着的,你得听中队长的话。”

泥鳅:“我听话,我哪里不听话了?”

老冯怜爱地揉了揉泥鳅的脑袋,说:“走啦,吃饱喝足还得送那美国女人去后方。”

泥鳅跟在老冯身后,走着走着就跟三道疤他们碰上了。三道疤:“呦呵,冯大叔,今天也出来套野味啦。”

老冯说:“是啊,看来这位班长的收获不小。”

三道疤说:“惭愧,跟冯大叔比自然差太远,我之前没接触过你们,一直纳闷你们靠什么生存,今天算开眼了。”

泥鳅说:“还不是被逼的。”

三道疤等三人明白泥鳅话里的意思,不管是内战还是抗战,这帮共产党游击队始终生存环境恶劣,为了活下去,必须掌握好多在常人看来十分难于掌握的技能。比如,把好多只活生生的兔子给撵得无处可逃、干掉兔子、把兔子变成食物。与新四军邂逅,观看新四军的狩猎技能,再一次验证,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三道疤从迷糊身上摘下几盘大蛇甩给泥鳅,说:“老弟,现在不一样了,既然你那身灰衣服跟我们身上的样式一样,咱们就是手足兄弟,有了好东西多分享。”

泥鳅本来很怕蛇,三道疤的几盘大蛇甩过来他本想躲,可他不想在国民党兵跟前丢了面子,便死要面子活受罪,强忍着接住几盘大蛇。怕是一方面,分量重也是一方面。泥鳅长得又瘦又小,扛着蛇走自然十分吃力。迷糊看不过眼,就又把蛇接过来,说:“我帮你扛回去,晚上班长煲汤你也过来吧,学两手有好处。班长机枪打得好,烧菜也有一手,跟他多学肯定多长本事。”

泥鳅:“咋的?打完仗你想当厨子?”

迷糊摇头,说:“厨子不是我能干的,我就想学一手杀鬼子保命的本事,再学会做一道好菜,等打完了仗回家让我姐尝尝我的手艺。我们小时候家里穷,长这么大我没见她吃过一顿好的,有好的也都可着我了。”

泥鳅:“那我羡慕你,你家里还有人,打完了仗你还有家可回。我家里……”

泥鳅的后半截话没说出口,闷着头走前面去了。老冯看他走远了,压低声音对三人说:“这孩子很苦,家乡的恶霸地主把他们全家都逼死了,那时候孩子才七八岁,我们红军从他们家乡过,他一直跟着我们走,给他吃的喝的,给他钱,他都不走,后来我们就把他留下了。”

嘎崽子感同身受:“地主恶霸就不是个东西!一想到我这样的在前头卖命苦干,他们的儿子就不用上前头来送死,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三道疤:“这还一直没听你说过,就知道你这货是抓丁来的,羊蝎子和我可不是抓丁来的。要我说你们这帮活老百姓就不明白个道理,以为守着几亩田就是幸福了。话说在这个乱世呀,还是当兵好,老百姓命苦啊,打仗遭最大罪的是老百姓,穿军皮吃军饭就好很多。”

老冯:“嗨,要说你们啊,我一把岁数反正也是想不透你们。我当年从家里出来投奔红军,是为了闹革命,现在呢是为了打鬼子。你们可也得想想,你们同样是打鬼子,你们打鬼子不是为有钱人、地主恶霸打的,是为了你们自己,还有你们的亲人。”

嘎崽子说:“冯大叔,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当年我见过比你更会说的。我两个哥哥,都是被强征走的,走的时候,上头跟我家里人说参军打仗光荣、逃避畏缩可耻,人跟部队走就有安家费,成仁的话抚恤金更多。可是,两个哥哥一走就杳无音讯,抗战打了几年连封信都没回过家,怕是早不在人世了。两条人命啊,为这个国家,可……可我们得过啥了?安家费没有,抚恤金也没有!该收的租子却一样不少,乡长村长保长甲长,哪个是容易送的神啊?本来我家男丁多,日子勉强过得去,两个哥哥一走,剩我一人种地,还要伺候年老的爸妈,日子本就不如从前了。结果现在我也被抓了丁,在前头打仗卖命,我家三个儿子都在卖命。可我们那头的乡长、村长、保甲长的儿子,咋不见光荣参军呢?”

老冯说:“你们有的是被抓丁抓来的,有的是活不下去了才来当兵的,我没说错吧?”

三道疤说:“也不尽然,我们那个书呆子衰仔排长就跟我们不一样,志愿参军,家里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弟兄们一直说他识字儿识堵了,要不然为什么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当了非要来当兵?”

老冯明白有些话他不能说出口,他真想说:“所以你们那边有觉有悟的就是少!”末了,他说:“人家不是识字儿识堵了,无非就为争口气,给中国人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