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20195100000132

第132章 鏖战三湘(10)

凌云志下达了开火命令,但炮兵那边竟毫无动静!凌云志眼睛直盯着距离南渡口乱石滩越来越近的鬼子,注意力没在信号兵这边。跟着凌云志的信号兵是个安徽籍新兵高大庆,这会儿正流着大鼻涕傻瞪着眼呢,这是叫日本人给吓的,也难怪,新兵嘛。

凌云志没管那套,他动粗次数不多,可只要动粗,下手不带温柔的。就见凌云志狠狠踹了一脚那大鼻涕都糊上了嘴巴也顾不得擦擦的高大庆,高大庆猛醒,赶紧往炮兵阵地的方向猛挥了三下军帽。

但说炮兵班长,河北保定兵徐大板牙,正眼巴巴盯着制高点等信号。他早接到了鬼子来了的信号,就等开火信号呢,可信号迟迟不来,把他急得,支棱着大板牙直流哈喇子。待高大庆朝他这边猛挥了三下军帽,徐大板牙扯着嗓门唾沫横飞地喝道:“弟兄们!三发急促射准备!放!!!”

两门六零迫,眨巴眼的工夫打出去六发炮弹。“咚”“咚”“咚”接连的闷响,炮弹们欢快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绝对完美无瑕的抛物线,撕裂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日军大胡子中队长正面色狰狞地跟士兵们一起操桨划船,眼瞅着差几步就要登岸了,他提前站起身子预备跳水,就在这时,他眼中的世界变了……

炮弹爆炸形成热气浪,与冷空气结合,从而产生足以撕裂人体的恐怖风暴,夹杂着各种形状的碎铁片、碎肉、碎枪什么的,四散横飞。

那风暴,将大胡子中队长卷得脱离了橡皮筏,大胡子中队长几乎要搏击长空时,被无数铁片击中身体的每个部分,在空中化为一片碎肉、一场血雨。与中队长相同遭遇的日本鬼子有几十个。

河水沸腾了,翻腾着红色的浪潮。

日本兵也沸腾了,胸中燃烧着战斗的激情,浑身每个部件都有极强的战斗渴望,同僚鲜红的血液和粘稠的碎肉,彻底将他们的嗜血本性激发出来。

给河水和日本兵沸腾推波助澜的,是又一批六发接踵而至的迫击炮弹。另外,还有从正面高速飞来的步枪弹、机枪弹,这些飞行中高速旋转着的小弹丸,穿透了一个又一个躯体,穿透了一颗又一颗头颅。这所有的打击,让橡皮艇上的日本兵不断跌入水中。一时间,河面上随波漂浮着各种形态的人类,有破碎的,有扭曲的,有挣扎的。

没被打沉的橡皮艇拼命往南渡口滑行,既然偷袭不成,那就改强攻。日本人混不吝的本性从骨子里爆发出来,他们无视中弹落水的同僚,无视同僚横飞的血肉,无视密如飞蝗的子弹,无视无处不在的锋利弹片。在死神镰刀的威逼下,人类的潜力将被无限度激发出来,日本人划桨的速度怕是连奥运冠军见了都自愧不如。终于,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日军冲上了乱石滩。

这时不用凌云志下令,连里的老兵油子冷枪手在日军还未彻底展开队形、组织反击火力的时候,一发一发精准的点射让日本军中的军官和曹长、军曹们不断倒下。同时被袭击的还有扛着机枪、拎着掷弹筒的重火力手。日军在疏散队形的时候又被撂翻了不少,死了的一了百了,受伤没死的只能躺在冰冷潮湿的乱石滩上硬挺。这工夫医疗兵是不敢露头的,没被炸死、点死的日本兵冒着弹雨猛扑向凌连的阵地,可是自山梁上打下来的子弹不密却很精准。凌连的机枪也不打连发,有条不紊地三发连射让日本兵在冲锋的时候又倒下一片。

日本人也在还击,可是他们这次面对的不是御敌无术、纯属乌合之众的杂牌国军,而是脱胎于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以成熟军官和老兵为骨干的部队,吃饱了饭,也不缺弹药,工事也都凑合。这支部队,从淞沪抗战开始,一直在前线与日军作战。尽管凌连面对这一个中队鬼子的进攻时,心里也十分没底,可是仗打到如今这个程度,退无可退的人索性不退反进,死地求生之时爆发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何况,自认已入死地退无可退不如拼死一战的暴烈之徒们,单拿出哪一个来都不是善茬子。

日军更近了,双方几乎到了可以拿手榴弹互相砸的距离。凌连更快一步,从各条战壕中猛地腾起一片黑疙瘩,冒着青烟、翻着跟头,标准的延时投掷,日军冲锋队伍的上空爆出一团团炫目的火光、呛人的黑烟。

这一次手榴弹攻势,比刚才趁日军河中半渡时发起的连续炮击更具威力,因为距离更近,距离近意味着精准度高。手榴弹的一通猛砸,让冲锋的日军再度倒下一片。依然能动弹的日军,已不足一个小队。这些幸存的鬼子顾不上开枪,只是一股脑扎进了凌连的火力盲区,那是凌连主阵地正前方一部分可以让人俯卧一排的临时河道坎,当汛期到来时让河水不至泛滥成灾,因年久失修已残破不堪,加之黑风河连年汛期的无情冲刷,已起不到应有作用。但藏上几十个狼狈不堪的鬼子还是可以的。这一部分河道坎比凌连一线阵地略低,加之日军普遍身材矮小,这么一闹,凌连阵地上的所有人都瞧不见鬼子了,只有几十杆三八步枪只伸出枪口往阵地上打子弹,要么就是即将爆炸的香瓜手雷。主人不瞄准,子弹和手榴弹就没准头,可脑瓜皮上飞子弹、裤裆底下手榴弹乱滚的感觉终究不好。邓二奎烦了,便喊了一嗓子:“羊蝎子!瞧你的!”

羊蝎子一脸阴坏的笑容,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根麻绳来,他吼了一句“走你的”,可说潇洒地将麻绳这么一拉,之前隐藏于土层和植被之下的整根麻绳像一条想腾空化为苍龙的细长怪蛇,尾巴就扎在日军藏身的废弃河道坎之上。

紧接着,巨响。再然后,灰土暴尘腾空而起,伴随之的是破碎的人体和布条。

凌连几个老兵,原本想推平了那道残破的、阻挡凌连火力射界的河道坎。但是深谋远虑的凌云志、周立业等军官早有打算。既然要在战斗中尽可能多的杀伤日军、迟滞日军进攻速度,那就要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狠狠打击日本鬼子。于是,凌云志派人将一些手榴弹埋在废弃河道坎中,届时真有鬼子在河道坎后面藏身,就请他们吃一顿爆炒人肉。从现场效果来看,这招果然很灵,一下子又超度了半个小队的鬼子。剩下的鬼子灰头土脸、战战兢兢,既不敢冲锋也不敢露头。他们已然觉察出,守卫黑风河南渡口的支那兵不是好惹的,武士道精神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只能加速自身的死亡。最好的办法,是呼叫火力支援。

而从废弃河道坎被炸的同时,瞅准了日军一时半会儿不敢往阵地上招呼子弹和手榴弹,赵驴儿、三道疤、葛螃蟹、迷糊这机枪四人组和另一个重机枪组开始往后方撤退。然后是轻机枪。然后是步枪手交替掩护撤退。他们绝对把一个中队的鬼子给打疼了,眼下不能逞能,暂时撤退到后面猫着才是王道。

果然,就在最后一个凌连的兵奔入阵地后方的简易防炮洞时,日军的炮弹铺天盖地而来。75、105等口径的山炮、野炮一起发话。一瞬间,爆破弹、燃烧弹等在石灰岩阵地上化为无数碎片,再挟裹着细碎的石灰岩粉末和大团大团的烈火向四面八方扩散。这一道山梁仿佛就要坍塌,躲在简易防炮工事里的人,只感觉有一股怪力自地下而来,直把人往上顶。爆炸声和恍如来自地表以下的哀鸣,让人的心肝不住地打颤,没经历过强力炮击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恐怖的震撼带给人的恐惧。

有士兵崩不住了,眼泪鼻涕喷涌而出。更有的士兵发狂了,想要往后方跑。短暂的弹压没让士兵消除内心的恐惧,可他们也放弃了逃跑的念想,毕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炮击带给他们震撼和失态,却没能让他们忘记常识,炮击中跑出防炮工事就是找死,都犯不上督战队浪费子弹。

凌云志拿着快慢机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刹那间温文尔雅的团座不见了,他扫了眼工事中几个半新不旧的兵,都是只打过对峙战没打过面对面死磕硬仗的兵。凌云志吼道:“怕了吧?那就跟老子唱!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预备——唱!”

凌云志的大嗓门只能让士兵勉强听见他喊了什么唱了什么,可是士兵们张嘴开唱却无论如何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凌云志又大喊:“吝惜你们的嗓子干什么?都这节骨眼了!放开了唱啊!”

士兵们还是只能隐约听见凌云志的喊话,但他们却真的吼开了,好像不吼开了,即使不被炮弹直接命中,也会被活活震死了。

于是,一个防炮工事中传出的几近癫狂的吼歌之声,带动了所有防炮工事里被炸成半疯的粗野士兵——所有人开始一起高声吼出他们的军歌。

“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作先锋。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立大功。旌旗摇,金鼓响,龙腾虎跃军威壮,忠诚精实风纪扬。机动攻势,勇敢沉着,奇袭主动智谋广。肝胆相照,团结自强,歼灭敌寇凯歌唱。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

不断地吼着军歌,撕心裂肺地吼,仿佛喉管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必须靠吼才能消除痛苦。直到日本人结束这场疯狂的炮击,在炮击中幸存的防炮工事中仍有歌声传出。

“……机动攻势,勇敢沉着,奇袭主动智谋广……”

直到有人觉察出炮击已经结束,并费了很大劲喊醒还在出于本能吼歌的同伴。较早从癫狂状态中醒来的,多半是武汉会战时便在战争泥潭中挣扎的老兵油子。羊蝎子摇醒了书虫子,赵驴儿和三道疤则是略显无情地狠踹了几脚葛螃蟹和迷糊,这俩人才算彻底明白过来。至于郭胖子,囔囔踹司务长,反倒是第一个扑出防炮工事往阵地上冲的人。郭胖子跑着,就见贵州老兵山里飞他们几个藏身的简易防炮工事基本上来了个底儿掉,郭胖子最先想到的是:“105重炮,砸了个正着……”

持着老汉阳重新扑上阵地的郭胖子,头都没回就吼了一嗓子:“妈呀!鬼子!”

紧跟他扑回阵地的安徽兵高大庆忽然向后仰出个倒栽葱,郭胖子眯眼睛一细看,又是“妈呀”一声。眼瞅着高大庆的额头上多了个开口均匀的窟窿,标准的三八大盖一枪爆头。郭胖子俯下身子据枪备战,同时高喊:“鬼子攻过来啦!赶紧的往上顶人呀!”他喊着就往黑风河那边开了一枪,老汉阳的膛线基本磨平了,子弹自然没个准儿,飞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可这准头十分不靠谱的一枪,让日本鬼子的进攻队形猛然一滞——日本人不傻,有人冲他们开枪证明阵地上的中国兵没死绝,以先前那一个中队同僚的遭遇来看,这伙子中国兵不是那么好惹,得万事小心。

日本兵冲锋速度减慢的当口儿,越来越多的凌连士兵重新扑回阵地,就连轻伤的也不用医护兵包扎,带着血往回扑。医护兵便开始闷头救治在刚才炮击中受重伤的同袍。

赵驴儿、三道疤为首的机枪四人组抬着二四式和弹药重新就位,只是机枪掩体基本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太好架机枪的特大号弹坑。眼瞅着往阵地上冲的日本兵足有一个中队,河面上漂着的橡皮艇上,载着少说也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再看对岸,密密麻麻全是土黄色的身影……

凌云志吼着:“迫击炮三发急促射!放!掷弹筒给老子瞄准水面上的鬼子狠揍!羊蝎子呢?!”

连里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开始铆劲儿招呼水面上的鬼子橡皮筏,羊蝎子在基本不复存在的阵地上飞跑着找线、扯线。老兵了解日本鬼子火炮的犀利程度,因此除了炸毁河道坎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之外,为了顺利地用电打火方式引爆鬼子登陆场上的十几颗苏联造地雷,就得现场扯线、接线、引爆。既然阵地基本面目全非,寻找接线点时就得在差不多无遮无拦的地方来回奔跑。羊蝎子就在日军打来的弹雨之中来回地跑,终于找到了预留插头。他将两段电线连接上,又扯着线往电打火装置那边跑。周立业和邓二奎等在那里,等的工夫还得一人抱着一支花机关猛扫蜂拥向凌连阵地的日本兵。

羊蝎子跑进掩体,飞快地接线,随后汇报:“参座,老邓,成了。”

周立业和邓二奎百忙中看到又一个中队的日军已基本登岸即将加入攻击,水面上奋勇前进的又是另一个中队的日军。两门六零迫和十多具掷弹筒的猛烈轰击,让日军在渡河时就付出了惨重伤亡,河面上随波漂浮翻滚着许多日军残破的尸体和破碎的橡皮筏。但是日军毫不畏惧,死得再多也阻挡不住他们攻击的步伐,越来越多的日本兵接踵踏上登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