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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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鏖战三湘(9)

1942年12月24日,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侵华日军11军开始沿新墙河南下,进犯中国九战区防区。

就在这一天,凌连士兵们看见,远处友军阵地上爆开无数弹丸,很快日本轰炸机也来了。陆军炮兵发射的弹丸爆出的团团烟雾是最好的目标指示物。日本轰炸机自高空俯冲而下,距离地面不到五十米才开始投弹,看样子完全不把中国军队的防空火力放在眼里——忠武县防区内的中国军队也确实没有像样的防空武器。

地面上的中国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片成片的航空炸弹劈头盖脸砸下来,躲也没处躲,逃也没处逃,完全就是闭眼咬牙等着挨那么一下子。

忠武县城也遭到了轰炸,重点是设在城内的补给仓库和新来到的国军师部;城外的弹药库因为藏得严实,之前没被日军航空侦察发现,因此暂时幸免。

隆隆的爆炸声,预示着日军即将发动的攻势是何等的猛烈。凌连新阵地上,老兵们在等待中沉默,新兵们在惶惶中祈祷。日军的轰炸仍然没有顾及到这里,但越是这样大家越是不安。战场上,宁静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这是不管新兵老兵都懂的常识。

远处的爆炸像是已连接上天际,终于有新兵奈不住寂寞,想把脖子再拔高一些,看看那连天的炮火是何等的震撼人心。立刻就有老兵赏来一记毫不留情的脑勺子,新兵蛋子就这点招人烦,好奇害死猫的道理都不懂,眼下该是窝着的时候你丫非得拔出脖子显摆,怕鬼子眼拙看不见你?暴露了目标全连都得被你连累死!

一口一口嚼着馅饼和煎饺子的凌连老兵们,看着那些看起来就是短命鬼的新兵蛋子们,不由自主竟又想起了阵地换防那阵子牺牲的贵州兵狗蛋。狗蛋不算纯新兵,至少熬过两场血战,放到别的连队该是当班长的料。只是凌连老兵偏多,所以显不出他什么来。就是狗蛋这样的“新兵”,也是好用的啊,至少比那帮纯生瓜蛋子好用。对于狗蛋,凌连相当一部分老兵跟他并没啥交集,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老兵们倒开始想念起狗蛋了。

然而,除了贵州老乡山里飞,其他人甚至懒得去记他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何必记那么清楚呢?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苦大兵,彼此认识了、混熟了、成了兄弟,其中一个再被鬼子弄死,难受的是活着的人。老家被鬼子占领、亲人死于非命、自己朝不保夕,已经够让人难受了,再承受兄弟先自己一步牺牲的痛苦?

于是,都刻意不去注意战友的真实姓名,互相只称呼外号,真姓名就交给长官们了,长官有小黑本子。如今小黑本子也上交了……

日军主攻方向上开始腾起了一颗又一颗红色信号弹。此地多山,视野受限,信号弹却实在飞得过高。凌连士兵们冷漠地看着那一颗又一颗腾空而起的信号弹,那是日军的号令,他们要进攻了。

山呼海啸般的“板哉”之声,由远及近。阵地制高点上,凌云志和周立业都举着望远镜看向那片发出如此骇人呼声的群山峻岭。

周立业低叹:“啊呀!团座你瞧!这得是多少鬼子?”

这吸引了邓二奎,没有望远镜的他想夺周立业的望远镜,周立业摘下望远镜塞给他,嘴上说:“你看你看!别吓尿了!”

邓二奎不服:“锤子!老子怕他个锤子的日本孱孙!”

不服归不服,当他真正看见那番情景时,他这自认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川娃子的川军老兵,也不得不张大嘴巴只能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

之前与凌连所在师对峙的日军山间阵地中,不断喷吐出土黄色的人群。那一阵高过一阵的狂热的“板哉”之声,让远离正面战场的凌连战士们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再看空中,仍有许多黑色弹道撕裂着空气直飞中国军队阵地。三五成群的日本轰炸机低空掠过,将整吨整吨的重磅炸弹倾泻到中国军人头上。

与之相对应的,是中国军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反击炮火。

邓二奎大张着嘴巴看那骇人的进攻场景,直到一声低呵让他猛醒,“注意,黑风河对岸有异动!”

已在战场上养成良好默契的凌连老兵们带动新兵立刻各就各位。三个高地、N条防线上,近百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南渡口。

黑风河南渡口对岸,出现了一批土黄色身影。抄后路的鬼子终于出现了。

这十几个土黄色身影,明显跟正面战场那些拔山填海、气吞万里的同僚不一样。他们,鬼鬼祟祟的跟贼一样,先是探头探脑瞧了瞧凌连藏身处的情况,闪亮亮的望远镜扫了许久。凌连藏得很深,探路的日军愣是没发现任何破绽,他们中一些心存侥幸的人以为此处真的不设防。带队的斥候伍长却很谨慎,他先是命令士兵立刻准备橡皮艇待命,随时渡河侦察,再命令通讯兵告知干队:“看表面,支那兵没有在黑风河南渡口设防,但南渡口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我请求即刻带队过河再探。”

这条消息还没发完,斥候们就见后面的干队竟整整齐齐地压了上来。

斥候伍长一路小跑迎过去找上级报告:“报告中队长,我不确定对面是否有支那兵设防。所以我请求由我带人过河再探。”

斥候伍长的上级,一个络腮胡子的中队长骄横跋扈地:“没必要,我们全体即刻渡河。不必担心支那兵,就算支那兵在对岸设防又能怎样?在武运长久的大日本皇军面前,重庆军是不堪一击的!”

中队长当然明白上级的用意,他的部队之所以要在此处过河,就是要抄中国军队的后路,他更知道与他所在旅团作战的中国军队的实力——完完全全的杂牌军,比他这个常受甲类师团鄙视的乙类师团中队长更加杂牌的杂牌。所以,即便河对岸真有中国兵据守,他也不怕。当时他还不知道,忠武县防区的中国军队已有一个整师的新军加入防御——算起来,即将被他抄后路的中国军队有两个师,就算他再能打,抄的也是********师的后路,真要把中国军队逼急了,踩也踩死了他。话说回来,他即便知道了他要抄********师的后路,他仍会轻敌。不光他,当时所有日军又有哪个不轻视中国军队的?若是不然,也不会派一个中队就来抄中国军的后路了。总归是当时国军不给力,要把当时日军的作战对手换成善打游击战、行踪飘忽不定的共产党游击队,这帮国军眼里也就比土匪、土鳖强一星星的家伙们,给日本人造成的打击都尚足以让日本人重视一下。这国民政府的军队嘛,不是说这帮家伙全是孬种,可孬种占了相当一部分这是不可否认的,要不然以日本人尊重强者、重视强者的习惯,不会只派一个中队就敢抄中国两个整师的后路。

书归正传。

一个中队两百多日本兵,在中队长和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扛起橡皮艇就往黑风河冲去。一片踏水声后,就是日本兵疯狂的荡浆声。

凌云志骤然色变——这次鬼子真的没走寻常路!

以往跟日军作战,已几乎让中国军人们认定了日军的进攻方式。那就是,当日军不明敌情时,往往派小股斥候兵搜索前进,干队在斥候兵之后,或远或近,这取决于日军规模。于是,一些长脑子有胆子的中国军人摸索出了一整套暗中打击日军的方式,那就是在不暴露己方真实实力的情况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掉日军斥候,然后再与干队死磕。打到最后,赢不赢的不敢保证,至少能让鬼子疼那么几下。

凌连的原计划,也是如以上说的那样,旨在出其不意吃掉鬼子斥候的全部,再择机干掉鬼子干队一部。至于以后怎么办,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具体分析具体操办。

这次情况不同,鬼子根本没派斥候,一个中队两百多鬼子是一起渡河的,虽然有前有后,毕竟还是扎堆儿了,任谁都知道,扎堆儿的鬼子难对付,人家轻重武器齐全,后方又有待命的炮兵随时伺候着,冒然打他们,还不定是谁吃亏呢。按照常理,一个国军的团打鬼子一个中队都难,凌连可还不是满编的连队!

可军令是死的:不管鬼子来多少,死守南渡口三天,再择机撤往忠武县方向。

妈的,能不能死守三天难说;真死守三天了,能有几个弟兄活着择机撤往忠武县方向也难说。不难说的,先前有一点,凌连恐怕真要绝户。眼下也有个不难说的事儿,凌连绝户这件事,怕是要提前发生了……

眼看着那一个中队的日军像下饺子似的纷纷扑腾进水里,推着橡皮艇往前挪动几步后再湿漉漉地跨入艇中。一叶叶小艇,在水流平缓的黑风河中进展神速,很快便有大部分进入了凌连迫击炮兵标注好的急促射打击范围内。

凌云志咬咬牙,心说这摊子烂事算是再也甩它不掉了!索性豁出去,横竖还不就是个死!凌云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着牙命令:“炮兵!三发急促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