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956年的大鸣大放,他就遭到很多工人的不满,纷纷写他的大字报,开始他还沉得着气,你们写归你们写,与我无关,到后来大字报越写越出格,成了漫骂和污辱,把他说成是资产阶级的看家走狗,甚至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也得到了嘲笑和侮辱。
这下他来火了,他也贴出一张大字报,意思是说我这样严格要求没有错,这是为生产的产品负责,为国家负责,是为做中国工人的良心负责……这回牛兴贵就惹下了大祸,因为他的对立面是全厂多数的工人和一些好大喜功的干部,工人、干部都纷纷出来遣责他,说他暗里在骂工人阶级。又无线上纲上线,说他和工人阶级不是一条心……到了1957年划****,他差点儿成了厂里****的代名词。当时的厂党委曾出面保护他,说牛兴贵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一贯表现都很好,工作认真负责,做人做事兢兢业业,从无个人私心、野心。生产中严格要求是他这个技术员的本职工作和责任所在。可少数心术不正之人就趁机起哄,就向上级机关写举报信。上级机关派出调查组前来厂里调查,一些人就纷纷找调查组汇报,弄得前来调查的同志也被一些表面现象所蒙蔽了。上级下了指示,一定要划牛兴贵为****,要调离工程师岗位。
牛兴贵所在的工厂党委也没有办法坚持,找来找去找了几个家庭和个人品质不好的人当了大****,把牛兴贵划了个中右。党委书记找到牛兴贵谈话:“你这个人本质不坏,一心扑在工作上,对自已对工作都要求严格,对工作认真负责也不含糊,这一点大家对你都有公正的评价。但你工作的方式方法太呆板,为人太直率了,你家的成份又不好,又是解放前读的大学,在这个环境下注定是会吃亏的,你应当要从中吸取教训。我们的工作做了,但效果不理想,中国有句古话:‘日久见人心’。希望你好自为之……”
后来,又把牛兴贵调离了工程师岗位。
牛兴福哥俩在一起交流了一晚上,他大哥经过这次的打击后,胆子小了很多。他在城市工作,也算是见多识广,就告诫二弟说,这个年头可能阶级斗争会是很大的事情,我们家庭成份高,凡事要多留个心眼,要沉得住气,不要学大哥我了,现在你是个工人,文化也不高,又在山沟里工作,可能会好一些,但还是要多做事,少说话……牛兴福这次和他大哥谈了很长时间的话,大哥原本话不多,可能是受到过运动的冲击和兄弟很长时间没见面的因素,思想有些消沉,心情也不是很好。后来他们又谈到了弟弟牛兴旺的事,大哥也很是希望他能离开农村。如果继续在农村待下去,照这个样子看是没有前途的。
牛兴福回到队里后,依旧在钻探机上认真地工作,钻探机作业是三班倒,一个星期上白班,一个星期上中班,一个星期上晚班。这对才22岁的牛兴福来说根本不存在体力方面的事,这次回家探亲,对他来说是一次大的触动,所以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钻研技术上,向师傅学习钻探技术,向搞地质的工程师学习地质技术,向搞机械的师傅学习修理技术……那些师傅们看到牛兴福学起技术来很诚恳,做人很真诚,而做起事来又认真又能吃苦,都很乐意教他,搞地质的教他如何辨岩石的走向,辨岩心硬度,辨认地层走向和一些矿石的颜色和技巧。而搞机械的师傅教他如何修理柴油机、水泵、车床和钳工技术。钻探技术中的安装、搬迁、大顶角、中心角的计算等等,他都能得心应手。
几个月后,分队要他当了班长。一个小班六个人,最年轻的人是牛兴福,可牛兴福又当班长。
牛兴福所在的钻机是一台500米钻机,原先的机长是吴大有,吴大有当了分队长后,把二班长提起来当了机长,机长姓王,在王机长的提议下,叫牛兴福当了二班长。
刚开始几个比牛兴福年纪大的人有些不服气,说他牛兴福年纪最轻,工龄短,才刚刚定级的二级工,却要他当班长,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年纪大的师傅吗?
担任分队长的是吴大有,原来曾是牛兴福的师傅和机长,他知道牛兴福肯钻肯学技术精,这几年他一直在观察牛兴福,觉得这个小伙子办事认真,学技术肯动脑子,干工作肯出力气,又有文化,也就很喜欢他,就愿意把技术教给他。他当了分队领导人后,分队副书记张金发曾和吴大有说起过牛兴福家庭出身不好的事。
吴分队长说,这个小伙子才多大一点,解放的时候也才十岁左右,他这代人可以说是共产党和我们地质队培养出来的,我们只用他的技术,他当个小班长又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有问题我们撤了他不就得了。再说我们共产党不是说不唯成份论吗?
“话是这么说,可在用人的时候也不得不讲究这些。”
“我不认为有什么错,一台钻探机上有正、副机长,分队有党支部和这么多好党员。就算他家庭出身不好,机长、班长、党员们可以帮助、监督他,我认为只要他能搞好钻探生产,就是好职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他当也只能先当个副班长,你怎么一下子就叫他当正班长呢?”
“这事我昨天都在机台的会议上宣布了,也是王机长的意思,如果昨天说让他当班长,今天又撤掉,那不是拿工作开玩笑吗?我看就这么定了,万一出了事,你拿我是问。”
牛兴福就这样当上了班长,他带班后把他师傅教给他的那些本事全用了出来,从每次下钻开始,他就很是耐心地工作,有时宁愿停几分钟,也不抢几秒钟。开动钻机后他就认真地听钻具的嵌岩的声音,听柴油机发出的响声,还有一项最得要紧的是,他牛兴福做事爱动脑子,这就为做好工作打下了好基础。
牛兴福是二班班长,一班班长姓陈,是个东北人,个子高大,为人豪爽,又颇讲义气,但做事粗犷,头脑比较简单。三班长是一位姓姚叫姚石祜的四川人,曾是一名解放军退伍战士,他个子不高,但为人处事颇精明。而他们手下的副班长又多是老退伍兵,他们的特点是文化程度不高,可干工作还算是敬业。
1960年的初夏,牛兴福家乡发的大水好吓人,几十年不遇的山洪不但把他家乡的农田冲毁了不少,山上的大树又砍光了,山洪又顺着山涧飞奔而下,使得山洪更加吓人……不单单是他的家乡牛家冲遭了灾,就连整个乡、整个县、整个地区都发生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洪灾,房屋被冲毁、农田被冲毁、道路被冲毁,村庄被冲毁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村民无家可归,无吃的口粮……牛家冲的灾害也是惊人的,牛兴福的父母和弟弟虽然没有被山洪冲去,但他家的房屋遭到了很大的损坏,房屋里面都进水了,淤泥都积了很厚一层,更可惜的是牛家冲的农田遭了大难,地表的一层肥泥巴几乎被大水冲走了,只留下一层硬块……夏粮是没有办法有收成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许多村民是哭天喊地。
而牛兴福的父亲牛家宏心痛的是他家祖上百年积蓄下来的书籍遭到了灭顶之灾,成了一堆纸泥。50多岁的牛父伤心的程度真是难以形容。牛兴福的妈妈道:“书冲了就冲了吧,人没事就算是万幸了,现在这些书也没有什么用了。”
“迂腐。书怎么就没有用嘞,没有书就没有我们湖湘文化,那是读书人的命根子。真是妇人之见。”
“现在能饱肚子才是大事。”
大水过后,刚开始乡亲们只好挖些野菜野藕煮着吃,可几天以后,离村庄近的地方连野菜野藕都采不到了,又饿又气又缺营养,外加上淋了雨,牛父原本就身体不好,这回又病倒了,咳嗽、发高烧、讲胡话……开始又不肯去医院医治,小儿子牛兴旺又被乡里抽去救灾了,牛兴福的妈妈是一双小脚,也没有办法背得动,待熬了两天后,再请人送到乡医院时,已经晚了,医师再也回天无术了。
加急的电报打给了牛兴福,牛兴福马上请假回家,待他回到家时,他父亲已是逝去后的第一个七,牛家的兄弟姐妹都到齐了,看到家乡已是这个样子,过去的住房已经是面目全非,小的时候他们玩耍、在那里捉鱼的小河已不认得了,曾经能挖莲藕的塘已经被填成了农田……大哥牛兴贵在城市工作,见识广一些。他和几个弟妹商量:家乡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了,我的想法是我们几个出去的人把妈妈、弟弟都接出去,妈妈到二妹那里去,二妹也正需要一个老人帮助带小孩子,三弟是否可以跟二弟去?家乡现在这样情况也不好说,我的意见还是离开的好。
二妹说:大哥的意见是对的,家乡这个样子,看了都令人心寒,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还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大姐离这里近一点就常来看一看,小弟随二哥去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就大家帮一把。
小弟的意见是也愿意出去,一则是他家成份高,在生产大队几乎长年派他去修水渠、水库,修道路、炼钢铁什么的,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又没有什么分红,他个子不高身子也不壮,也吃不消干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早就不想干了。二则能出去当工人每月有现钱,从目前情况看当工人还是比农村好一些。
……牛兴福的妈妈听到他们五个子女在商量要离开家乡的事后,先是一阵大哭,她十七岁嫁到牛家,已经在牛家冲生活近四十年,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五个兄弟姐妹商量的结果还是出去的好。
临别的时候,妈妈一个劲地有话和牛兴福说:你的年龄算起来也24岁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两个孩子了,现在到了单位工作,你自已要注意成家的终身大事,这可不是小事,要多听你师傅的话,争取找一个好姑娘,成一个家,成了家我就来给你们带孩子。你弟弟个子小,脾气像你爸爸,现在要去你那里,你要多照顾他,兄弟齐心,赛过捡黄金,你们的祖上都是读书人家,现在成份高,祸从口出,凡事要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