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悦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劳烦杜大人多劝慰陛下,不要为了我太伤身体。”
那侍卫摇了摇头:“杜大人也一筹莫展,王爷该明白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陛下他……万分伤心……”
慕梓悦呆了呆,心中一阵抽痛,阴差阳错,她怎么把事情弄到了这样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木板床很硬,烙得慌,慕梓悦模模糊糊地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茶几上昨夜的饭菜已经收拾掉了,换上了白米粥和几碟小食,旁边甚至放着盥洗的脸盆。
侍卫四个时辰一个轮值,昨晚那拨侍卫已经不见。她慢吞吞吃了些东西,思忖了片刻,背对着牢门,将自己染满血迹的外袍换去,穿上了昨日送来的锦袍,又略略整理了一下仪表,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守卫的侍卫被杜如亮调教得很好,沉默寡言,目不斜视,慕梓悦看着看着,脑中忽然略过一个人的身影,让她的心都颤抖了起来。她难以想象,如果那个人回来了,听到这些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怒发冲冠憎恨她的欺骗?
是心痛如绞恳请夏云钦放人?
是弃若敝屐鄙夷她的叛国?
无论哪一样出现在那张脸庞上,都让她觉得无法承受,她只能祈求上苍,让这面对面的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夏云钦送来的书籍甚是有趣,《江湖游侠传》,是她少年时十分喜欢的一本书,如今重读,带了些许老瓶重装的新鲜感,她无事可做,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牢房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慕梓悦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换防的侍卫刚刚进来,那些人都能一整天不出声不挪位,怎么会忽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门外多了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在领头的侍卫那里说了几句,显然侍卫不同意,连连摇头,那太监有些怒了,尖细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在侍卫面前晃了晃。
侍卫犹豫了片刻,终于沉默着点了点头,走到了牢房的栅栏前,低声道:“王爷,有人想要见你,卑职位卑,无法阻拦。”
慕梓悦有些意外,饶有兴味地问:“哦,是谁?”
“卑职不知,只是他有陛下钦赐的玉佩,见玉如见陛下。”侍卫不安地道,“王爷,马上就三更天了,卑职只允了他一盏茶的时间。卑职要退到走廊上,若是有什么事,请尽管大声呼唤卑职。”
慕梓悦眼看着他带着另三名侍卫退到了走廊上,不一会儿,两个人缓步走了进来,一个就是刚才的太监,端着一盘酒壶和酒盅,而另一个个子不高,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轻纱覆面,身披一件斗篷,一阵香风袭来,显然是个女子。
慕梓悦看着他们在牢房前站定,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略带意外地道:“原来是太妃娘娘。”
眼前的女子掀开了面纱,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容,旋即她朝着身旁太监示意,那太监将手中的盘子从栅栏的间隙中递了过去。
慕梓悦接了过来,只见那酒壶精美,上面盘踞着飞龙,龙首昂然,面目狰狞。她微微一笑道:“这是陛下所赐,还是太妃娘娘所赐?”
丽太妃的双眸犀利地扫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声道:“王爷,哀家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谋逆犯上的事情来,先帝所虑,终成事实。”
“先帝所虑?”慕梓悦重复了一句,脑中嗡嗡作响。
丽太妃淡然一笑:“先帝原本以为你比你父亲资历轻,想必对陛下更为忠心,等你羽翼渐丰,陛下也一定早已大权在握,也不会惧你。”
慕梓悦脑中一片空白,夏云冲的话在耳畔响起:
“慕梓悦啊慕梓悦,我笑你机关算尽,却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笑你为父皇卖命,呕心沥血,却没想到,早就被父皇算计了个底朝天。”
“你以为父王真对你们广安王府宠信有加?你认贼作父,愚蠢透顶,还自诩为聪明善谋,真是可笑啊可笑!”
“父王的权谋之术,炉火纯青,我们做儿子的,自愧不如。”
“太妃娘娘,你说的话我半点都不信,”慕梓悦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却语声沉稳,“先帝临死前抓着臣的手,万分诚挚,恳请我照顾陛下,臣不信,先帝会对臣有提防,你不用徒劳地离间君臣之情。”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丽太妃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她,“王爷,现今你谋逆之罪,罪证确凿,陛下的养心殿前,一溜儿跪了一排的大臣,都是上奏请求诛杀你广安王的。”
忽然,她的语声渐渐严厉:“你该明白陛下的性情,他重情有义,一直念着你以前的照顾之恩,迟迟不肯下旨,慕梓悦,你可知,这陛下的千秋基业,说不准就要毁在你的手里!”
慕梓悦盯着她的双眼,忽然冷笑了一声:“太妃娘娘,你这是在担心什么?你担心陛下弹压不住群臣?你担心有人会趁机火中取栗?你担心你的荣华富贵成空?你迫不及待地要帮陛下除掉我这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