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山妮对着刘杰明缓缓地举起手枪,她的眼前不时划过山谷一战中的场面,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不断牺牲的“小狼队”队员的脸孔,此时都一一从郎山妮脑海里滑过,她的眼睛慢慢湿了。关馨挡在刘杰明面前,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郎山妮,你不要这样。上一次你们‘小狼队’在青沙湾陷入埋伏,就是我们在背后吸引敌人,袭击了山头炮兵阵地,救了你们!”
“是你们?”郎山妮记得那件事,她还以为是八路军呢。关馨气鼓鼓地说:“上次炮轰山谷之后,刘杰明去找李军长评理,想揭穿他们的投敌阴谋,结果被拉去刑场,要给砍头。若不是我带弟兄们劫法场,刘大哥早就没命了!”
郎山妮一皱眉,手垂下了。关馨苦苦地看着郎山妮,见她心软了,就简要回溯了那次劫法场的经过。郎山妮听了叙述也很吃惊,没想到刘杰明为了“小狼队”吃了不少苦头,还背了黑锅。
她把关馨从刘杰明面前拉开:“即便你做的都是真的,但我告诉你,刘杰明,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不同情。你救我,我救你,扯平了,以后我不想再见你。”
“山妮,我知道你因爱生恨。”关馨气急了,顾不上仪态,怒视郎山妮,“刘杰明也是蒙在鼓里,他有什么错!”
“他没错?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我死了二百多无辜的兄弟,那是谁的错?”郎山妮愤怒地看着刘杰明。刘杰明却很平静,歉意地对关馨说:“走错了一步,挽回可能是一辈子,山妮他们遭受的苦难,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知道就好,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郎山妮扯着嗓子喊,“这辈子也别见我!”
“山妮,我对不起你,但我们也不是孬种!杀鬼子,不比你们差。李龙溪那小子投敌,我早晚要到战区长官部揭发他!但我不会做山贼,你会看见,我刘杰明也是人物。”
刘杰明带关馨等人离开了。丁大雷看着刘杰明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丁大雷问郎山妮:“你是不是还对刘杰明存有旧情?”
“废话!”郎山妮看了一眼丁大雷,“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来捣乱了。”
“好好,当我没说。”丁大雷自找没趣,“刘杰明和日本人这次遭遇,打草惊蛇了,我们探江东货场的事,看来没机会了。”
“回去,再商量一下。撤!”郎山妮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关馨和刘杰明一起离开,她十分心痛,没想到现在走投无路,差点被日本人包围,而刘杰明在郎山妮处还受了委屈,因此她眼里一直含着眼泪花儿。刘杰明怎么会不明白关馨的心思,他提醒关馨:“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情。战争中的感情是一种奢侈品。我没资格和郎山妮说什么。”
“那你是不是爱她?”
“那都是旧事了,我现在走投无路,还谈什么爱。”刘杰明心灰意冷,关馨只好含着眼泪,不再追问。
“我们现在怎么办?李军长遇到我们,会比日本人还残忍,他会吃了我们。”张龙沉闷地说。
“没办法,跟郎山妮去吧。”赵虎讷讷地建议。
“投八路?”弟兄们都喊了起来。
“人家八路军,愣是把‘小狼队’那群土匪武装训练成正规军了!”刘杰明叹口气说,“你们没看郎山妮的人打仗,很有章法,可不是从前的乌合之众。现在除了八路军,谁还会要我们?”
“那,他们不记恨前仇?”关馨担忧地问。
“我爹在,郎山妮也不是外人,别看她刀子嘴,其实,刚才我就看出,她有意让我们跟着走,只是咱们没给台阶。”刘杰明回头了,不久他们主动找到郎山妮“小狼队”的驻地,在四明山,他的三十多弟兄得到安置。刘寿山听说儿子回来了,尽管生气,可毕竟是自己儿子,老汉还是非常高兴。听说儿子差点儿让李军长砍头,关馨和弟兄们冒死把儿子抢回来,还造了反,老汉就非常感激关馨和那些弟兄,恳求郎山妮和顾指导员收留他们。大家请示了严团长,得到准许,考察一段时间再考虑。
离开家以后,刘杰明还是第一次给刘寿山洗脚。刘杰明蹲在刘寿山面前,小心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把刘寿山的双脚捧进盆里:“爹,儿子不孝,让您为我操心了。”
“你也不容易。在国民党军队那块儿,不好混啊!”刘寿山同情地说。刘杰明低着头,刘寿山发现儿子刘杰明的头发比原来长了很多,脸也不似以前那么白净了,心里就一酸:“孩子,回来就好,跟共产党八路军,还能有亏吃?你没看国民党军队那么腐败,李军长都跟日本人通气,这中国人要都像李龙溪那样,咱不早完了?”
“爹,我以后听您的,不走了。”刘杰明擦擦脸,“怎么说,我们也受过正规训练,八路军缺少有文化、有素养的人,我们愿意跟独立团干。”
“这就好,爹爱听。”刘寿山一下跳下土炕,“甭洗脚了,我去找队长,看看上头的意思。”刘寿山趿拉着鞋子去找郎山妮,哀求郎山妮把刘杰明留在“小狼队”里。郎山妮其实已经得到了严团长默许,自然也很高兴,可刘杰明留在“小狼队”里的消息让丁大雷很着急,生起闷气。
郎山妮害怕丁大雷和刘杰明打起来,就把他又一次带出门,打算去江东仓库,探知日军铁轨到底有没有藏在那里。路途中,丁大雷想起刘杰明的事,心里堵得慌,就嘟哝说:“他要在‘小狼队’里,我就走。”
“大雷,你信不过我?”郎山妮时不时看他,心里很乱。
“我不是小孩子,看得出来!”丁大雷噘嘴说,“刘杰明不够义气,这样的人早晚会背叛你。”
“你说啥呢!我和他早没关系了!”郎山妮很生气,丁大雷这么小气,很拿他没办法,“你还是爷们儿不?”
“我咋不是,永远是!但谁想抢走你,我不答应!”丁大雷闹情绪,故意磨磨蹭蹭地走路,给郎山妮找麻烦,终于引起了郎山妮不满,两个人在路上又吵起来。“丁大雷,你能不能快点儿走,不要磨磨蹭蹭好不好?”
“我走得挺快了,你一个女人家的,走那么快干吗,不累啊?”
“我们这是执行任务,不是赶集!”郎山妮压制住内心的不满,低低地冲丁大雷喝道。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郎山妮突然发现身后有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在他们后面埋伏起来。郎山妮连忙叫丁大雷过来。
“怎么了?”丁大雷掏枪问。
“有鬼!”
丁大雷看到郎山妮护着自己,心里暖起来,看来她还是向着自己的。就在郎山妮准备掏枪的时候,关馨的声音从黑影处传了出来。
“山妮!”随着关馨的声音,刘杰明和关馨一起跳出。原来刘杰明和关馨偷听到郎山妮和丁大雷的话,知道他们要去江东仓库打探消息,就悄悄地尾随着郎山妮跟了出来。
“怎么是你们?”郎山妮不高兴地问。
“哦,是这样的。我们听到你们谈话,就偷偷地跟了出来。”关馨拍拍身上的泥土说,“还好,刚才没开枪。”关馨看了看郎山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们有打算?”郎山妮问。
“你们是不是要去江东仓库?”
“对!”
“那地方的地形我比较熟悉,我可以领着你们一起去。”刘杰明自告奋勇地向郎山妮请示。
“你说你要给我们带路,领我们一起去?”郎山妮鼻子一哼哼,“我信不过你。我看,就不用劳烦你的大驾了,我自己认得路。”
“你误会了!”
“我没有!”郎山妮不屑地看着刘杰明。
“你信不过我,我知道。可是郎山妮,你拒绝我的帮助,就是感情用事,这样很傻。”
“傻也没办法,我不想给你赎罪的机会,明白吗?”郎山妮冷冰冰地挑衅。
“就是!你们国民党军队一向贪生怕死,要是信了你的话,说不准再被出卖了呢?”丁大雷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刘杰明了,他很为自己的话得意,更为让情敌出丑而兴奋。
“怎么这么说话呢?杰明,我们走。”关馨拉着刘杰明就往回走,“看他们不吃亏才怪,江东仓库进出,那是要口令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去送死。”关馨赌气地说。郎山妮怔住了,她犹豫起来:“什么口令?”
“告诉你也不会听的,我们是奸细好不好?”关馨赌气地回敬。
刘杰明和关馨离去了,但他不放心郎山妮和丁大雷,在他们离开以后,又和关馨偷偷地跟了上去。郎山妮默默地走,有些失落的样子。“什么口令?”她问丁大雷。
“我也不知道啊!”丁大雷也傻眼了。
“管他呢。我一看到刘杰明,就会想起山谷中死去的兄弟,我信刘杰明,是我这辈子摔得最大的跟头。”郎山妮对丁大雷说着,眼里满是哀伤,刘杰明对她的伤害实在太深了。
丁大雷知道郎山妮心里不舒服,不再与她吵架,而是小心翼翼地跟着郎山妮赶路。郎山妮走得有点热了,丁大雷就连忙用衣服给她扇风,郎山妮咽了口唾液,丁大雷连忙递上水壶。
郎山妮接过水壶喝两口水后,把水壶还给丁大雷。“我知道你对我好,明白你的心思。可如果不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不会考虑嫁人,你明白吗?”郎山妮对丁大雷说。
“我当然知道。我对你好,因为你是头儿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丁大雷嬉皮笑脸。丁大雷把水壶的盖子盖好,对郎山妮说:“其实,我们也不要太像军人。像老百姓,随随便便,更容易办事。”
因为有了丁大雷知冷知热的照顾,郎山妮的心情慢慢地好了起来。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江东仓库附近时,遇到了日军设置的关卡。丁大雷和郎山妮两把枪里一共只有八枚子弹,而关卡附近的日本鬼子有二十人左右,硬拼肯定不行。于是郎山妮和丁大雷探查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把枪藏在了一棵茂盛的大树上,决定冒充百姓蒙混过去。
丁大雷和郎山妮藏好枪支以后,就跟在过关的百姓后面排队。日本兵很仔细地搜查,一个个过筛子。郎山妮前面是一位年纪较大的老汉,他背着一筐木柴,鬼子看了他的良民证,又挑开他的木柴看了两眼,让他过去了。郎山妮低着头把头发抓乱,走到日本鬼子面前,那日本鬼子看了看低着头的郎山妮,要她把证件拿出来。就在郎山妮拿证件时,鬼子发现郎山妮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动人光泽,而这女子也不似别的妇女那样胆小,就趁着郎山妮去掏证件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郎山妮的手:“你地,什么人?”另外一只手已快摸到郎山妮的脸了。郎山妮当时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地就推了日本人一把,由于力道足,鬼子被掀翻在地。
“巴嘎,你地支那女人,八路地干活!”鬼子喊起来。丁大雷发现郎山妮这边出了状况,连忙凑过来。倒地的日本鬼子怪叫着想要站起来,丁大雷连忙过去把他压在地上。关卡处的日本小队长发现了,所有鬼子都围了过来。
“你快走!”丁大雷站起来,护在郎山妮的前面。
“走不了了。”郎山妮难过地说,怪自己太沉不住气,同时警惕注视着眼前一点点向他们靠近的日本鬼子们。“对不起,大雷,咱和鬼子拼了!”郎山妮做好了硬拼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