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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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二儒偕同游南岳 数月唱和况风流(2)

优美的传说,配了这优美的景观,真是双璧交辉,立于峰巅,二儒真是有些流连忘返。俯视乾坤,竟是白皑皑的一片,仰望苍穹,竟是人与天齐,虽登极顶,却有清泉潺潺,尽管到处白雪覆盖却清泉依旧,可鉴天日。沿着清泉而下,入上封寺,见有胡寅所题“穹林阁”,乃驻足欣赏。胡寅乃胡国安之子,胡宏之兄也,当年作礼部侍郎,师事秦桧。秦桧召胡宏进京,胡宏潜,令胡寅作书奉劝更不从,秦桧大怒,派兵包围胡宏,不果之后乃迁怒胡寅兄弟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与胡寅反目成仇,胡寅被罢官,回到福建隐居。一次胡寅游岳麓寺,其时秦桧走狗刘旦来湘作官,胡寅听到这个消息,想起自己以前师事秦桧的一幕一幕,又想到后来反目成仇的一切,不禁大怒,便在墙上大书了“是何南海之鳄鱼,来做长沙之鹏鸟”。刘旦是秦桧的党羽,亦是唐朝韩愈作《祭鳄鱼文》的潮阳人,胡寅以此为讽,恰到妙处。

刘旦见了,气急坏败地报告秦桧。秦桧是一个小人,自然不能放过胡寅,找了个岔子来整他。胡寅也就二十年不再作官,从此过着寄情山水、穷究理微的生活。他登南岳,游了上封寺,而据韩子云“碧潭潭穹林修擢”之语,题了“穹林阁”。

见“穹林阁”这胡寅的题额,朱熹也就有了诗意,竞作了《题穹林阁》:南岳天下镇,祝融最高峰。

仰天几千仞,俯入一万重。

开辟知何年,上有释梵宫。

白日照雪屋,清霄响霜锦。

极知壤特观,仙圣情所钟。

云根有隐诀,读罢凌长风。

出了上封寺,绕道磨镜台。磨镜台的福严寺和南台寺有“天下法院”之称,亦有“六朝古刹,七祖道场”之谓。

南朝陈光大年间所建,唐代李泌题了“极高明”三字。朱熹以前也参悟释道,对于释的佛理很有了解,只是后来读了圣贤之书,见释氏漏洞百出,才完全抛弃的。在接受恩师李侗“已发未发”的观点时,他甚至对于佛的打坐产生了兴趣,认为李侗的“默坐澄心,体认天理”功夫与佛之打坐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当胡实讲起磨镜台的传说,讲到打坐与不打坐之时竟引起了极大兴趣。“佛教自西方传入中国也就唤做禅宗,这禅宗到了唐代,分了南宗与北宗,南宗主张‘我心即佛’,不打坐,不念佛,不持戒;而北宗则主张打坐、念经、持戒。唐朝开元年间南宗祖师慧能禅师的弟子怀让禅师主持严福寺,乃释氏七祖,他在南岳主张‘我心即佛’,引起北宗的极力反对。北宗的道一和尚从四川千里迢迢来到南岳,在严福寺和南台寺之间结庐为庵,整天打坐念经。怀让为了说服道一,拿了一块青砖在道‘茅庵对面的一块磐石上磨来磨去,道一深感奇怪,忍不住问道:‘此为何故?’怀让同答道:‘磨了作镜’。道一说:‘磨砖岂能作镜’?怀让即回答:‘磨砖既不能成镜,打坐又岂能成佛?’接着便讲了‘顿悟’的道理,道一豁达,遂拜怀让为师,皈依了南宗。为了纪念这场辩论,于是便命名‘磨镜台’。”

听了胡实的传说,朱熹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既然磨砖不能成镜,打坐又岂能成佛”?“打坐不能成佛,默坐澄心,又岂能体认天理”?他终于释然,欣然接受了张栻的“操而存之,存而养之,养而充之,以至于大,大而不已,与天同矣”的修养观点。他至今认为有了张栻的这种方法,可以不读书,可以不多闻博观,只要默会诸心以立其本就可以了。

参观了磨镜台,游览了麻姑仙境,胡实讲了禅林的典故,却让朱熹亦同道一和尚一般茅塞顿开而彻然大悟。岳麓书院“三昼夜”的“中和”之辩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今听了一个禅林的故事却解决了,却顿悟了。朱熹确是异常兴奋,步出磨镜台,观看麻姑仙境,葱茏的古木,清秀的林竹。应了胡实之约,沿幽光的麻石山路而下,前往回雁峰和石鼓书院。

回雁峰,乃南岳七十二峰之首,却不高,比祝融矮小得多,如果把祝融峰与回雁峰相比较,回雁峰却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山包而己,然而它却奇,奇就奇在北雁回归之时,到此就不再前飞一步,故有回雁之称。唐朝王勃在其名作《滕王阁序》中有“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前朝范文正有“衡阳雁去无留意”之句,王荆公更是有“万里衡阳雁,寻堂到此回”之句。朱熹登了此山,见山并无奇处,说高么,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包而已,为何挡住了南飞的大雁呢,他总百思不得其解,入得山门,有“南岳第一峰”匾额,山门有“上达”二字和“莫作等闲观”碑刻。入山门,朱熹见有寺于山腰,乃趋步前往,然而大雪已覆盖了去路,本是绿树成阴,而今却晶莹如玉。寺门本来紧闭,主人闻有当今儒宗二师造访,方丈命了众僧扫雪清路,敞开寺门恭迎。远远望去寺内烛光闪烁,香烟缭绕,钟声磬音,响成一片。朱熹抬眼相望,见寺门上方大书斗大见方五字:“御造乘云寺”。朱熹有些肃然,始信山门碑刻“莫作等闲观”字并非诳语。入了寺,依礼参了佛,朱、张二儒落座,方丈献茶毕,讲了“乘云寺”的历史。当年梁武帝南巡,登了南岳,虽言祝融极高,却终非南岳七十二峰之首,其首该为回雁,又传雁到此峰却再不前行,于是很是迷信,认此峰乃藏龙卧虎之地,萧梁是极崇佛氏的,于是下了诏书,择了基址在此兴修寺庙,并赐寺名为“乘云”。自梁武以后虽经历多朝,亦有兴有废,却终究香火为继,至今不断。方丈讲了寺庙历史,同二儒相互参禅。二儒本是极颖慧的,对方丈的禅道一听就懂,但终究觉得释氏所言之道,许多地方自相矛盾,且是纰漏百出,极不相信。出了乘云寺,游览了山门殿、望岳亭、宫宝寺、老君轩、望江楼,兴致勃勃地登了石鼓山,入石鼓书院。

却说这石鼓山,面积并不太大,形状有如半岛。湘、蒸二水相汇于此,水流撞击半岛的石崖,声若鼓鸣,日夜不息,北魏旅行家郦道元南游至此,见此奇观乃登山,见山有石鼓,高约六尺,湘水所经,鼓鸣,则有兵卒之事,乃奇之,遂命此山为石鼓山。猪羊本系牲畜,然而宰了,拔毛去污作了祭品,经圣人点箸,也就成了圣物,成了人想吃却谁也不敢再动箸的圣物了。石鼓山本来就很奇,又经郦道元这么一记,就更奇了,以至北魏以后的历代名人,或游览于此,或结庐于斯。唐元和年间,衡阳籍名儒李宽见有石鼓之奇,有心于此,于是结庐山中,于此苦读,早晚弦歌不绝,伴和着湘水击拍“石鼓”之声,真是有板有眼,节奏和谐,山没有水,就像人没有眼睛,缺少灵气,有山有水而没有人,同样没有灵性。石鼓山,有了李宽的结庐吟读,顿时鲜活起来,一时境内名士趋之若鹜,或吟诗作赋,或沉思论道。其时衡州刺史齐映,此人进士出身,终生儒业为本,见李宽结庐吟读于此,附风附雅,多次前往辩道,登山临水,心旷神怡,于是于石鼓山麓兴修一亭,见湘蒸二水汇合于此,就把新修之亭名为“合江亭”。齐映修了“合江亭”后,每每约二三同事登亭临江,真是有如快活神仙。是年,大文豪韩昌黎作御史,因上书反对皇上迎请佛骨,而遭到贬斥居阳山,曾寓于此,见石鼓山“奇崛耸拔,中高而外秀,蒸、湘二水左右环前……怒石嵯峨,倒景下垂,若虎豹张牙,森欲搏,浜水三面,杂树蓊绿,四时畜鸟变声”,又闻乃汉武侯诸葛孔明督饷之处,于是诗兴勃发,应刺史齐映之约,欣然赋诗于“合江亭”。合江亭有了韩昌黎的合江诗,双璧辉映而名垂千古。

因为韩诗有“缘净不可唾”之句,后人据此意将“合江亭”改为“缘净阁”。唐亡,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皇帝,传至太宗、真宗,对儒崇尚有加,一时天下书院纷纷崛起,李宽后裔李士真,援了李宽故事向郡守提出申请,愿以自己私家财产在合江亭故址兴办书院,以为衡阳学者“会儒者讲学石鼓,开建学舍”。朝廷为此很是满意,赐额书院日:“石鼓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