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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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张敬尧害民无状 毛泽东驱恶有方(1)

话说张敬尧见了蔡锷大旗,就像老鼠见着猫儿一般,浑身都酥软了,于是临阵而逃,溜回了安徽霍丘,在霍丘做了一段时间的缩头乌龟。袁世凯气死以后,黎元洪做了大总统,任命一个叫做段祺瑞的做国务总理。这段祺瑞呢,乃张敬尧同乡,同乡得势,张敬尧那双死灰的眼睛,居然顿时有了些生机,有了些光泽,于是携了重礼,作了效忠书,拜晤了段祺瑞,如此一来二去,狠狠地向段祺瑞献过几网殷勤,居然博得了段祺瑞的青睐,成了段祺瑞皖系的大将。

其时,北洋军阀直系和皖系联合进军荆襄,揭开了直皖联军与湘桂联军开战的序幕。直系大将吴佩孚率军向湘潭、衡阳开进,张敬尧率师接防长沙,直皖联军穷追猛打,居然将湘桂联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蹶不振。本来进攻湖南的直系吴佩孚,损兵折将立功最大,张敬尧仅仅旁敲侧击地有些微末之功,然而论功行赏时,段祺瑞居然把吴佩孚晾在一边,却把攻打湖南的战果让张敬尧抓揽了过去。

平定了湖南的战场,消除了湖南上空的硝烟,这时,张敬尧想到的却是占领地盘了,他在战乱中大发了横财,搜罗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他把这些金银珠宝,装了满满的一大箱,连夜离开长沙,潜入北京,溜进了总理段府。“将军不在湖南,却是深夜潜逃入京,不是故事重演吧?”段祺瑞见张敬尧深夜求见,手提皮箱,气粗喘喘,乃笑着说。

“非也,非也。”听段祺瑞说到“故事重演”,张敬尧白皙的脸顿时通红。“总理,取笑张某了,张某岂敢呀,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张某蒙总理提携,戴德感恩,虽肝脑涂地,难报总理于万一也,岂敢故事重演呀?”

见张敬尧一副焦急之态,段祺瑞大笑了:“看,老夫仅与张将军玩笑几句,却把张将军急得……”

“不,不,总理教诲极是,教诲极是。”张敬尧连忙说道。

“将军深夜造访,到底为何事?”

“这……,张某率军激战湖南,湖南乡绅极颂总理功德,赠有金银珠宝数件,张某不敢邀功,特代进总理。”他边说边打开皮箱,只见箱内金光闪闪,很是耀眼。

却说段祺瑞,见这满箱子的金光,顿时大开笑颜,他狠狠地抓了一把,拈在手里,口里却喃喃而道:“这怎么行呢?

真是……”却一边命人将箱子收了起来。

“勋臣,平定湖南,为国立一殊勋也。”段祺瑞收了箱子,也就不再呼张敬尧将军张将军了,而是十分亲昵地改呼了张敬尧的表字“勋臣。”

听段祺瑞改了称呼,张敬尧真是激动得不得了啦,他清楚,自己苦苦追求,三十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为之拼命奋斗的前途,终于迎来光明了。他扑通一声跪在段祺瑞的面前,声泪俱下,大呼道:“总理栽培,总理再造……”

段祺瑞轻轻地扶起了跪在面前的张敬尧,却略带责备的口吻道:

“勋臣,何必如此,我你同乡,古云‘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夫岂会薄待于你?只是……”

听了段祺瑞之言,张敬尧真个有些手舞足蹈了,只是不敢太放肆。然而,当他听了段祺瑞的“只是”时,心内却又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有些不安起来。他清楚,尽管他与总理是同乡,又有满箱的金银珠宝开路,足以得到总理的欢心了,但是,他同蔡锷交战,临阵逃亡那段不太光彩的历史,国人尽知,毕竟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呢。他的心终于提到了嗓子眼了。

“总理所言‘只是’到底何意,在下终究有些不明,祈望总理指示。”张敬尧揣了颗忐忑之心,呆呆地、讷讷地问道。

段祺瑞说了“只是”后,竟是有些沉默了,见张敬尧相问,乃正色道。

“湖南扼云贵而制两广,实乃兵家必争之地也,再则湘人慓悍猛勇,实难治理,勋臣能胜此任否?”段祺瑞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想,“还有吴佩孚怎样摆布呀?”

张敬尧听段祺瑞说出了“只是”以后的意思,傻了眼了,他又复跪于段祺瑞跟前,又是泪声俱下:“定请总理成全。”

却把段祺瑞感动得几乎掉泪。

段祺瑞没有当面答应张敬尧的请求、哭诉,就让张敬尧回到了长沙。

张敬尧郁郁地离开北京,回到长沙,却整天忧心忡忡地等待北京的消息。如此十天半月,吴佩孚倒是接到了北京的电文,北京政府令他驻守衡阳,不得有误,让吴佩孚凉了半截。

张敬尧虽然没有接到任命的电文,见吴佩孚如此,也就清楚,北京方面已经默认了他湖南省督军兼省长的位子。虽然内心十分兴奋,亦着手做了一些督军兼省长的事,但没有北京的任命电文或文书,他岂不是袁世凯一般,只能做一个闭门天子呀?

做闭门天子的悲剧,他张敬尧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他想了想,他必须捞一张正式的“红头文件”才是。

“将军平定湖南的殊勋,老夫已向总统奏过,只是将军当年的故事,却让总统有些不太放心,将军能否在湖南,邀二三同志,最好乃德高望重之乡绅,作表保荐将军,老夫于京面呈总统,开展活动,如此内外一致,将军之望可实现也。”

段祺瑞告诉了他迟迟没有“红头文件”任命的原因,而且密授机宜。接读了段祺瑞的电文,指明了方向,张敬尧终于清楚,这姗姗来迟的督军的原因了。

“敬汤,过来。”张敬尧思前想后了一番,却高呼了其弟张敬汤。见老兄呼唤张敬汤不敢怠慢,飞快地跑了过去:“哥,有何吩咐?”

“快,去把叶德辉、曾广钧请来,就讲本帅有事请教。”

张敬汤似懂非懂地离去。不久,叶德辉、曾广钧也就相继登门。

“不知大帅呼唤老朽,有何贵干?”

叶德辉、曾广钧坐定,张敬尧亲自奉茶,相互客套一番,张敬尧直奔主题。

“张某奉请二位,实乃有事相求,二老75湘省德高望重之宿儒也。张某想借二老之光,以达理想彼岸……”张敬尧一边奉承叶德辉、曾广钧,却一边示意恭立一旁的张敬汤。张敬汤会意,很快就端出了一个漆红的盘子,满装着黄灿灿的金条,恭恭敬敬地送到叶德辉、曾,~钧的胸前。

“此……此……此乃何意?”见张敬汤托了满盘的金条,呈到面前,叶德辉、曾广钧几乎惊呆了,几乎同时立起身来,摆手示意“大帅,这……”

“嗬嗬……”张敬尧笑了起来,双手示意,请二位坐,笑毕说道:“区区薄礼,权当张某孝敬二老。”

“不……不……”叶德辉、曾广钧几乎同时摆手“不……

不……无功不受禄也”。

“不,岂言无功,二老名重三湘,德盖四水,理当受之,将来张某主政湖南,还全仗二老扶持呢!”

“大帅仁政迈乎汉唐,武功过于汤武,主政湘省,乃湘人之福祉矣!”

“二老过奖啦,唉一一”张敬尧听了叶德辉、曾广钧的颂词,真是有些心花怒放了。“嘿嘿。”他暗笑着:“天下真是黄金管事呀!”他故意紧锁了眉头而长叹,叹毕却又显无可奈何,默默不语。见张敬尧如此一喜一愁,一笑一叹的,叶德辉、曾广钧终究不解其意,叶德辉乃出言相问:“大帅如此长叹,莫非心中乃有不平之事?”

“唉,一言难尽啦。”张敬尧又感叹着。

“大帅何不道出,让老朽听听,或许老朽能化解一二?”

“张某率兵平荡湖南,虽无殊勋,却也有些微末之功,总理保荐张某任湘省督军兼省长,然则任命文书却是迟迟难于下发。张某欲造功德于湘省,终究有些言不正而名不顺也。当年袁项城作皇帝,终究只做了个闭门天子,张某不想做个闭门督军、闭门省长,故而心忧长叹。”

“这倒也是,子日:名不正则言不顺也。大帅既为实际的督军、省长,北京却是为何呀?”曾广钧听了张敬尧诉说的原委,十分同情。“老朽已是久归竹林,不问官场之事,亦是孤陋寡闻,不谙官场之事了,不知大帅可有用得着老朽之处?”

“张某曾电询总理,总理有谕,需于湘省觅得德高望重之士二三人也,联名作书保荐,总理于京活动,面呈总统,方是最好!”

“如此!”曾广钧听了,捋了捋那撮灰白的山羊胡须,却不住地点头。问叶德辉:“德辉兄以为如何?”

“‘德高望重’四字,老朽实不敢当,广钧兄若是牵头,老朽充个数,自不敢辞也。”

“如此说来,二老竟是同意成全张某了?”张敬尧静静地听了叶德辉、曾广钧之言,喜出望外,当即起身,欲行师生之礼,慌得二老不知所措,连忙扶住。“使不得,使不得!”

曾广钧不禁大呼。二老固辞,张敬尧乃罢。

二老起身,张敬尧命张敬汤持金相送。

叶德辉、曾广钧离了帅府,很是活动了一番,又联络了郭人漳等数人,联名作了保荐,大言了张敬尧的“功绩”与“仁政”。

段祺瑞接到了叶德辉、曾广钧等湘省乡绅的保荐书后,将此书面呈了黎元洪,又替张敬尧大大地美誉了一回,不久张敬尧终于接到了北京的任命文件。

张敬尧接到北京的“红头文件”之时,离他四十岁生日不远,正值生日,又值新任,岂不双喜临门?张敬尧准备做四十大寿,他专门设立了“双喜大庆筹备处”,命张敬汤做了筹备处的主任。

再说杨昌济受了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之聘,已离开岳麓山做了北大伦理学教授。北京的民主空气,让他感到有些振奋,其时北京的学=子,正在掀起一股又一股出国勤工俭学的热潮。

北京的一切感染着他,于是他奋笔作书寄送毛泽东、蔡和森等,很是详细地介绍了北京学生勤工俭学的一些情况。要他们到外面去看看,去学一学外面的东西。

却说毛泽东、蔡和森启读了杨昌济先生从北大寄来的信后,竟是有些夜不能寐了。“是啊,先生说得好,北京学子赴法勤工俭学,已是蔚然成风,我省学子应该起而效之……”夜已经很深,岳麓书院半学斋,却有灯如豆,四周一片漆黑,这如豆的灯光,反衬得有如天上的启明之星了,透过雪白的窗纸,两个修长的身影,却不时地晃动。

“先生说,法兰西,乃民主风气浓酽之国度也……”此刻,尽管他们的议论,只是极微极弱的,然而在这夜深人静的空谷,却有女口洪钟。

“和森,杨先生所言,我们是不是开个会,认真讨论一番呢?把杨先生的信,向大家宣读。”看完信,毛泽东问起了蔡和森的意见来。

“是应该开个会的,向大家介绍北京的一些情况,再说我们确实也应该出去看一看了呢!应该去学一学国外的一些民主经验了。”蔡和森十分赞成毛泽东的意见,毛泽东、蔡和森抵足而谈,不久东方既白。

夜幕已经降临,热闹了一天的岳麓山,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暮霭就像一张巨大的铅灰的幕布,慢慢地合了拢来,阳光终于谢幕而去。此刻岳麓山脚的蔡和森家,那昏暗的灯光,却被拨得透亮,毛泽东来了,萧子升来了,何叔衡来了,新民学会的所有成员,一个一个地接踵而来,平时冷清的农家,终于热闹起来……

毛泽东主持会议,他将昨天晚上与蔡和森在半学斋所思所想所讨论的话题,带到了会堂,他宣读了杨昌济先生写信给他及新民学会的信。

“正如杨先生所言,我们应该起而效之,不再能‘绿杨枝上鸟声声,春到也,春去也?’……”听毛泽东讲了“绿杨枝上鸟声声”一句,新民学会所有的成员,都把目光投向了毛泽东。

“润之,刚才你说的什么绿杨什么鸟声,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典故,是何意思,说来听听。”

见众人迷惑的目光,萧子升却笑了起来:“哪朝哪代的典故?”“别出洋相啦!去年暑假,润之和我一起到安化农村调查,听说安化劝学所所长,一个唤做夏默安的老先生,乃前清进士,很有才学,润之极慕,执意要登门拜晤,你们说后来怎样啦?”萧子升讲了一半,却卖起了关子来,把目光投向毛泽东。

听萧子升讲了“典故”,毛泽东哈哈大笑起来:“后来怎样啦,后来我与子升登门三次,第一次,门子说夏先生不在家,第二次干脆说了夏先生不见你们。两个学生,又晓得几挖耳勺呀,我们没有退缩,你越是摆架子,越是瞧不起我们,我们就越犟,就吵得你神鬼不安,这夏先生大概也意识到,不草草地敷衍我们一下,是终究不得安宁的,所以我们第三次登门时,门子通报了,夏先生同意见我们了。”

毛泽东接了萧子升的话茬,却讲起故事来:“我们到了客厅,却久不见先生出来相见,白白地坐等了许久,这时门子又传了夏先生的话说‘先生说了,客人到书房相见’,跟了门子,绕了九曲十八弯来到书房,夏先生正襟端坐,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却铺纸提笔,写了‘绿杨枝上鸟声声,春到也,春去也’一句,默不作声静坐着。”

“这也真是,天下哪有如此会客的呀?”何叔衡很是不平,愤愤而道。

“是呀,在这夏先生的眼里,我们哪是什么客?分明就是把我们看成小娃娃呢?”萧子升笑了笑道:“我一看那纸上的字,我清楚,这是夏先生想试探我们的深浅呢。于是,傻了眼啦,真是的,见个人还要考试呢,润之可就不同啦,他看了一看,略一思索,却毫不客气,捡起夏先生的现样,亦不作声,提起笔来,龙飞凤舞地乱写了一通,写毕将笔一掷,却扯了我的衣袖,大说道‘走!子升’就要离去。这夏先生见润之龙飞凤舞地随意一挥,很是惊讶,他仔细地看了润之的字与文,竟是呆了双眼,却是大呼:‘大气!大气!,变得十分谦恭起来‘坐、坐,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二位了。”

就把润之当作贵客一般待了起来,他给我们讲了许多的晚清故事,讲了许多的晚清历史,真让人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呢!”

“喂,喂,润之到底对了什么呢?”何叔衡用手顶了顶架在鼻梁上的近视镜,挖根究底地问了起来。

“猜呀?你们猜猜要是你们遇上,该怎样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