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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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和森岳麓忧国运 中夏北大觅真经(2)

其时正是冬天,下了大雪,皑皑的白雪,覆盖了这个世界,却把这个充满着流血,充满着纷争与罪恶的世界装扮得一团和气,银装素裹。“其实呢,对曾国藩的评价应该怎样说呢。”蔡和森双手搓了搓,又用手梳理了一下长发。“我当时也这样认为,只是后来,到了这里,也是受了杨先生的影响,有些改变了看法,杨先生是学哲学的,他主张一分为一”。

“一分为二?怎么个一分为二法?”

“杨先生认为,曾国藩那样做正是岳麓书院‘致君泽民,经世济国”宗旨的体现。因为曾国藩身为臣子,摆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抗旨,要么奉旨,抗旨可能人头落地,奉旨当然是要‘剿匪’。”

“好啦,好啦,我们不谈这些,赏雪吧!”一路慢慢地游来,慢慢地爬上了麓颠,站在岳麓的顶峰,极目远眺,南岳七十二二峰,就像七十二根银雕玉琢的柱子。世界是苍茫茫的一片,只有眼皮下的湘江,却是“世人皆醉我独醒”,像流淌着一江的翡翠。“唉,要是天下太平,该有几多的好呀,只是这大雪覆盖的一切,全都是幻景,明朝太阳出来,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邓中夏感叹着。其时袁世凯做了大总统,却正在准备着称帝。邓中夏观了眼前的瑞雪,联想到北京纷纷扬扬的一切,却不禁思潮翻滚,于是他即兴口占:瑞雪霏霏四海飏,亿兆苍生庆丰穰。

爱晚亭旁枫林白,云麓宫外梅花芳。

滚滚洞庭翻冰浪,巍巍衡山换素妆。

可怜奸贼改洪宪,日出霜消转瞬亡。

“好诗,好诗啊!”蔡和森听了不禁鼓起掌来。

“好个‘可怜奸贼改洪宪,日出霜消转瞬亡’,吾辈当联合起来,整顿这个江山,打倒洪宪,打倒袁世凯,唉,可惜!”

“可惜什么呀?”见蔡和森大呼可惜,邓中夏急切相问。

“可惜啊,可惜没有邀上润之一同来,要不两个才子对了面,有好戏看喽!”

“润之也喜欢诗词?”

“何止喜欢呀,专家呢。”见蔡和森如此说,邓中夏更是倾慕,“别看润之,文文静静的,全才呢!”

却说袁世凯做了“洪宪”皇帝,屁股还没有坐稳,蔡锷将军就在云南举起了护国的大旗,并且通电全国。袁世凯派兵遣将予以镇压,不是蔡锷的敌手,被蔡锷打得一败涂地,狼狈不堪。袁世凯被气得身亡,帝制废除。正是“可怜奸贼改洪宪,日出霜消转瞬亡”了,袁世凯的帝制是云消雾散了。

然而,中国的局势却并没有因为袁世凯的死亡而有多少的改变,仍旧是乱哄哄的,你争我夺占地为王,如此的乱世,何时才是个尽头呀?

邓中夏作诗表明了自己要澄清宇宙,整顿江山的心志:麓山高处隐天光,待月何人踏夜凉。

灯火万家迷故国,江流一线认危墙;青憐应有血成碧,白骨终当土化黄。

载酒过从思沃醇,满天风战一林霜。

他把这首写景咏物寄志之诗,送给了蔡和森。

蔡和森读到邓中夏的这首诗,一方面为他的要迎接“满天风战”的到来、为埋葬旧势力的“白骨”感到骄傲与自豪,另一方面却为邓中夏流露了要告别岳麓的悲凉而有些留恋。

“中夏,你准备到哪里去呢?”蔡和森问。

邓中夏思索了一回,“我想到北京去看看,据说那儿空气最活跃,如果有可能,我想考北京大学,继续深造,你呢?”

他问蔡和森。

“我想和润之继续留在湖南,不过这是暂时的想法。”

邓中夏终于告别了朝夕相处的学友,来到了北京报考了北京大学,成了北大的新生。

却说邓中夏于湖南高师毕业后,慕北大鼎盛之名,攻入了北大国文系,后又转入哲学系学习。这次从遥远的穷乡僻壤来京城读书,怀着很大的抱负,决心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

于是广泛接触学校各个方面,他打听哲学系的李先生课讲得动人而又深刻,便选择了一个机会去听李先生讲课。

李先生就是李大钊,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之一。一天,李大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留着两撇浓浓的胡子,戴着近视眼镜,给人一种非常热忱、朴实的感觉走上讲台。他声调不高,却十分沉着,话音里夹带着河北乐亭浓重的乡音。

他以亲切、关怀的语气,讲到了学习的目的,讲到了国家的兴衰、民族的危亡,讲到了生活的方向。他的情绪越来越兴奋,表情越来越激昂,最后大声疾呼:“……一个新时代的青年,只是做到独善其身、洁身白好是不行的。:现在的社会是一个黑暗的社会,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社会,到处充满了痛苦、悲惨、眼泪,我们——一个新时代的青年,能够找一片不沾泥的地方,偷着去享安乐,享清福么?这种安乐,这种清福,能称得上是幸福么?”

中夏身子微微一震,他听了李先生的讲话,联想到岳麓书院经世济国的宗旨,自己差距甚远,因而有些不安。

接着李大钊坚定、热情的声音在中夏耳边更有力地震动起来:“……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冲着那痛苦悲惨的声音走去。

我们要晓得那痛苦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痛苦的事是些什么事?痛苦的产生究竟是什么原因?有的人说,这个痛苦悲惨的地方,我们真是不忍去,不忍看。但是,我们作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都是不忍不去,不忍不看,不忍不去解救啊……”

最后,他5L满怀信心地说:“青年啊!只要我们敢于奋斗,敢于拿光明去照耀黑暗,就是有时困于魔境,或作出了牺牲,必然有良好的效果发生,只要我们有觉悟的精神,世间的黑暗终有灭绝的一天。努力啊,猛醒啊,我们可爱的青年!”

中夏被台上的讲话吸引住了,他的心里像一团猛火在燃烧,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懂得一个人究竟应该怎样做人,倍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把他从沉思里惊醒,他发觉台上的话已讲完了。李大钊拿起讲稿走出教室,中夏急忙赶上去说:“李先生,您讲得真好,我是中文系的学生,我还想同您谈思想,不知先生有空么?”

李大钊打量了一下他,亲切地说:“好吧,今天晚上,你到我家里来吧。”

这天晚上,中夏赶到李大钊家里,李先生正在书房里等他。李大钊详尽地询问了中夏的家庭状况,邓中夏离奇的身世引起了李大钊浓厚的兴趣。当他清楚其父邓典谟乃岳麓书院学子,以及邓中夏本人又系杨怀中先生的弟子时,随口问道:“杨先生好么?”

“好!彳艮好!”

李大钊接着说:“怀中先生一向激进啊!”

邓中夏答:“我清楚!”

接着邓中夏把听了今天的课之后,满肚子想法倾吐了给李大钊,一直谈到深夜,临走时,李大钊鼓励说:“好好干吧,你很有希望。”

就是在李大钊的指引下,邓中夏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他没有辜负李大钊的期望。为了真正能够了解马克思主义学说,他每天清晨就到北大三院阅读马克思主义的书籍,下午从事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晚上常聚在一起讨论革命问题。从此以后,邓中夏作为一个青年社会活动家已经崭露头角。为唤起民众共同救国,一九一九年三月,邓中夏发起组织“北京大学平民教育团”,以增进平民知识,唤起民众之自觉性为宗旨,“以露天讲演为方法”到民众中去进行讲演、宣传。五四运动爆发,他积极参加五月四日的大游行,当游行队伍受到教育部代表和警察阻拦时,邓中夏和黄日葵挺身而出激烈辩论,带领北大学生赶到天安门,成为这天斗争的主力。邓中夏和匡互生、赵尔康带领学生直奔曹汝霖住宅,火烧了赵家楼,痛打了章宗祥,演出了五四斗争壮丽史剧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在李大钊的熏陶下,邓中夏很快地成了一名成熟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工人运动领袖。

再说,上海五卅运动爆发,由于日本纱厂资方开枪打死工人领袖顾正红(共产党员),并打伤了几十个工人。五月三十日这天,上海工人和学生,在租界举行了援助日本纱厂工人的示威游行,群众万余人集合在南京路捕房门口,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全中国人民团结起来!”口号声震撼天地。英国巡捕开枪射击,引起了全国工人的公愤。上海的工人、学生和市民,英勇地举行了罢工、罢课、罢市斗争。很快波及到全国,北京、汉口、长沙、九江、杭州等地都发生了较大规模的反帝怒潮,为了给予“五卅”惨案的制造者英帝国主义以致命的打击,全国总工会决计发动省港大罢工,由邓中夏担任中共香港罢二[委员会党团书记,直接领导这一震惊寰宇的罢工斗争。由于香港工人组织极为复杂,工会虽有一百多个,大多数被黄色工会所控制,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很薄弱,共产党员总共不足十人,而且都是下层的码头工人;共青团员的人数虽然比共产党员多一些,但大多是学生。邓中夏初到香港,人生地不熟,特别是语言难通,香港当局又严密监视,可谓困难重重。但他们并没有气馁,他和海员工会的苏征兆一起,在杨殷、杨鲍安的协助下,从上、下两方面进行工作。一方面在工人群众中奔走,向各个工厂散发传单,揭露英帝国主义惨杀中国人民的罪行,激发工人的爱国热情,同时,与各工会领袖广泛接触,向他们申明爱国大义,解除他们的思想顾虑。

经过邓中夏等人数月的发动和联络,终于发表了罢工宣言,宣言说:“中国白俄法战争以来,帝国主义除了经济的、文化的侵略以外,还要加以武力的屠杀,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我会工团代表联合会议,一致决议与上海、汉口各地取同一致行动,与帝国主义决一死战,我们为民族的生存与尊严而战,明知帝国主义的快枪、巨炮可以置我们于死地,然而我们亦知中华民族奋斗亦死,不奋斗亦死,与其不奋斗而死,何不奋斗而死,可以鲜血铸成民族历史之荣。所以,我们毫不畏惧,愿与强权决一死战。”

这气壮山河的声音,使震惊世界的香港大罢工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海员罢工开始了,电车、印务工人罢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接着洋务、煤炭等工会都下罢工令了,码头上堆满了货物,到处是一片混乱。香港政府慌了,连忙宣布战时戒严令,海军陆战队全体登陆,军舰也在海面上日夜升火,大炮脱去炮衣,紧紧地对准港九。洋人妇孺全部集中于各大酒店,准备随时撤退。有人惊慌地报告邓中夏,中夏笑了笑说:“不要紧,这样可以使罢工更严重,更扩大。”果然,街头巷尾一时谣言传开了,回广州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么多人涌回广州,问题究竟是不少的。邓中夏对这些问题极为重视,又连夜从香港赶到广州,找到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共同研究,采取一系列措施。他又把苏兆征、李森找来,郑重地说:“刘岑开始组织工人,就很重视工人生活。孙中山的民权初步,也是通过关心群众的日常生活开始的。这次罢工,回来了这么多工人,生活问题非常重要,这不仅是繁重的事务工作,也是一件复杂的政治工作,关系到我们罢工能否巩固和持久的大问题,我们一定要把这一工作办好,如果真的把这件事办好了,也就等于对帝国主义打了一个很大的胜仗呢!”说完,派李森专门负责这工作,李森点了点头。果然如邓中夏所分析的一样,香港大罢工以后,六月二十一日广州的河西租界洋务工人宣布总罢工。随后,,~州市英、日、美洋行的中国洋务工人,也纷纷响应,香港大罢工总爆发,港英当局大为恐慌,立即宣布戒严令,命令海军陆战队全体登陆,同时宣布禁止出口令和金银圆纸币出口令。省港罢工高涨,进一步把罢工工人组织起来,建立统一的强有力的领导机构,就成为当时罢工斗争的首要问题。邓中夏充分听取各方代表意见,由各工会选出代表,组成一个工人自己的代表大会,作为罢工的最高权力机构,来领导整个罢工,省港罢工工人代表大会,是省港罢工最高议事机构,也是最高领导机构。在邓中夏为首的罢工委员会的领导下,罢工坚持了十六个月之久,它沉重地打击了英帝国主义,把香港封锁成了“死港”、“臭港”,物价飞涨,商家倒闭,港督焦头烂额。

正是:

岳麓吟读济国经,北大觅得主义真。

敢把香港变臭港,方知工人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