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国佛教史话(三教史话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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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3)

401年,后秦姚兴发兵后凉,大败凉军,把鸠摩罗什迎进长安,拜为国师,当时罗什58岁。从此罗什在长安逍遥园和西明阁译经说法,招收弟子。四方义士,万里云集。弟子800,徒众3000,著名弟子有僧睿、僧肇、僧达、法钦、道生、道流、道恒、道标等人。其中道生后来倡导“一阐提成佛”而影响广远;僧肇以《肇论》中《物不迁》、《不真空》、《般若无知》、《涅槃无名》四篇雄文闻名于世。此外,大德慧远远在庐山,也常写信咨询法义。罗什为人仁厚,待人诚恳,空虚我见而循循善诱,终日不倦。秉性傲岸,洞察入微,才思超群。操龙树中观之学,目空一切,眼中无“神”——不承认什么创造一切的梵天和不死的灵魂和神识,但如果随世俗说“有”,也不拼命反对。随心所欲,于虚空之中建立万种幻法。深得法旨,落拓不羁。

姚兴常常对罗什叹道:“大师聪明超悟,天下无双,可不能使法种无嗣啊。”就硬逼他接受伎女10名。从此以后,不让再住僧坊,另立一座办公楼(廨舍),殷勤款待。此后每到讲学的时候,罗什总要先说:“好比臭泥中开莲花,只采莲花,莫取臭泥。”原先在龟兹的时候,给罗什授戒的那个律师,现在见到罗什,并不知道罗什被逼之事,而罗什则极尽弟子之礼。行完礼,律师问起罗什:“你在汉地大有因缘,受法弟子可有几人?”

罗什不便明言,只好说: “汉地经律未备,新经和诸论多是罗什所译,3000徒众,都从罗什这里受法。可是罗什业障深重,不能让他们把我当师父敬待。”

4.不烂三寸舌

除了培养人才,罗什的最大功绩就是翻译佛经。从后秦弘始三年(401年)到长安,至413年圆寂,11年中,在弟子帮助下译经35部294卷。由国家出面设立译场、组织译经,就从鸠摩罗什的长安时代开始实现。译文忠于原文,汇通汉语,典雅质朴,竭力清算支谶、竺法护等人400年来译经的错误之处,成为后世流传最广的经典。后来各宗传法,主要依据之一就是罗什所译。例如他译的大小般若经和《大智度论》,为各派宗门所推重;《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是他所创中观学派的精髓,也是后来三论宗的主要依据;《法华经》是天台宗的最高教义;《阿弥陀经》是净土宗的宝典;《金刚般若经》为禅宗所重;《弥勒成佛经》、《弥勒下生经》是弥勒信仰者的圣书;《坐禅三昧经》为各派修禅者所习;《十诵律》成为佛门通用的小乘戒律;《梵网经》则是第一部大乘戒律。宗派分野虽然是后来的盛况,但是如果没有罗什打下的底子,各家就没有自己所依据的善本。因此,在特定的意义上,说中土各宗大多出于罗什之门,也不为过。罗什圆寂后,有外国沙门来说:罗什熟读经典极多,所译还不到所读的十分之一。可见其所学之博。

鸠摩罗什对自己的译经水平也颇为自信。病危时候,大限将近,他面对众人起誓:“假如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在我焚身之后,就让这个舌头不要烧坏,不要烂掉!”不久罗什圆寂,在逍遥宫依佛制焚身,火灭身碎后,惟有舌头完好无损。东晋关于般若性空之学,众说纷纭,有六家七宗之分。其中除道安的学说比较正宗,其余都不大符合经义。罗什出来译经说法,才将般若性空的学说阐发透彻。三寸不烂之舌,成为无言的证明。

不过就连他本人也深感译文的不足:印度的风俗,很看重为文的章法。经文的音乐体韵,以配上弦乐为最好;凡觐见国王,必有赞德之文;见佛的礼仪,以歌叹为贵——经中的偈颂,都是这一类规矩。可惜把梵文改成秦言,辞藻韵味消失殆尽,虽然得其大意,文体却大相径庭。好比嚼饭给人吃,不仅失掉原来的香味,反而令人作呕。

可是,有谁能找出比“童寿”更好的法子呢?

三寸不烂之舌,是找不出几条来的。阿弥陀佛!

三、庐山真净国,弘法凭慧远

正当鸠摩罗什在北方率领数千僧众创立中观学派、吞云吐雾、通译万经的时候,南方则有道安的首席弟子慧远调教的庐山僧团,于山水灵秀之地,联络朝野,结交八方,游刃百家,说佛门一家之言,开西方净土之先,形成两晋时代“北寿南远”的基本格局。

1.道门出佛子

慧远(334~416)是山西人,本姓贾。其人英气勃发,端庄雄俊,神情严肃,举止方正,使人望而生畏。在庐山时,山外有个沙门拿着竹如意作礼物,要献给他。入山后看到他的仪态,犹豫了一宿终于不敢上前呈献,就躲在一个角落里,第二天悄悄地走了。有个慧义法师强悍胆大,打算造山,对慧远的弟子慧宝说:“诸君都是庸才,风来就倒。今天瞧瞧我如何?”走到山上,正好慧远在讲法华经。慧义好几次想提问题,结果每次都吓得心惊肉跳,遍身汗流,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出门后对慧宝说:“此公真是怪呀,伏物盖众这么厉害!”

慧远何以如此神气十足?这跟他笃信灵魂不灭、法身常在,笃信西方净土和人能成佛,没有关系吗?378年,前秦攻打襄阳的时候,慧远的师父道安分散徒众到各地去,临行前对诸弟子都细心吩咐指点,惟有对慧远,道安不发一言。慧远对师父跪下,说:“就我一个人师傅不给教导,真担心我不是你的弟子。”道安说:“像你这样,我还担心什么!”师父早就看出他“以大法为己任”的鸿图远志了。此后慧远率众独行天下,于庐山定下法场,弘化一方,也算不负师父信任。

早年的慧远,却是一个博通六经、尤善庄老的翩翩少年,是雁门楼烦、即今天山西宁武附近的人,一头秀发,英俊非常。13岁的时候,跟着舅舅到许昌、洛阳一带游学。因为他饱览经书,气度宏伟,“风鉴朗拔”,许洛“宿儒英达,莫不服其深致”。

349年后赵的统治者石虎死后,中原寇乱,慧远到处逃难。354年,慧远21岁,思慕江东,想投奔儒林大师范宣子,因战乱堵塞南路,没有去成。这时候,他得知恒山高僧释道安大名,就跟弟弟慧持一同远道而来,投于门下,叹道:“真是我的老师啊!”

后来昕安师讲《般若经》,豁然大悟,不胜感慨道:“哎,儒道九流,全是糟糠!”就跟慧持弟弟落发为僧。人道之后,卓尔不群,总想统摄纲维,以大法为己任,以至夜以继日地读经、思考、修持。当时的生活非常艰苦,兄弟俩义无反顾,毫不懈怠。有个沙门常常送给他们点灯的费用,安公听说后高兴地说:“道士真是会看人啊!”人们评论说,慧远是累世累劫发无上道心、精勤修习,才能如此神明慧悟,不同凡响。安公经常感叹: “使大道流布东国的,就是慧远吧!”因此,到24岁,安公就嚷他讲学。

有一次,讲到“实相”,有客人听不懂,慧远反复解释,客人反而越来越糊涂。于是慧远就引用庄子的话打比方,客人才明白过来。从此以后,安公特许慧远可以读“俗书”。由道入佛而益增佛智,不相妨碍,这就是慧远。这也是道安的门风。道安之名,有个“道”字;他对沙门,也直呼为“道士”;对于佛法,则直称为“道”。

由此可见当时风气,谈玄论佛,既吵着分家,又公然同居。西晋灭亡后,司马睿为首的部分皇族东渡,在江南建立东晋王朝。帝王贵族和名士崇佛习玄,日盛一日。王族如王导、王敦、庾亮、谢安等,文人如戴逵、王羲之、顾恺之、谢灵运、孙绰等。习玄的名士可以无视礼法,放浪形骸,甚至披头散发、脱光衣服在家里痛饮,容易使人误认为这就是中观学派的门风和真谛。礼法和佛法之争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对般若学的理解也是众说纷纭。道佛两家的因缘,何其深刻。

2.南下创僧团

慧远在恒山跟从安师11年后,于365年随道安去襄阳,在那里待了13年,直到378年后秦将领苻丕兵逼襄阳,慧远遵师命独行弘法为止。慧远告别安师,率领僧众几十人南下,先到荆州,住在大明寺。后来想转去罗浮山,于381年走到浔阳,见庐山清静,足以息心,就停住庐山,建立龙泉精舍。此地本来离水较远,何来龙泉?原来那时慧远见用水困难,就以杖扣地说:“这里可以住下的话,那就让这手杖朽坏,抽出清泉。”当时清水应声涌出,涓流成溪,大家就在旁边立寺。不久浔阳大旱,慧远跑到泉池边读《海龙王经》,忽然有巨蛇从池水上空降下大雨,缓解了旱情,就把池边寺庙取名龙泉精舍。

龙泉精舍群英会集,不久名声在外。江州刺史桓伊特为慧远在庐山东面再造东林寺。精舍周围,群山环绕,物华天宝;望香炉之奇峰,邻飞瀑之巨壑;石阶蜿蜒,松拥其间;清泉环流,白云满室。又在寺内别造禅林,森树烟凝,青苔满路。到这里徜徉瞻视,不禁神清气肃,凡情顿消,仰慕高举,净土萦怀。加上慧远在这里传教修行,著述立学,多有神异之举,四方来服者络绎不绝,每每不期而至。而慧远本人定居庐山,一住30余年,“影不出山,迹不入俗”,直到圆寂,享年83岁。

慧远弟子100余人。除他的弟弟慧持之外,著名的还有法安,善讲经义;道祖,精于佛经目录学;僧彻,精般若之学,通诗赋之妙;慧要,善于工巧制作。弟子们除了修习佛道,对于世俗学问技术,也很注意,在结交俗界朋友方面,比较自在。

远公本人的在俗弟子也不少。刘遗民,隐居庐山,与陶潜、周续之并称“浔阳三隐”,曾跟慧远研讨僧肇的《般若无知论》;周续之,先读老子周易,后人庐山师从慧远;宗炳,不作朝官,仰慕远公,人庐山跟慧远学佛,后来作《明佛论》,发挥慧远“神不灭论”的思想,主张“精神不灭,人可作佛”,名噪一时。《高僧传》称:谢灵运自命不凡,恃才傲俗,没有几个他所佩服的人,见到慧远之后,肃然起敬,心悦诚服。由于慧远僧俗学问皆通,随机应答,少有挂碍,在俗弟子除了向他请教佛理,也跟他学习儒学和道学。

402年7月,慧远率弟子130来人,在庐山般若台精舍阿弥陀像前,献花立誓:同志诸贤决心精勤修习,跳出轮回,摆脱业报,同赴西方神界;先到者要提携后进,共奔前程。是为中国净土宗的先声,南怀瑾先生认为这才是中国佛教的真正开始,也是佛教富有宗教精神最明显的一面。

3.沙门不敬王

慧远跟王公贵族也过从甚密。

最早有江州刺史恒伊助建东林寺。恒伊死后,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接任刺史,跟慧远有交往,赞助僧伽提婆给慧远译《阿毗昙心论》。随后的刺史很多,其中何无忌跟慧远关系不错。而桓玄兼任江州刺史的时候,跟慧远关系非同寻常。

桓玄于398年任江州刺史,第二年追杀殷仲堪,路过庐山,派人要慧远到虎溪相见。慧远说自己有病,推辞掉。桓玄亲自进山,见到慧远,不由得就向慧远致礼。桓玄问起儒家的孝道,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沙门怎么剃头发呢?慧远说:“立身行道。”很干脆。桓玄表示赞成,其余的问题一时竟不敢再提,于是说起征讨的事。慧远不接话。

桓玄再问;“和尚有什么愿望呢?”慧远说:“愿施主安隐,别人也无事。”

对征战之事不表赞同。桓玄出来,对左右说:“真是平生所未见!”

此后,桓玄下书礼聘慧远出山做官,说:“未知生,焉知死,何必一生作践自己身心,而求黄泉下面的福报?那都是管见,不体会大化流行。

劝君迷途知返,去道不远,可不三思?”慧远回函,一口回绝:“一世荣华,像电光一样刹那就消散了,何足贪哉!见解浅薄之徒,糊涂啊!真是下士闻道,大笑之。这才真是迷途而不返啊!”

不久,桓玄鉴于朝廷信佛者有贪污腐化和干预朝政的现象,而且导致民间信佛者激增,逃避徭役和罪责的涌进庙里,威胁到大局,就下令清理寺庙,并申明唯有庐山是道德所据,不在搜查之列。慧远深表赞成,并提出几条建议,为桓玄采纳。慧远的建议保护了一批真正的修道者。最后慧远希望允许士族子弟自由出家,桓玄也同意了。

慧远跟王族的交往就是这样融洽密切而又独立特行,常有神来之笔。

最著名的,当数“沙门不敬王者”的主张,被朝廷通过实行。这当然有时势的力量,有朝野的支持。但是朝野和时势也有相反的力量。在较量之中取胜,慧远的智慧不可低估。这也是他多年与各方打交道逐步积累经验和力量的一个自然结果。当时朝野为“沙门该不该敬王者”吵得热火朝天,朝中也无法定夺。桓玄虽然大政独揽,尚未称帝,希望借助沙门的力量。

他把问题交给八部官吏讨论后,又修书一封,给庐山的慧远,征询意见。

慧远于是力陈己见,详论沙门不敬王者的道理。这就是《答桓太尉书》。

后来又作《沙门不敬王者论》。在处理王政和沙门的关系上,慧远提出,佛经主张在家和出家两种信徒的做法不同。在家信徒要随俗弘教,理应敬王者尽孝道;出家弟子是方外之人,为了修道而脱离世俗,就不应敬王者尽孝道;二者相辅相成,出家人修道,对王政也是个支持维护,实际上“不违其孝”、“不失其敬”;而佛法神通妙用,诸佛如来诸大菩萨都可以化现凡间,作王公大人,化导群生;佛法和名教可谓貌离神合,殊途同归。

由此可见,慧远处世是有楞有角,圆通自在。他的宏论,对后世佛教的中国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桓玄篡位后,允许沙门不敬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