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岩画
19727400000018

第18章 西南山地岩画(2)

从上述岩画内容看,或为模拟巫术的产物,或为祈求丰产仪式的遗留,或为重要仪式的描绘,或为神话传说的记载,或为崇拜神祗的画像,或为重大事件的记录。归纳起来,约分两端:一个是宗教性的,一个是原始记事性的,而以宗教性者居多。沧源岩画是为宗教或世俗的目的创作出来的,在当时社会中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岩画上寄托了当时人们生活期望和宗教热情。各个岩画点是人们祭祀神灵、举行仪式的地方,既是“教堂”和“神祠”,又是人们娱乐的场地和部落历史文化的保存所,即社会生活的中心地。

日出日没,时光流逝,在岩画所在地,那种烟雾弥漫的祭典活动不见了,然而岩画作为历史文化的积淀,至今犹活在当地民族有关崖画的传说之中。

岩画附近的傣族和佤族都认为崖壁的后面住着仙人。

仙人出来,人们就能在崖壁上看见他们的形象;仙人回去“休息”,崖壁上就看不见了。佤族传说崖壁后藏有“宝物”,岩画是“宝物”显灵所致。也有人说,一次有几个外族联合起来打佤族,大家惊恐万分,一个睿智的老者,把大象、豹子、野猪等凶猛动物画于山崖上,敌人见了大为恐慌,遂不战而退。

岩画中的动物岩画就是这样来的。还有人说,佤族和傣族的始祖原是兄弟,有一次两人比赛种松树,议定先开花者为王。树种好后,傣族利用睡觉时间偷了佤族已开花的松树。这位佤族老祖只好尊之为王,自己远离家乡过流浪生活。他一边游荡,一边在山崖上绘画,用画教导佤族民众如何狩猎、练武和跳舞。大家要信奉太阳神,团结起来保卫自己。

这些有关岩画来历的娓娓动听的故事,自然只是当地群众望画生义传说而已。

另外,见于岩画的部分习俗,至今仍遗留在当地民族之中。比如头上插美丽的长羽之俗,不久前佤族还流行拿白鹇的尾羽插在头上。至今拉祜族男子尚在头上插鸡毛。

耳上戴饰是很多民族共有之俗。傣族和崩龙族妇女至今还戴用银制成的短棒状耳坠,沧源个别村寨的佤族男子也带大耳环。

此外,吹牛角和以牛角饮酒、以舂臼为奏乐方式、对“宝”的崇拜、用弩而不用弓,以及对牛群采用野牧法,都被当地民族所继承。当地民族的绘画,如沧源画布、澜沧画布、西盟“大房子”壁画,都直接继承了岩画文化传统。

总之,沧源岩画作为当地少数民族文化之源,给予后世文化以深刻的影响,作为一种甘洌的灵乳,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民族文化。

关于沧源岩画的作画时代,一直是学者间争沦不休的问题,但根据在岩画附近发现的作画颜料和器皿,以及居住遗址发现的遗物看,作画的时代上限或可早到新石器时代,但它延续时代较长,其下限或可晚到青铜时代,距今大约有3000年的历史。

沧源岩画——沉默的语言,远古的史诗,它以鲜艳的彩画形式,显示了临沧地区早已消逝了的远古社会,并向人们昭示了当地传统文化之根。

沧源岩画西北不远,便是著名的耿马岩画,两地岩画昭相生辉,存在着密切关系。

耿马大芒光岩画传出的信息

耿马大芒光岩画,位于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四排山区大芒光乡境内的“大岩房”,距沧源岩画最近的地点只有30多公里。画面高5米、宽10米,石壁面向东南,成岩厦状,避免了千百年来风吹雨蚀的直射磨损,然而由于岁月沧桑,大自然的摧残,画面已分离成两部分,有些:肜象已被岩浆、雨水冲刷所掩埋而消失了,剩下的也部被时光的无情刀剑,刻上了永远也不能挽同的累累残痕。现在共留有图像39个,其中有用黑颜色绘制的图像7个,其余都是赤铁矿粉绘制。

还有一些使用木炭涂画的形象,显示后人的续貂之作,这种画蛇添足之举,徒令人生嫌。

当我驻足画前,凝望石壁上的个个形象时,我仿佛一下子来到一个神秘的远古世界,一种强烈的气氛在包围我、笼罩我,使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出神入化了。了不起的杰作!漫长的岁月,没有磨灭那鲜明的色调,人为的破坏,没有毁掉那动人的线条,个个形象栩栩如生,大自然的侵蚀,反倒添加了形象的尊严和神圣,增加了古朴美和残缺美。在3000多年前,洪荒的云南就有这样罕见的艺术,真令人无限敬佩。3000年前,那是绝无仅有的,那时沧源的岩画还没有出现呢,而且其早期岩画还是从这里学到的呢!很可能是大芒光的作画人,首次点燃了云南岩画艺术之火把!

整个画面可以把我们带进作画时代的精神世界,幅幅画面是作画者心态的外化形式。画面所表现的是一次以乞求生育、祈祷胜利、希望丰收为目的,以原始宗教舞蹈为内容的大型祭典盛会。

画面左上方是一条巨蛇,头朝上,躯干自然下垂,它富有充沛的生命力,给人以龙腾虎跃的强烈动感。蛇是世界各地原始人类用以象征男根的动物,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见于画面的蛇形,闪耀着生命之光。台湾省高山族的溯源神话云:“昔有二灵蛇,所产之卵中生出人类。”《路史·后纪一》注引《宝椟记》:“帝女游于华胥之渊,感蛇而孕,十三年成庖牺。”所谓感蛇而孕,即是言与某男子交媾而孕。蛇在这里由象征男根发展出象征男性的意义。

蛇形下面,是一群舞者形象,或饰作鸟形,或臀下系尾,或没有尾饰。上臂或外扬,或平伸,或上举,或下垂。两腿开叉。舞姿粗犷而优美,显示了原始人类富有充沛而荒蛮的生命力,具有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

在舞者中,绘有一个由三个圆点组成的图像,它或许象征着众多的女阴。两个舞者之间留有一个阳型手形,是用左手沾满赭红颜料后,按于石壁而成的,由于手掌、手指的解剖结构,自然留下了真实的印痕。画面左下方有一个阴型手形,是人把手安放在石壁上,然后用颜色浇撒,形成空白手形。

画面右下方还有一个阴型手指印。关于手形,在法国、西班牙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上就有手形,在美国、澳:大利亚、泰国、缅甸等处的岩画上也有手印岩画,在内蒙古晚期遗址和台湾发现指掌砖,四川珙县一具悬棺上钉了一只木刻的手,这些手印都积淀着古代人类的希望、占有、获得的愿望。

此外,在画面上还有狗、太阳、猎牛、羊、陶器等图像。这幅猎牛画,应是这幅祭典乐舞场面中一个仪式性的行为,反映了想得到野牛的思想意识。

其中的陶器,是表示满盛祭品的祭器。见于画面的牛、狗等,应是敬祭神灵的祭品。太阳岩画,或许是暗示这次祭典舞蹈盛会是在白天进行的。

古代系尾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它既是远古人兽不分混沌思想的遗留,又与远古猎人狩猎时伪装成兽类有关。远古社会在狩猎时放牧时以及舞蹈时,常常系尾,以示对所从事的行为的庄重。据汉代许慎所写《说文解字》的记载,直到汉代我国西南少数民族仍保存着系尾的习俗。古文献《永昌列传》记载:“郡西南千五百里檄外有尾濮,尾蓍龟形,长三四寸。”在沧源岩画、石林岩画中以及云南省出土古代青铜器中,都有系尾饰的人物形象。我国各地岩画中的人物图像中,差不多都能看到这个现象。

所不同者,只是耿马大芒光舞者系尾特长而已。这里的尾饰长度竞有身躯的二分之一之多。饰鸟、系尾舞者,增加了这个祭典舞蹈场面的神秘性和朴野性,收到了良好艺术和社会效果。

耿马大芒光岩画与沧源岩画仅有一江之隔,像一对遥相呼应的艺术之花盛开在小黑江的两地。两者间既有相似:之处,又具有各自的特点。沧源岩画主要使用赤铁矿粉末绘制,而耿马大芒光岩画使用了红、黑两种颜色。在人物、动物形象的塑造上,手法也很类似,比如,人物形象的面部不具五官,胸部呈三角形,动态靠四肢来表现。但从题材内容方面,沧源岩画绘制了许多社会生活的情景,而耿马大芒光岩画却只有原始宗教方面的内容。从岩画时代讲,耿马大芒光岩画要早于沧源岩画。

耿马大芒光和沧源岩画,昭示了。云南小黑江两岸曾是人群聚居和文化昌盛之地,早在狼虫虎豹还是大地主宰的时候,人类在大自然的襁褓之中就发出了文明的曙光。遍游了两岸岩画,会感到一种若隐若现的梦觉的东西,好像朦朦胧胧地看见原始氏族社会的人群,正在这薄雾隐隐出现的山崖前顶礼膜拜,又好像隐约听见众多的人喃喃祈祝。发生在昨天的场景已经像云烟一样散去,然而残留至今而且正在消失的岩画图像,却能够告诉我们距今3000年前小黑江一带古代社会一些有关生产、生活、信仰、艺术的片断。

如果说耿马大芒光岩画只是折射地反映了远古世界的一隅,那么元江它克岩画则是直接地反映了这个地区远古世界的另一主题。

元江它克岩画的主题破译

在云南南部,波涛滚滚的元江之畔,有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在该县它克乡(又名龙池村)东北1公里石酒壶岩壁的下部发现了一处岩画。绘有蛙人图像的元江它克山崖,长期以来,被当地人传为鬼魅出没的地方,以至这里离村虽近,却无人敢于问津。现在是揭开这千年之谜的时侯了。

绘有岩画的石壁坐北朝南偏东27。,海拔1532米。画面仝长19.5米,一般距离地面2米多,最高处达15米。崖壁上部向外突出,岩前有平台两层。由于森林破坏,岩体裸露,石壁崩裂成块状。画面因风蚀雨淋、石皮脱落漫漶和岩浆覆盖,已难于辨认或荡然无存。能识别的图像94个,其中人物62个、动物10个、符号及其它22个。在元江流域,这是至今发现的第一处岩画。

驻足于石壁岩画前,凝视着这莽岭中充满野性和富有神秘感的绘画,我们不禁会想起如今寂寞的山野中,曾经有过的、而今已不复存在的惊心动魄的往事,想起远古人类面对岩壁上绘画的喃喃祈祷和热烈希望,也想起一个困扰人类千年的古老话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

岩画呈赭红色,是用赤铁矿粉调合动物血等为原料,采用剪影式平涂手法绘制而成。人物的身躯多为倒三角形,利片j四肢动态、身躯纹饰等表现不同的身份,富有质朴、夸张生动的艺术特色,线条简练、自然朴实。全部岩画的内容,在试图表现一个主题,即人来自何方?画面最高处,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形象。著名民俗学家弗雷泽认为太阳是繁殖之神,它是大地万物繁殖的主源,初民把太阳认作,丰殖。

太阳下面,绘中间隆起呈扁圆形、上下弯曲呈钩状的图像。这个像瓜非瓜、似蛇非蛇的怪物,可能是个葫芦的形象。佤族创世神话说,古时像沸水一样滚腾的洪水淹没了大地,世上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达梅吉和一条母牛。达梅吉和母牛交配,母牛受孕产下一个葫芦,人类和万物就从这个葫芦中诞生出来。沧源岩画所在地沧源县旧称“葫芦国”,或许与这个故事有关。佤族另一个创世神话则说人是从山洞里出来的,所以至今仍有一个叫“司岗里”(佤语为“葫芦出”)的山洞被认为是人类诞生地。在佤族一些寨子的父子姓名制家谱族系中,始祖的名字赫然与“司岗”相联系。一些主要氏族迁徙路线的地名,出发地也是“司岗里”。在我国中原汉族地区也有类似传说,认为“伏羲女娲是葫芦的化身,人出自葫芦”。在沧源岩画中有类似情况,如曼坎第三地点画面下部的葫芦和勐省第六地点的由大小两个圆圈重叠组成的图像,均属创世内容的岩画,都是传说中人类起源的表现形态。

当然,见于它克岩画的类似胡芦的图像,也有可能与西南瑶、苗、侗、黎等少数民族传说中的“槊瓠”有关。相传远古在高辛王时,有条名叫架瓠的神异龙狗,与公主成婚生下四个子女,后发展成蓝、盘、雷、钟四姓,他们互相婚媾,子孙繁昌,成为四个部落,奉粲瓠为共同族先。

在葫芦状图像上方,有21个圆点,分三组,点数分别为6、7、8,可能表示葫芦籽众多,寓有子孙繁多之意。在葫芦图像右下方,画了两只身躯弯曲、在地面爬行的蜥蜴图像。中国母系氏族社会中晚期社会文化遗存中,如仰韶文化庙底沟遗址出土的陶器残片上,有捏塑的蜥蜴像,甘肃甘谷县西坪出土的庙底沟型彩陶瓶上绘有蜥蜴纹,它与蛇纹都有象征男根的涵义。蛇和蜥蜴获得这种象征意义的原因是,这两种动物有两个共同之点:一是其头颈部都可状男根之形;二是都为卵生,雌性都产卵,但初民不辨其雌雄,只注意到这与男根之有“卵”相一致,它们的卵比男根之“卵”更多。所以,原始先民将这几种动物绘于石壁和绘塑于陶器上,用以象征男根,表示生殖崇拜,这并非不可思议。蜥蜴在它克岩画中形体最大,气势磅礴,造型生动,可知它居于重要地位。

在蜥蜴之旁,有重菱形纹和重圈纹,这自然是对女阴的图画。女阴指女性的外部性器官,又名阴器,西方称“通向子宫的门”,在古代宗教,“阴门这一女人最显著的特点被用来象征整个女人,但不是象征下流的女人,而是象征有道德的女人,甚至代表女神”。有的学者认为对自然界普遍的生殖力的看法是用雌雄生殖器的形状来表现和崇拜的。这个看法是符合实际的。见于它克岩画的女阴图像,为这种认识提供了新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