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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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西南山地岩画(1)

西南山地颜料岩画,包括云南、四川、广西和贵州的岩画。这个地区的岩画自成一系,很有特色。

从分布上讲,大都在江河两畔的崖壁上;从作画方法上讲,绝大多数是用赭红色颜料绘制而成的;从内容上讲,以表现人物的活动为主,与北方草原以表现动物为主迥然有异,特别是大型祭祀场面为多;在艺术造型方面,人物的形象往往有雷同现象。本区岩画这些特点,既与作画环境有:关,也与当地的历史背景、文化传统有关。从已发现的岩画而论,云南和广西岩画最多,同时也较密集,四川岩画偏晚,贵州岩画稍嫌粗糙、荒率,这自然也与各自的时空背景相联系。现在我们就按云南、四川、广西、贵州的顺序依次予以介绍。

沉默的语言远古的史诗

——沧源岩画显示出的古代社会

云南为山地高原,约占全省面积的93%以上。雄奇巍峨的横断山脉,自北向南呈阶梯状而下,形成无数大小河谷,印度支那半岛的诸河流多源于云南,故有“亚洲水塔”之称。大自然的乳汁,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当地居民,发展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其中分散于云南省西南、南部、中部地区的岩画,是云南远古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西南部包括沧源岩画群、耿马大芒光岩画、怒江匹河、腊斯底岩画;南部有元江它克岩画、麻栗坡大王岩岩画、老银山崖刻画、西弥狮子山岩画;中部包括石林岩画、宜良阿陆龙岩刻画、弥勒金洞岩画、邱北狮子山岩画等。在已发现的岩画之中,沧源县岩画最为集中,在内容上也最丰富多彩。

沧源县位于云南西南边境,今属临沧专区,西面和西南面与缅甸掸邦接壤。其地理位置为东经98度52’~99度42’、北纬23度05’~23度30’。沧源全境多山,已发现的岩画集中分布于沧源县东北境。迷人的岩画,遍布于幽林覆盖、秀水环抱的群山之中,共有10个地点。

这些地点,在游客眼里是一杯浓烈的酒,在科学家眼里是一个偌大的宝库,在文物工作者眼里,是一部活的史书,在文学家眼里,是一卷生命和青春的诗篇。

满山描绘的岩画,隐藏在草木琳琅的绿色海洋之中。拨开古蔓荒藤,透过雨痕苔迹,崖壁上凝固着一个神秘的时代。当你来到莽岭野山中的断崖,面对峭壁上日光中时隐时现的猩红或紫黑色的形象,你便会感到一股摄人心魄的巨大威力,渗透在沉默的崖石中。很显然,这个岩画现场——正是自然的、文化的和心理的场景,它会给目睹者以强烈的文化震撼。岩画虽已沉默,却依然活着,在民族文化的口头形态——神话、传说、歌谣,在民族文化的行为形态——巫术、祭典、仪式等等,也就是在民族文化心理中,依然留着它无法断裂的随时可能萌发的“根”。

沧源岩画被笼罩在一片神秘薄雾之中。由于岩画多绘画于凸凹不平的峭壁上,给人以朦胧迷茫之感,加上光线的作用,时隐时现,所以,当地佤族把有画的山崖视为“神崖”,将岩画看作“不卓”(佤语:仙人)显灵,平时不轻易到那儿去,重要节日才去祭拜。这里还盛传岩画会放出奇光异彩,甚至说崖壁上有扇石门,过去曾打开过。沧源岩画,傣族语又叫“帕典姆”(山崖画)…傣族过去有到“帕典姆”做赕的习俗。看着这莽岭中充满野性神秘感的绘画,我们不禁会想起如今寂莫的山野中,曾经有过远古先民面对苍穹的喃喃祈祝与热烈希望,以及发生在这里的惊心动魄的往事。

岩画像被高度浓缩化了的密码,展示着已经流逝了的远古社会,要想弄清它的含意,必须像破读一种死文字,首先必须懂得每个字或符号的意义和音读,然后才能通晓全句。沧源岩画的全部图形,据人统计,约有750~800个。据大体可释的图形,岩画的题材和内容,约可归纳有人物、动物、狩猎、放牧、战争、房屋、符号、手印、自然物、神秘人物、神祗、器物、舞蹈、杂技等。

人物形象数量最多,约占全部岩画的70%以上,这与以动物占多数的北方岩画大相径庭。有男人和妇女。人物的装束,多种多样。常见的有头插羽毛者、头饰兽角(牙)者、头饰兽尾者、身饰羽毛或披羽衣者、耳戴饰物者等。

动物形象数量仅次于人物形象,约占20%左右。

动物图形,千姿百态,可辨种属者有牛、马、家猪、狗、象、短尾猴、长尾猴、虎、豹、麂子、马鹿、雉类、孔雀、野猪、蟒蛇等。岩画中的动物,有些是家畜,有些则是当时人们经常猎获的野生动物。无论哪一种,都能在今天仍然见到,说明作画时代的动物群落与今天是一样的。

狩猎岩画是滇西古代民族擅长打猎的反映,这与古书记载默然契合。《蛮书》卷四说,扑子蛮“深林间射飞鼠,发无不中”。《明史·土司传》、景泰《云南图经》卷六、雍正《顺宁府志》都说蒲蛮,“射猎为业”,“以采猎为业”,“刀耕火种,好渔猎”。狩猎方法,或用弩射;或用长兵器刺杀;或追赶围捕;或根据猎物习性,采用一些特殊方法,如设栅捉猴、持叉猎蟒等。放牧也是作画时代一项生产活动。从岩画看,有拉牛者、牛群、追牛者、骑牛等画面。畜养对象主要是水牛、瘤牛,还有猪和狗。放畜方式采用群畜法。即将牛羊等牲畜放于山上,成年累月不归,任其在野外采食、繁殖,牧者也随之宿于山上,组成“牛火塘”和“羊火塘”,若要取牛杀食或祭祀,那要看准头牛或头羊,套住其头强拉回家,其他牛羊也随之而回。岩画活灵活现地表现了拉牛场面。

见于沧源岩画中的战争场面,以第六地点一幅画面最典型:人群中有一人持弩而射,一人倒地而死,还有人显示惊慌失措之状。在第一地点,有持盾牌者、持弩者和持牛角者连在一起,想来也是一个战争场面。

从岩画看,当时人们已有固定住宅,至少有干栏式和树上两种房屋形式。干栏式房屋,见于岩画中有三种:一种房身呈椭圆形或半圆形,代表房身略呈椭圆形的干栏;一种房身画成三角形,代表房顶双斜面轮廓分明之干栏。今天云南傣族多建造后者,佤族的干栏多为前者。还有一种较特殊,房身成倒梯形,脊长于檐,这是一种古老的干栏式样,在云南青铜器和铜鼓图案中房屋多见之。干栏式房屋,下层养畜,上层住人,故有“楼居”之称,这是我国古代南方民族住宅的普遍形式。《蛮书》卷四说茫蛮“楼居无城郭”。又说裸形蛮,“作褐栏(干栏)舍尾”。《云南志略》说金齿百夷,“多起竹楼”。《西南夷风土记》说西南少数民族,“所居皆竹楼上,人处楼上,畜产居下”。

在第二地点有一幅村落图很有风味,它画了一个长圆形代表村寨的范围,里面有十几座房子,虽大小有异,但基本结构都是干栏式的。村寨外画了几根线,大概表示几条路,线条弯弯曲曲,以示高高低低的山间小路。路上挤满了人,或驱赶猪羊等动物,或肩上扛着东西,从四面八方向村寨走去。

村寨内有人舂米,似表示即将举行一次丰盛的宴会。

村寨外有一所小房子,大约是看守的房子。这幅村落图,活现了古代山区村寨的情况。现在在阿佤山寨还能看到类似村子。这幅画是什么意思,有人分析,可能是一次战争之后,人们带着战利品凯旋的场景。从村落图的整齐划一的布局推测,当时人们已有一定的社会组织。

另一种是树上房屋。这种房屋是一种建造在树上的干栏,古文献上称“巢居”,我国古史上所称的“有巢氏”,就是指人们居住于树上的历史阶段。见于沧源岩画上的树上房屋是利用大树的枝桠为房桩,将房屋建于树上,以木梯或绳梯上下。云南这种房屋源远流长。《云南志略》说,居于建水西南的哈尼族的先民翰泥蛮“巢居山林”。《西南夷风土记》说赤发野人“巢居山林”。云南的树上房屋,已基本绝迹,惟有独龙族至清代末叶仍有保存。

在国外,新几内亚的树房至今犹存。这种古已有之,今已罕有的树房,标志着人类建造业蹒跚前进的轨迹。

沧源自然物和自然景观岩画,有道路、树、植物、山、山洞等,反映了当时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和住所。有些自然物岩画还可能寓有宗教意味。

比如,滇西民族素有树崇拜之习,他们常以某一棵树为“窀树”,不许砍伐,并时往祭拜。西盟佤族信仰一种称为“羌突”的大树鬼,砍树后,要放一块大石头作为给他的代价,否则认为树反过来要把人砍杀。

岩画中人物形象所持器物多种多样,有弩、牛角、盾牌、矛、杵臼、套索、木栅、叉等,其中包括工具、用具、武器等。当时的器物,往往是多种功能,即一器多用。这些器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生产水平。

沧源岩画中的神祗和神话人物,是一种引人注目的题材。岩画中有一些人形,其形象、装束和持有物,奇形怪状,应是当时人们信奉的神祗、神话人物或身有“神力”的人物形象。其中有的人物形象,手持或头顶有闪闪发光之物,从当地民俗学资料看,这应为“宝物”,一些少数民族凡拣得奇特石头,均认为是宝物,可以赐人以神力,至今傣、佤等民族还喜欢收藏这类“宝”,秘不示人,日夜供奉。拥有宝物者,多为各民族中的头人、巫IJili之类,在村民眼中,尽是一些神秘莫测的人物。清代贺宗章《幻影谈》说:“芭蕉胆,出滇越边界三猛……相传能避刀兵水火……故相宝贵。猛喇土司……祖传此物,兄弟争之,互相仇杀。治国遵缴二颗,形似宝石,一蓝色而有光,内含蕉叶影,大如蚕豆;一绿色无光。良臣亦献一颗,色清红。真赝莫辨。”看来,各民族收藏的“宝物”的确有奇异的功能。

还有一种人形,头上有动物形。此类形象,在广西宁明花山岩画和古墨西哥人中都出现过。这种图形,可能表示当时人们所属之图腾,因为在人头上加动物形或植物形是后进民族表示图腾的习用方法。

“太阳人”在沧源岩画仅有一例。在光芒四射的太阳中有一人形…一手持弓,另一手持短兵器。这个形象,顿时使我们想起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类似的故事在彝、瑶、苗等西南民族中也有流传。传说远古时期,数日并出,后为英雄用弓箭射下,只余一日。

“太阳人”或是对这一神话中英雄的描绘。

鱼尾人,又是沧源岩画中又一奇特人形。这个形象可以把我们引向一个个富有意味的与鱼有关的神话故事。《山海经·海内南经》说,氐人国“人面而鱼身,无足”。这与岩画中的鱼尾人形象正同。特别引起人联想的是,沧源佤族的《岩惹惹木》故事说:孤儿之妻即是鱼的幻体,美貌而睿智,会预卜未来。孤儿娶以为妻后,家业倍增。“第一天挖撒一箩种小红米的荒地。第二:天挖撒三箩种黄豆的土地”。这与在我国广泛流传的鱼妇、鱼美人的故事十分相似。通过这个故事,反映了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此外,还有以卷云纹为背景的扁头人、身后有许多圆圈的人形、下肢画成蛇状的人形、身体画成长方形,头上有许多竖线之人形等等。这些特殊的人形,赋有种种特有的灵性和功能,只是一时还弄不清它的确切含意,对它进行破解的责任,将落在岩画研究家和沧源岩画的参观者的肩上。

舞蹈和杂技岩画,也是这里一项重要内容。舞蹈约可分作圆圈舞、“一”字舞和模拟舞三种。圆圈舞由五人围成一圈,均作一臂高扬一臂弯曲摆动之态,是一种围成圆圈的舞蹈。清代倪蜕《滇小记》谓,和泥“男女连手,周旋跳,舞为乐”,就是指的这种舞蹈。“一”字舞,是指人排成“一”字形,动作一致。至今沧源地区佤族过年时,男女站成一排,跳舞为乐,可知这种舞蹈在云南源远流长。模拟舞蹈数量较多,或模拟打猎或模拟战争。当时人们相信,猎前举行模拟性猎舞,战前举行战舞,有助于狩猎的成功和战争的胜利。

此外,各岩画地点中那些头插羽毛、兽尾、兽角(齿)或身披羽毛者,都可能是媚神娱人的化装舞蹈。

岩画中表演杂技的图形,有叠立人形、抛球者、类似弄盘者、类似踩高跷者等。其中第一地点5区,有一幅杂技图,有顶竿者两组四人,叠立者两组四人,舞流星者一组两人,集中在一起,生动地表现出表演杂技的惊险场面。

见于岩画中的杂技场面,在我国古文献中得到了印证。《后汉书·西南夷传》说:东汉安帝永宁元年(120年),“掸国王雍由调遣使者诣阙朝贡,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又善跳丸,数乃至千”。“掸国”即指今缅甸掸邦及我国云南西南地区。“跳丸”即“弄丸”,亦即前面提到的“抛球”,看来东汉时,确在沧源流行。

见于岩画中的顶竿,也可与文献相印证。此即所谓“寻檀”或“都卢寻檀”。东汉张衡《西京赋》谓:“乌获杠鼎,都卢寻檀”,又谓:“非都卢之轻透,孰能超而究升?”又晋傅玄《正都赋》云:“都卢捷足,缘长竿而上下。”都卢在今中缅边界,距今沧源不远。

总之,掸国和都卢国,古代都是杂技之流行区,沧源属古掸国范围,而又与都卢国邻近,因而沧源岩画中出现“抛球”和“顶竿”等文化因子是不足为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