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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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西北山地上的岩画宝库(3)

画面中有双头同体人像9个,每个形象都被几个生殖器突出的裸体男子所围绕。这些双头同体人像虽没有直接展示性特征,却隐含着这是阴阳同体人。这些独特的阴阳人究竟有什么文化内涵和巫术寓意?确实颇为费解却又耐人寻味。首先让我们看看原始民族是如何看待阴阳人的。在《大英百科全书》1974年第15版“萨满教”辞条中有这样的描述:“在婆罗洲的雅朱——达雅克人中,甚至还存在一类特殊的萨满,叫巴瑟斯(Basirs,意为‘无生育能力’),这种阴阳人的穿着和举止同女人一样。他们被认为天和地的中介,因为他们把女性成分(地)和男性成分(天)集于一身。”他们所具有的这种特殊性,很容易被原始民族认为是天生具有神性。在信仰萨满教的民族中,他们也就很自然地成为天地人神的中介——萨满。由此看来,见于画中的双头同体无性人像应是萨满师。

无独有偶,用中性或男女两性人表现的阴阳人,在青海乐都柳湾出土的属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的阴阳人彩陶壶亦是一例。

画面中的巫师,取双头同体人像形,隐喻着男女交媾,无疑这是原始人性行为模式的核心。这类图像表示这样的约定意义:这是人类的创世主,我们的父母亲,他们的结合,繁育了众多的子孙后代。图像取合体形,表示父母亲的结合,隐喻男女性交。这种崇拜生殖的观念,正是中国文化最深层的结构之一。在儒家的经典中,有不少言论正是这种观念的反映:“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礼记·郊特性》)。“天地纲组,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易·系辞下》)。“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2r_撰,以通神明之德”(《易·系辞下》)。“天地不合,万物不生”(《札记·衷公问》)。“乾,天也,故称乎父。

坤,地也,故称乎母”(《易·说卦》)。在这些文字中,儒家用哲学而又文学的笔调,庄严地描写了本体的两性,歌颂本体的两性之性交,赞叹本体两性交合后的化育。

在西方也有雌雄同体和阴阳结合创造人类的神话传说。犹太哲学家菲洛说,人类的始祖亚当是一个双性的、半男半女的或雌雄同体的人,上帝把亚当分成两个有性别的组成部分,一个是男性,另一个是女性夏娃,来自他的一半。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断言人类最初是半阴阳的,以此来解释男性和女性的恋爱本能和倾向,是宙斯把他们分成了单性别的两半,他们渴望重新结合。

由此看来,以巫师身份出现的双头同体人像岩画,是男女合体、雌雄同体、阴阳结合的象征,是人类始祖的体现,生动地反映了中国古代哲学和西方神学天地为一、阴阳合融,创造万物的宇宙观和世界观。

在这幅巨大的生殖崇拜画壁中,有五处典型地刻画了性交活动。其中有几个小型的女性人物正仰面躺卧,与阴茎勃挺的男性交合在一起。

有一个场面,突出表现一个男子汉,他的阴茎与睾丸加以夸张地表现,活现了男性的生育能力和超然的阳刚之气。男子的性器直指女伴的阴户。

在隐喻男女交合的图像下面,凿刻两列小人,人高约20厘米,上列31人,下列20人,均作上身前倾、躬腰曲腿的舞蹈之状,表示一个氏族人口得到繁殖后热烈欢快的情绪。

上述关于康家石门子的大型交媾舞蹈图画,形象地反映了性与舞蹈的关系。类似的场面,在四川凉山彝族昭党县博什瓦黑两组原始阴刻岩画中也可以看到。其中一幅,上部两人,左为女,女阴突出,作手舞足蹈状,右边为男性,与上述女子对舞,而且作裸体形象,应该是一种交媾舞。

模仿两性的结合方式而产生的性舞或交媾舞,其舞富于诱惑性,“颇涉邪淫”,在民族学资料中,还残存有这种舞蹈的孑遗。

麻江苗族在吃满月酒时,有一种迎外婆骑马仪式,“用木棒、扫把、萝卜之类夹于腿间象征男性生殖器,互相拥抱作房事状,狂欢跳舞,不避生人,若有生人路过,舞者即迎上作手语:左手拇指和食指握成圆圈,右手指反复插入,象征性交,意在以此庆贺添人进口,家兴室旺,民族昌盛”。

湖南湘西土家族的摆手舞也有交媾的动作。

《永顺府志·岁时》谓:每岁正月初至十七日,男女齐集,鸣锣击鼓,跳舞唱歌,名日“摆手”……先出场的是老“毛古斯”和若干小“毛古斯”,每人都穿草衣、树叶,头戴草帽,下垂五根辫子,腰上捆一根草扎的“粗鲁棒”,长115厘米,象征男性生殖器,头上用红布包着,据说这是象征交媾、繁衍。

见于康家石门子的性舞,在世界各地皆有。比如,巴西的印第安人通常裸体,只是在舞蹈时穿衣服,但那时候,也还要把人造的性器模型挂在衣服上。美国霍比人在过新火典礼时,要有9天活动,用钻木取火的方法取出圣火,其间必跳交媾性舞蹈,并拿着生殖器模:型。古代叙利亚在过子宫节时,女人裸体,男人尾随并以木棍触女人的腿,吻她的腿,甚至阴门,男女混杂,狂舞不已。

可见,见于康家石门子的交媾舞蹈,是古代普遍的文化现象。“在许多原始民族的舞蹈里,男子性器官的卖弄,有时候是一个很鲜明的节目,原始舶舞蹈又往往本来富有性的意义,这一点的卖弄自属在所不禁”。可见性舞、交媾舞是原始舞蹈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的表情和舞姿是基本生理需要的毫不掩饰的表现,大概同类人猿对爱的表情有不少共同点。

在原始社会,由于生活的艰苦,人的寿命很短,婴儿死亡率很高,人口的增殖对任何氏族都是至关重要的。生殖崇拜和与之有关的崇拜仪式(包括交媾舞),是氏族部落宗教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康家石门子交媾舞的盛大场面,应是某个氏族举行生殖崇拜仪式的历史记录。缅怀当年驻牧在康家石门子的妙龄男女,一定在巫师的率领下,在蔚蓝天宇下或皎洁的月光中,欢跳规模盛大的乞育舞蹈,仪式完毕后,双双对对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挽手觅地去野合。巫师将此盛况凿刻于石壁,以作永恒纪念。

如此说来,这些岩刻画可视作天山古代居民生殖崇拜的真实记录。他们或许认为这样做会促进生育,实现人丁兴旺的愿望。

从康家石门子这幅与性要求、巫术和宗教礼仪密切联系的原始舞蹈岩画中,可以窥见距今3000年前在天山深处某个父系氏族部落里发生的一件真切的事实。

天山岩画

——草原文化的瑰宝

巍峨峥嵘的天山山脉,横贯新疆全境,并将新疆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它是由数列东西走向的平行山脉及其间断层陷落的盆地、谷地组成。一般海拔3000~5000米之间。这里纵横着千岭万壑、高耸云霄的顶峰,白雪皑皑,终年不化,到处森林茂密,郁郁葱葱,山间有茂密的草场,是狼、蛇、虎、豹、鹿、骆驼、野马、黄羊、牛、野驴等野生动物出没之地。古往今来,是猎牧民族繁衍生息的原野,孕育、产生了富有特色的草原文化,闪烁着人类智慧的文明之光。

在这里,留下了远古先民在数千年悠悠岁月中创造的草原文化的遗迹。有石器、岩画、石人、古墓、先人生活过的遗址,遗落在茫茫的荒原蔓草之中,其中多姿多彩的岩画,像透视远古文明的万花筒,堪称雕刻在天山上记录古代先民游牧社会生活的岩画长廊,是天山草原游牧文化的瑰宝。

天山岩画以它古朴、粗犷、凝炼和丰富而独特的文化内涵,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普遍关注,一批批游客都饶有兴趣地前去观看,人们在一幅幅岩画前驻足指点,赞叹不已。画面通过直射或折射,表现了永不重复的远古现实,为史前史、艺术史、人类学、民俗学、原始宗教史、美学等多学科的重要研究对象,堪称想象宏丽、言情浓烈、造型生动简朴、意境深邃的无声史诗。

天山岩画多若繁星,散刻天山各处,比如托克逊县托格拉克布拉克,哈密沁城白山,巴里坤县兰州湾子,温宿县山库孜巴依、包孜东,木垒县东地、博斯坦牧场、芦塘沟、平顶山旱沟、平顶山夹皮泉、鸡心粱、大南沟,奇台县北塔山库甫沟,吉木萨尔县松树沟,阜康县黄山沟、三工河、吉沿坚、泉沟,米泉县独山子,吉昌市阿什里,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阔克霍拉、登格克霍拉,玛纳斯县沙拉乔克、苏鲁萨依等地,都发现有岩画。其中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生殖崇拜岩画和木垒县博斯坦牧场岩画是我国岩画数量最多的宝库之一。康家石门子岩画已如前述。博斯坦牧场岩画,从山麓到山顶有几万幅之多,在国内外岩画宝库中是罕见的。

“博斯坦”,维吾尔语,意为绿洲。博斯坦牧场位于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城以东30公里处。从博斯坦沟向东至大浪沟,在纵横几十公里内是一座座毗连的岩画山。在众多岩画地点中,最集中地区是在博斯坦牧场以东的几条山沟中,其中以和卓木沟和哈沙霍勒沟的岩画为最多、最密集。和卓木沟是现存岩画最多的一条沟,因有伊斯兰教传教士的坟墓地在此,故名之为“和卓木”,意即“圣人墓”沟。沟中有一清泉,终年长流不涸,传说泉水可医治小孩尿床等病,故有“神泉”之称。从前是哈萨克族克烈部沙尔巴斯氏族大牧主吾尔斯坦冬季牧场。和卓木沟的三条支沟——依铁尔据萨依、卡汗萨依、海衣达尔萨依,从山下至山上也遍布岩画。

天山岩画不仅分布广、数量多、密度大,而且题材多样而有趣,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多个侧面。

在五光十色、充满着诗情画意的岩画之中,隐藏着作画时代社会状态的密码,破解这些密码,可以复原早已流逝了的社会现实。

首先,画面显示了作画时代出没于:天山的兽群。

以草食动物为主,其中以北山羊为最多,其次是盘羊、鹿、骆驼、马、狼等。岩画描绘的动物,或单独游荡,或成群成批。在和卓木沟一块岩石上,凿刻着一幅狼追羊的惊险场面,只见一只北山羊,四蹄腾跃,拼命奔逃,后面紧跟着一只恶狼,穷追不舍,表现其冲向猎物前一瞬间的那种动态,嘴巴大张,恨不得一‘口将羊吞进腹中。活现了肉食动物对草食动物追捕和吞食的生动场面。在该沟另一块岩石上,有七只盘羊和一头骆驼在一片宁静的草原上游荡,各自采食。

其次,是形形色色的狩猎场面,这些作品是那个时代狩猎生活的真实记录,这些作品又是凭借原始思维创作出来的,故图像怪诞离奇,朴野斑斓,具有着第一等级的观赏价值。幅幅狩猎岩画,都镌在一块块乌黑如漆的岩石上,只有当壮丽的红日即将沉落的一刹那,画面上的图像才会以最佳状态呈现。我们的考察恰巧在那个时刻赶到,我领略到了壮丽静寂草原世界中那艺术珍品的真谛。在夕照下,分明显现的是独猎、双人猎、3人猎和围猎场面。最美的一幅,是一个头戴尖顶帽子的猎人,弓拉满月,对准前面一只活蹦乱跳的盘羊。猎人裸体,生殖器挺举,显示出富有充沛的生命力和男子汉特有的阳刚之气。根据当时猎人原始思维的原理,任何类似的行为或状态都有互渗作用,刚劲有力的生殖器,能促进或影响箭头的射力,箭头会像男子性器冲向阴户般的射人盘羊的身上。猎人在这种奇巧思维支配下,正满有把握地猎取眼前的猎物。最有意味的是一幅幅双人狩猎图。两个猎人,或遥相呼应各打各的,或通力协作,共同追射前面的猎物。其中有一幅双人狩猎场面,有两个猎人,站在有7个北山羊组成的羊群中,猎人正从不同方向潜入北山羊群,却各自瞄准了一只羊,由于羊群前后都有猎人,一时羊都惊呆了,不知向何方逃遁,所以都好像伫立不动似的,只有射程之外的一只孕羊,惊慌逃跑。3人行猎的场面,也不乏其例,一般是各猎各的,猎物一般是羊。

羊或急着逃窜,或各自采食,似乎没有发现猎人的弓箭即将脱弦而出,生命危在旦夕。围猎的场面规模宏大,猎物成群,猎人众多,皆作盘弓搭箭状。

有的还有猎人在猎区巡视。

其三,是富有浓郁草原风味的放牧场面。放牧的场景比比皆是,画面的布局灵活多样,被放牧的家畜或多或少。如有的画面,上方是一个头戴尖帽的骑牧者,手持缰绳,其下两只北山羊。有的画面有3个徒步牧工,呈半弧形站在一边,两只北山羊站于三人之间。有的是上方为前后排列的两个骑马的牧工,下面为一群散乱各地的羊群,为“满天星”式的放牧场面。艺术家运用其从实际生活中锻炼出的艺术才能,活现了羊群丰富多彩的情态。木垒县哈沙霍勒沟有一放牧场面,一个牧工放牧着两只鹿和一只北山羊,还有两只牧犬在牧工两旁,是一个混合放牧的场面。还有一幅放牧图,牧工站在畜群中,两腿开叉,双臂向上折举,作祈祷状,再现了牧人在清新壮丽的大草原中的生产和心态活动。

其四是充满了肃杀之气的酣战图。

战争乃历史之常事。几千年来一直在进行着不同规模、不同形式、不同性质的各式各样的战争。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古代人喊马嘶、斧砍刀劈的战争场面,早已消失在时代的风雨之中,成为历史的旧忆。但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有声有色、震撼人心的战斗场面,尚遗留在岩画之中,正是“逝去的人们已经沉默,而岩石还会说话”,早已消逝了的远古战争,就这样通过这种沉默的语言,传达着北方草原民族童年时代一部让人肃然起敬的远古史诗——战争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