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存在·真理·语言(海德格尔美学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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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世界与“在世界之中存在”(2)

此在在世本性上保持在去远活动中,而属于去远活动的定向是由在世奠定的,定向与去远一样,是由操劳活动的寻视引导的。此在在世揭示世界,既非空间在主体之中,也非世界在空间之中,世界现象不是由空间组成的,而且,“惟有回到世界才能理解空间”。(SuZ,S.151)海德格尔强调的是世界性即世界之为世界,而不是世界的一种样态。世界性的要旨在于世界之为世界。海德格尔探讨世界是为了什么呢?“无论如何,通过说明‘世界’这个词具有一种存在论———生存论上的意义,海德格尔想要表明,他并不打算把他的研究局限在仅仅描述人类日常称之为‘世界’的东西上,毋宁说,他要发现世界的本质性的结构。”世界的本性结构的揭示是存在追问的基本前提,一个审美的对象世界也由此消散于世界性之中。

二、时间性作为根据

形而上学把存在者作为存在者来追问,要设定存在者存在的自明性,就必须使存在者的存在与时间性相分离,形而上学由此遗忘了本源性的时间,这基于形而上学一直致力于追寻永恒的作为最后根据的存在者整体的努力。然而,无论是存在者、此在,还是存在自身,都不可能与时间分离,这种不相分离,也不是一般性地相处,“但把时间和存在摆置在一起的作法包含了这样的指定:着眼于关于存在所言说的东西来探讨时间的本性”。(ZSD,S.10)时间本性的揭示之于存在论、生存论又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基于源始的生存论之上的存在论的根据是什么呢?对此,海德格尔作了如此表述:“此在源始的存在论上的生存论状况的根据是时间性。”(SuZ,S.311)也只有从时间性出发,操心才能从生存论上得到理解。

同时,“日常状态显露为时间性的样式”。(SuZ,S.312)时间性相关于历史性,“于是,从时间性就能理解:为什么此在的存在归根结底就是历史性和能是历史性的,而且,作为历史性的此在建立历史学”。(SuZ,S.312)历史性之于历史学是更本源性的。基于时间性的历史性,也与此在密切相关。

只有从时间性和历史性出发,才能理解此在和在世界之中存在。那么,何谓历史性呢?“在时间中存在并如此这般通过时间而得到规定的东西,人们称之为时间性的东西。”(ZSD,S.3)时间性受时间规定,时间性的东西却揭示了时间的本性。时间性的东西就是在时间之流中消逝的东西,也即与时间一道消逝的东西。

时间不停地流逝,但时间仍作为时间而存留,既流逝又存留,存留也是一种在场,“因此,时间是被一个存在规定的”。(ZSD,S.3)那么,时间又是如何被存在所规定的呢?由于不可能找到像存在者(物)一样的时间,只能“从时间流逝的持续不断性中说出了存在”。(ZSD,S.3)同时,正是历史性,最终是时间性决定了历史学。

就历史性而言,海德格尔与马克思有明显的差异。作为形而上学的反动,海德格尔的历史性基于时间性。而马克思关注的只是历史,尚未达到历史性自身。时间性构成了此在的源始的存在意义,时间是使此在之存在成为可能的前提条件,此在本性上是将在,“此在的时间性构造了‘计时’”。(SuZ,S.312)计时经历的时间,是时间性最切近的现象,由此可以对日常流俗的时间给予理解,而传统的时间观念又由此而来。时间性不是存在者,也并不存在,只是到时,“作为非时间的时间是时间的固有特性”。(S,S.104)时间性的到时即为时间。这种以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为轴心而统一起来的现象即是时间性,将来、过去与现在都是时间性的绽出。

在时间之中,存在者相照面。存在与时间的关系,既不是外在的,也不是内在的;既不是主观的,也不是客观的;既不是实在的,也不是虚拟的。这些对立范畴都不可能揭示其本真的关系。在基础存在论上,二者在本性上是共属的。时间离不开存在,“时间不能离开存在而单独出现。但是存在本质上具有时间性。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无时间性的特别是永恒的存在概念从一开始便是无意义的”。同时,存在基于时间性中,时间相关于存在的本性。

时间性使形而上学失去了最终的根基,时间在时间化中成为虚无之源。只要此在存在,它就始终已经是它的尚未,同样,它也总已经是它的结束。此在是要死者,“死所意指的结束并非意味此在的存在到头,而是这一存在者的一种向终结存在”。(SuZ,S.326)死是此在一旦存在就要承担的去存在的一种方式。死亡的在时间中展开的生存论阐释是很重要的,因为“死亡的生存论阐释先于一切生物学和生命存在论”。(SuZ,S.329)而正是死亡的生存论奠定了对死亡的传统的历史学、人种学、心理学等研究的基石,这些学理都可以还原到生存论。生存与时间的关切,始源地表征在死亡问题上。正是海德格尔,把这一似乎自明的问题提了出来。在方法上,死亡的生存论分析,先于死亡的生物学问题、心理学问题、神正论问题与神学问题,具有本源的在先性。

死亡作为一种可能性,它是此在本身不得不承担下来的那种可能性,这是一种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也是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必须从此在的基本建构来阐释死亡之为死亡的现象。此在在本性上,对自身是展开的,其展开方式是先行于自身。只要此在生存着,它被抛入这种可能性,就进入时间之流。此在的存在作为向死的存在,是具有时间性的整体存在。死亡在日常生活中被理解为某种不确定的东西,它必定到来,但某个当下对某人却尚未现成。因此,死亡在这里并未构成真正的威胁。有人死了,仿佛是死亡碰上了某人,死并不本己地属于任何人,常人从不曾向死而存在。

死亡的可能性被其现实性遮蔽了,对死亡的视而不见,正是对生命本真存在的回避。公众意见是尽量不让他人死之事件影响人们的心安理得。为此,尽量要防范给社会带来不便的死亡这类不幸之事。死亡从此在被排除出去,在公众意见中,不仅不应想到死,而且最好还不要让畏死的情绪浮现,对死亡的冷漠使此在异化于其能在。而诱惑、安定与异化则是沉沦的存在方式的标识,“作为沉沦的存在,日常的向死存在是在死前的不断逃遁”。(SuZ,S.338)在日常状态中,也没有人怀疑人会死,只是死尚未到来。常人的这类闲谈为解读日常的向死存在提供了线索。在海德格尔看来,日常的向死存在在思考死亡的时候,尤其是在以批判的态度对待死亡之时,显明为:人皆有死,死对每个人都是最高程度的或然的,却不是绝对可确知的。

死亡只有经验上的确知性,这种经验领域中的确知不能达到理论上确知的高度,“但如果止于上述经验的确知上,则此在可能根本没有就死之所‘是’的那样对死有所确知”。(SuZ,S.342)日常状态不敢正视、透视死亡之堂奥。但在本性上,此在是有限性的存在,是向死而在。死亡确实会到来,但暂时尚未到来。“常人以这个‘但’字否定了死亡的确定可知。”(SuZ,S.343)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否定性命题,这是常人的一种自我解释。日常的向死存在赋予死亡的不确定性以确定性,并以这种方式来闪避死亡的不确定性。

常人不能正视死亡,不能以死为死。由此,死亡的最本己的可能性被遮蔽起来了。这被遮蔽的可能性是,“确知的而同时又是不确定的,即随时可能的”。(SuZ,S.343)因为,死亡具有可确知与不确定的特质。日常对死亡的闪避又是一种何样的向死存在呢?“日常沉沦着在死之前的闪避是一种非本真的向死存在。”(SuZ,S.344)这种非本真状态却是以本真状态为基础的。但与非本真状态不一样,本真的向死存在意味着此在的一种生存论上的可能性。实际上,此在常把自身保持在一种非本真的向死存在中。死作为可能之事项尽可能少地显示其可能性,这是一种生存之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性,向死存在之本性是畏。从时间性上阐释日常此在,必须关联到此在的结构与样态,涉及世界之为世界即世界性的时间性问题。

此在的生存理解基于将来,“无论在何种被投射的能在中,理解作为一种生存原本总是将来的”。(SuZ,S.447)虽然,非本真的有所操劳的理解是从所操心之事的当前化得以规定的,但理解原本是在将来之中到时的。此在本真存在的时间性,即将来、过去和现在的本真统一性。而就此在的非本真存在的时间性而论,时间虽也是一个整体,但将来在这里以期望这种非本真的方式到时而展现为有所期望,这基于一种对自身的遗忘。同样,此在的非本真状态奠基于时间到时的一种可能性。时间总是包含着将来、过去和现在的时间,时间性的到时,总是将来、过去与现在一起到时。但在这一到时中,将来却具有一定的优先地位。首先从将来到时,但也并非说,过去与现在后到时;而是说,当将来优先到时时,过去与现在已作为可能性在将来中了。

这无损于到时之统一性,“时间性并非先是一存在者,然后才从自身中出来。而是,时间性的本性乃是在诸种绽出的统一中到时”。(SuZ,S.435)差异在于,本真时间性由将来的绽出指定,显示此在向死而存在的决断的先行,而非本真的时间性,由现在的绽出规定,此在烦忙于日常生活。理解总是情态的理解,理解的任务就是把情绪状态的存在论结构在其生存论时间性建制中展现出来,使一般情绪的时间性得以视见。这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若非基于时间性,诸种情绪在生存上所意味的东西和方式就都不可能存在。”(SuZ,S.451)时间性是烦的根据与意义,烦的结构的源始统一性在于时间性。如果说,将来首要地使理解成为可能,过去首要地使情绪成为可能,那么,“沉沦则在现在中有其生存论意义”。(SuZ,S.458)在现在之中,此在到处在而又无一所在。时间性贯穿在此在日常存在的各个结构与环节中,世界之所以可能的生存论时间性条件在于时间的统一性,整体时间性的视域规定着实际生存着的存在者本性上向何处展开。这种时间的整体性并不具有前后顺序。

在海德格尔那里,过去、现在与将来并不具有前后顺序的关系,时间化不是前后意义上的连续,“按照前后顺序被构成的时间,可能的一系列关系,不是时间本身,而是时间的最后记录,是客观思维始终假定的和不能理解的时间流逝的结果”,从而与许多科学的和流俗的时间观相区分。一般科学观念中的时间,是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的无限的时间之流,具有一维性,即不可逆性。但是,世界既不是手前之物,也非手上之物,而是在时间中到时,世界基于出窍的时间性的统一中。

世界是超越性的,没有此在生存,也就没有世界在“此”。永恒则是一种非物理时间的存在,物理时间以非本真时间为基础,是非本真时间的一种抽象的到时方式。物理的计算时间是不可能实现这种永恒的,永恒的东西在物理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同时,形而上学的理想也不可能达致这种永恒性,因为形而上学把存在者作为存在者,并力图在存在者中寻求最后根据。

形而上学排斥了物理时间,而且也遮蔽了本真时间。物理学世界关注的是存在者,而形而上学的世界关注的则是存在者整体。形而上学的永恒只是关涉自身,是当下照面的存在,并在时间性的本真到时中显现出来。与此在相关联的空间性与时间性又有何关系呢?当康德在追问现象间的时空秩序与规律性时,他揭示了现象界的存在者的一种基于时间的存在,从而在克服形而上学方面迈出了一大步。但由于他保留了非时间性的存在者的存在如物自体,因此,他的克服并不彻底。物理的计算时间和到时,与空间密切相关。

此在本真的存在关联本真的时间性,并不真正关联空间性,而只在非本真的存在即沉沦的生存时,才存在于空间,才具有空间性。这种空间性并不比时间性更基本,“于是,此在特有的空间性也就必定奠基于时间性”。(SuZ,S.485-486)时间性之于空间性是根本性的。

但这并不能理解为,能从时间性中演绎出空间性,也不能认为,可把空间性转变为纯粹时间。只有根据时间性,此在才能进入空间。世界并不现成地存在于空间中,而空间却只有在一个世界中才能得以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