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贺黄公①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称其‘柳昏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②然“柳昏花暝”，自是欧、秦辈吐属。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
【注释】
①贺黄公：贺裳，字黄公，清朝词人。
②“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称其‘柳昏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出自清朝词学家贺裳的《皱水轩词筌》。柳昏花暝出自南宋词人史达祖的《双双燕·咏燕》。
【译文】
贺裳说：“姜夔讨论史达祖的词时，不称赞他的‘软语商量’，而欣赏他的‘柳昏花暝’。我料定他免不了有项羽学兵法的遗憾。”然而，“柳昏花暝”属于欧阳修、秦观等一流人的风格。我同意姜夔的意见，不能附和贺裳的看法。
【评析】
贺裳的《皱水轩词筌》是王国维引用较多的一部词话，以赞同为主。在这一则，王国维提出了异议，认为贺裳的判断失衡。黄升的《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七曾在史达祖《双双燕·咏燕》之下注云：“姜尧章极称其‘柳昏花暝’之句。”姜夔何以欣赏此四字则未能说明。王国维则进为姜夔申论，认为“柳昏花暝”四字具有欧阳修、秦观等一流词人作品的神韵，融情入景而不见痕迹。而“软语商量”与姜夔“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的用法相似，有“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感觉，情景相隔。这是王国维所不推崇的。
贺裳对“软语商量”这样带有拟人化的情景描述极为欣赏，而对“柳昏花暝”这种明于写景而隐于言情的方式略有不满，批评姜夔不免如项羽学兵法，未能得其底蕴而空言远大。王国维曾多次批评姜夔，但仅仅是从其词学批评着眼，而非论其创作。
【参阅作品】
念奴娇·赤壁怀古
（北宋）苏轼
大江东去①，浪淘尽②，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③，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⑤。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⑥，小乔初嫁了⑦，雄姿英发⑧。羽扇纶巾⑨，谈笑间，樯橹⑩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注释】
①大江：此处指长江。
②淘：冲洗，冲刷。
③故垒：黄州古老的城堡，推测可能是古战场的陈迹，过去遗留下来的营垒。
④人道是：人们传说是。周郎：周瑜，字公瑾，庐江（今安徽庐州）人，赤壁之战时孙刘联军的指挥者。
⑤雪：比喻浪花。千堆雪：此处指很多白色的浪花。
⑥遥想：形容想得很远。
⑦小乔：乔玄的小女儿，生的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周瑜之妻；姐姐大乔为孙策之妻，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⑧英发：英俊勃发。
⑨羽扇纶巾：手摇动羽扇，头戴配有青丝带的头巾。这是古代儒将的装束，此处形容周瑜从容娴雅。
⑩樯橹：此处代指曹操的水军战船。樯，挂帆的桅杆。橹，一种摇船的桨。
故国：此处指旧地，当年的赤壁战场。
多情应笑我：应笑我多情的倒装。华发：花白的头发。
尊：同“樽”，酒杯。
酹：古人祭奠时，以酒浇在地上祭奠。此处指洒酒酬月，寄托自己的感情。
【鉴赏提示】
众所周知，《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它究竟豪放在哪里呢？思想感情的豪放，时空观的豪放，音律的豪放，这都给人一见钟情之感。正因为如此，历代词家对苏轼这首词都给予了高度关注。认为“词别是一家”的“本色派”对此持批评态度。彭乘在《墨客挥犀》认为苏轼的词作“虽工，而不入腔处，正以不能唱耳”；陈师道在《后山诗话》认为苏轼的词作“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认为苏轼词“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引晁补之的话“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王国维认为，词作要有意境，要抒情，这首词都具备这些特点，但他说“柳昏花暝”四字具有欧阳修、秦观等一流词人作品的神韵，我们在欣赏这首词时，不妨看看一流词人作品的神韵又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