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文墨生香泪成诗:卓文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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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才子落魄(2)

一缕柔软的晚风吹拂着这即将落下去的阳光,司马相如带着亲朋好友们的苦苦叮咛就这样上路了,后面跟着一小书童,这个小书童背着老爷夫人静心准备的沉甸甸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家人的期许,有老先生精心准备书简和笔砚,还有一架用层层蜀锦包裹的蜀琴,一柄长剑,最里面还有一件小包裹,放着老夫人日夜赶工做好的新衣服和新鞋袜。打开这一层层包裹的时候,司马相如和小书童都已经泪流满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种次次的付出,无怨无悔,是一瞬间内心的触动,是一种期盼的力量,是一种渴望平安的永恒,更是一种可以感受责任,而后却将责任变为习惯的无私,但又没有终点。相如将手中的剑握得越来越紧了,他知道,只有自己求得功名,光耀门楣,才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

相如想到眼下这条路将会北上长安,心中无限感慨,未来一片迷茫,没有家人的怀抱,没有朋友的帮扶,孤身一人走向了未知的前程。这条路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会有泪水,有坎坷,有荆棘。但好男儿当志存千里,胸怀天下,只要多一份磨砺,多一份坚持,就会离理想越来越近了。

正值初春的时节,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乍暖还寒的风吹着离人的发丝,努力着让泪水不流下来,努力着在父母的面前保持的微笑。

初次离家,寂静的夜,静到让人失眠,窗外呼呼地北风让人清醒,起身冥想,思绪翩然。手捧一杯香茗,走到窗前,对着那皓皓长空,默默地想起了远方的家。

一路奔波,就在他们路过梓潼的时候,相如吩咐书童在这里停留几天,一来这几日旅途劳顿,需要调整,二来是相如被这梓潼的红花绿草和叮咚泉水所吸引,从未出过远门的相如一见到这样美景就不免陶醉了。

第二天,相如登上了梓潼山,站在山上遥望故乡的方向。如今已离家多日了,不知远方的爹爹是否安康,不知娘亲有没有在偷偷落泪。随着离家越来越远,乡愁也越来越浓,暂时不去想了,只有努力出人头地才不辜负父母的期望。相如转眼一望,无座山头映入眼帘,那边不正是五妇山吗?

相如行走在这座山上,静静的驻足在云雾深处,观赏的是今时的风景,追寻的却是古人的遗迹,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渗透出来,乳白色的青烟在云端变幻,这五座山峰一直伫立在这里,漠漠的望着往来的芸芸众生。

相如感慨万千,每天都带着笔墨去梓潼山上痴痴凝望。几天后,他文性大发,挥豪写下了《梓潼山赋》。再往前,他们翻过了七盘关,进入了汉中的褒斜阁道。通往汉中的另一条古道——故道就从这里开始向前延伸。这里也是汉高祖刘邦进入关中的开始。

当年,刘邦攻下了秦都咸阳后,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把巴、蜀、汉中三个偏僻的三郡分给刘邦。刘邦忍辱负重,在去领地的途中烧毁了栈道,向项羽表示会安分守己,不会再向东扩张,项羽信以为真。刘邦不久就派人整修栈道,故意引起项羽的注意,随后抓住时机,迅速挥师东进,越过陈仓,顺利进入关中,站稳了脚跟,从此拉开了汉王朝的大幕。这就是历史上又名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

历史的转变也不过是瞬间,曾经那个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高祖早已作古,天地无声,只留得一些凌乱的痕迹,以供后人追寻感怀。走在这高祖亲手烧毁,又重新修建的栈道上,这长长地栈道仿佛掩藏着许多古老的秘密。思想被眼前的一切深深撞击,刺向远古的记忆,走向历史的真实, 汉朝的统一着实来之不易,这些饱经沧桑的栈道总有一天会变成康庄大道,而且会通向更远的地方。一定要开启不一样的风景,让大汉王朝走向辉煌的明天。

过了勉县,进入了褒斜阁,这是翻越秦岭的险要关口,是进入关中的要道。几百里的栈道曲曲迂回,几分神秘几分诱惑,引人悠然神往。下面是万丈深渊,游人多数是三步一嘘,五步一喘。司马相如边走边看,边走边想,这奇绝的山河气势,这历经风雨洗礼的苍苍痕迹,见惯了世人的风霜,一代又一代人早已湮没在岁月的深处,而这里的一山一水却是依旧留存。不知不觉中,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司马相如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随之露出了坚定的神色。经过了快一个月的跋山涉水,他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天下间最热闹的城市——长安。

《西京杂记》中曾这样记载司马相如第一次从蜀入京,途经升仙桥,提笔写道“不乘高车驷马,绝不回蜀。”《华阳国志·蜀志》也记载过司马相如初入长安时,题市门曰:“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此时的司马相如渴望成就伟业,但是他对功业的追求依然带着纵横家的心态。很快,司马相如到了初绽光芒的时候,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如愿以偿当上了郎官。

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郎官,到了秦朝,郎官属郎中令,员额不定,最多时五千人,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亦随时备帝王顾问差遣。到了汉朝,已经有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郎官系统。司马相如初出茅庐,肯定是最低一级的郎官,但在很多人看来,能都出入宫廷内院,有机会近身接近皇帝,这已经是十分风光的事了。

但相如想的却是飞将军李广的故事,那也是他期望达到的目标,昔年李广因为精通骑马射箭,杀敌斩首和虏获多,做了汉朝的中郎,景帝初登位,李广任陇西都尉,后调为骑郎将。吴楚起兵叛乱时,李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反击吴楚叛军。在昌邑城下,夺取敌人军旗,立了大功,以此名声显扬。相如胸怀大志,也同样期待着有机会像李广一样出将入相。

郎官的工作不忙,相如有很多的闲暇时间。他最喜欢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个是读书,他借来了很多的书,最喜欢读的是贾谊的文章,贾谊文采斐然,其文章说理透辟,逻辑严密,气势汹涌,词句铿锵有力。相如如痴如醉,仔细揣摩。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写的那篇《梓潼山赋》拿出来反复地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第二个是喝酒,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酒馆他都去过,一个月下来,尝遍了长安城的酒,想家的时候,写文章没有思路的时候,暖上一壶酒,就真的会忘记了一切的烦恼。相如不知道,酒正渐渐影响他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里会因酒结缘,会因酒得福,酒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世界。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有一次,景帝外出打猎,刚好赶上相如当值。就是在这一次打猎中,相如大显身手,乘风疾奔,奋不顾身,一连征服了好几个大的猎物。景帝看到相如的剑术如此出神入化,便给了相如武骑常侍的职务。

相如顺其自然地成了整个宫中最年轻的武骑常侍了,没有任何的背景家世,刚来没多久就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景帝的青睐,这在外人看来可是无比的荣耀。相如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远方的爹娘,孩儿没有给您增光了,等再过些时日,便可衣锦还乡。这个职位对于年轻人来说,看起来尊贵无比,其实就是把司马相如从一个最低等的侍卫提升为贴身的保镖,以后只要皇帝出去打猎,相如就要全程陪伴,寸步不离地保护皇帝的安危,还要处处小心谨慎,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那可是要全家都跟着倒霉。

在这段日子里,相如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童年的生活情景,担心不尽的是青芦现在的生活状况、父母衰老的身子骨。相如每个月都按从巴郡府到安汉县府再到亭长最后到家里这样一条线来传递家书,得到景帝赏赐的黄金也大多稍回了家,家里的回书简单而热情,不外乎是说家中好好的,二老身体安康,叫他安心事业。

做了没多久,相如便没有了刚开始的那样热情,因为他发现这个职位的自由程度远远不如郎官大。最重要的一方面是,相如依然沉迷于赋,但升迁了之后却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来阅读和写作了。他仍然幻想着能够像贾谊一样写出那样的文章,流芳千古,像孔子、屈原一样将作品流芳百世,影响后人。遗憾的是,景帝对于辞赋没有任何的兴趣,他看中的是相如追逐猎物的勇猛,他需要的是一个武将。

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景帝对赋作竟然一点也不感兴趣,提到赋他就拉开话题而言他,再提就烦,以至于相如再也不在景帝面前言赋了。对一个钟情于赋作的人来说,这种痛苦之大,是可想而知的。相如迷茫了,不知道到该何去何从,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存救世之念,心系天下苍生,岂能留着这里只维护一人的安危。他从小离家,立志大展宏图,难道就这样蹉跎下去吗?

相如想到这里,心底顿生一种哀凉。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如此之大,他只得转身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寻一处净土安放这些信念,他不忍心就这么放弃,哪怕为世俗所不容,也要走一条自己的路,走自己认为对的路。其实,此时的相如抱负远大,但对现在的职位确实心存不甘,不是嫌官职低,而是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与他辞赋纵横之士以才智计谋成就大业的理想相去甚远。

很快,相如的人生有了转折的机会。

景帝前元七年,梁孝王来朝,相如跟随景帝迎接,这梁孝王和景帝都是窦太后所生,有着平叛七国的功劳。仗着窦太后的爱护,景帝的宠幸,挥霍无度,威仪气势丝毫不逊于景帝。相如作为景帝的贴身保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随着景帝和梁孝王在上林苑游猎。梁孝王身边的文武侍从无数,由于喜欢辞赋,相如很快就对枚乘、邹阳等擅长写赋的人一见如故。梁孝王见相如样貌不凡,文采斐然,剑法超群,经常请来一起切磋文章,相如把自己曾经写的《梓潼山赋》拿出来请梁孝王指点,梁孝王看了之后大加赞赏,赏赐了相如许多的礼物。看到梁孝王如此善待文人,相如便有了跟随梁孝王而去的想法,梁孝王大为赞同。相如便以身体抱恙为借口,请求辞去武骑常侍的职务,景帝本舍不得,但碍于梁孝王的面子,只得允许相如跟着梁孝王离开了长安。

其实,相如也知道梁孝王虚怀若谷,爱才如命,特别喜欢赋作,但真要相如做出决定,他一时却也放不下京城。虽然到梁国可以得到更好的物质享受,但相如追求的是如何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对相如来说,精神上的追求远远重于物质。留守京城发展大还是赴梁?一时难以抉择。

上车前,相如回头望着这生活了两年多的大汉都城,凝视着渐行渐远的长安砖瓦,携带着灵魂与精神,在流光的脉络中缓缓远去,究竟是对是错,相如很难分辨,他只知道,自己认为对的,自己应该坚持的信念,一定不要舍弃。

来到梁国,相如成了梁孝王的贵宾,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游士生活。时光飞逝,一转眼,相如在梁孝王的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或者跟随梁孝王出城狩猎,或者与枚乘、邹阳等人登高而赋,深深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

梁孝王有一座名园——梁园。相如做了梁孝王的门客之后,就经常在园中和其他宾客们一起饮酒作赋。相如与其他文人常常跟随梁王左右,哪儿有排场就往哪儿赶,宫殿竣工,主子出猎啦,贵客盈门,庙堂祭祀,都是他们收索枯肠的好时机。

他们穿得好,吃得好,出门有车坐,举止有气派。一旦来了灵感,下人急忙笔砚伺候。辞赋讲究铺排,一连串的优美词句,整齐,押韵,吟诵又别有一番功夫。当时的文人,还没有形成为底层呐喊的传统。司马相如更不可能,他手中的生花妙笔,主要为帝王服务,要用它奔个前程。

到了冬天,霜雪浸染,寒月敲窗,偌大的一个平原空荡荡的,没有了飞花乱肠,没有了青莲凝泪,干枯的黄叶在枝头摇摇晃晃,被寒风吹得无处藏身,地上只剩下荒草白茅,显得格外的苍茫辽阔,几只飞过的乌鸦唱出了一种凄凉的氛围。相如很少外出,他借来大批的书简,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每日苦读,偶尔也会自己写一些文字。相如既为门客,要靠辞赋吃饭,即使相如不为自己,也要为父母着想,老人盼他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呢。眼下食有鱼出有车,可是没有积蓄,梁王随手赏赐的金银,他随手花掉了。门客之间有竞争,要比拼,相如不甘落人后的。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文人挣大钱,有时也容易。以他出众的才华,能写赋会弹琴,不愁挣不来华屋美女。

辞赋这东西,寻常百姓是看不懂的,除了一些王公贵族,市井很少人能赏。街上没市场,只好卷铺盖。一天晚上,相如文思泉涌,奋笔疾书。连着几日,一遍遍地审读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待到春暖花开之际,这篇辞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一日宴会之上,酒过三巡,梁孝王请这些文士每人作一篇赋出来。别人都表示要几天之后才能吟给大家听,只有相如出口成章,将自己前些时候未完的半篇作品拿出来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