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季羡林人生智慧全集(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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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立学:习先生求知为学之道(7)

儒道关系在历史上就只能说难解难分了。二者皆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即使有时难免有些矛盾,总的来看,其关系也是比较融洽的。中国历来传说孔子是老子的学生,也有孔子去拜访老子的典故,它至少反映儒道两家的关系。中国古代有几个皇帝兼信儒道,比如汉武帝。他为了巩固封建统治,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晚年却求神仙,信方士,这就接近了道家。这说明儒道两家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但是,佛儒的复杂关系,可不是“一言以蔽之”就能说清楚的。起初佛儒没有什么大瓜葛,两家历来以调和状态存在。另外,儒家通常是皇帝钦点的“思想领导”,佛家怎敢有非议。而且儒佛两家的文化有很多融合的地方,大家互相利用,也不好撕破脸。不过,只要一有机会,佛家总是对儒家放几支冷箭。比如华严宗在为教派分等级的时候说:“一,人天教;二,小乘教;三,大乘法相教;四,大乘破相教;五,一乘显性教。五教之外,还有最低的教:道、儒。”华严宗把儒家放在最低的位置,这明显是在诋毁儒道一脉。

到了唐朝,很多儒生都反对佛教,态度比较一致。最著名的辟佛者便是韩愈,但他也是最倒霉的儒生。他反对佛教的理论很肤浅,总是以维护儒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修养经来反对佛教。他认为佛家只讲个人修行,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从事生产劳动,这对统治阶级的经济利益有损害,这一点令他很不满,因此他才辟佛。这一点上便显现了他的思想狭隘性。不过他也没选对时候反对佛教,偏偏正逢唐宪宗李纯爱佛至极,他见宪宗要在宫中迎佛骨,便上书反对,结果惹怒了宪宗,被削职发配到岭南的潮州,途中写下了“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的千古名句。一代大儒竟然因为佛而落罪,儒家和佛家的关系还能融洽吗?

后来出现了拥有唯物主义观的柳宗元和刘禹锡,二者都比较尊崇佛教的教义,但又是无神论者,佛儒两家在他们的身上矛盾地融合着。

由此看来佛道儒三家的关系的确是说不清、道明的。

当代研究国学的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曾经为三者作了一个假设:儒家如粮店,道家如药店,佛家则如百货店。

民以食为天。儒家思想是历朝历代的治世经典,便如食物对于人的重要性,没有它恐怕中国的历史也就消失了,因此说它是粮食一点也没错。再说人有七情六欲,免不了生病闹灾,所以道家便坐堂问诊,开方抓药,炼出祛病消灾、救苦救难的仙丹,说道家是药店也没错。而佛家如百货店,五光十色,物货杂陈,琳琅满目,门庭若市。富家子财大气粗,保佑个平安什么的,自然是要求神拜佛,买个香火,千金不惜;贫穷的人也少不了它,小病小灾、小肚鸡肠,都要向佛倾诉,因此占个卦、问个卜,好比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也是离不了的。

这等比喻惟妙惟肖,正道出佛道儒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这三家虽然“各司其职”,却也在不断竞争,一争就是两千年,其实说白了都是为了个“利”字。儒家不忌讳争名逐利,倒也罢了;但佛道两家不同,二者差不多都认为名利是身外物,却也为了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而打得头破血流,看来这些方外之人也很难免俗。

华夏姓氏的大观园

治中国历史而不注意姓氏的研究,是根本不行的。

——季羡林

历来姓氏在人们的心目中都占有比较高的地位,因为这证明了人存在的缘由。一个人没有了姓氏,就好像无安家之所一般,终日恍惚,不知自己到底是谁家的人。姓氏不但代表着个人的尊严,也代表着一个民族的尊严。

季老在谈姓氏起源的时候,曾举过犹太人姓氏的来历。犹太人本来是没有姓的,但是统治他们的日耳曼人觉得这是绝对不行的,便要求犹太人必须有姓,这可把犹太人难住了。犹太人们来到了警察局,等候发落。德国警察大声喝道:“到门后边去站着!”犹太人便乖乖地站在门后边。结果“在门后边”竟然成了他们的姓。还有比这更恶毒的恶作剧。一个犹太人央求德国警察赐给他一个姓,于是德国警察说了“放屁”二字。由此,犹太人又多了一个污蔑的“姓”。看似是个笑话,但在犹太人的姓氏里面,竟然也隐藏了这样一部民族压迫史,不禁让人反思。

中国人从古代到现代,都非常重视姓氏及其起源,在姓氏生发、灭亡、再生发的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颇有意味的事情。

季老曾讲过“闻”姓的一个颇有意思的由来。传说今日姓“闻”的人不一定都是闻太师之后。据推测,民族英雄文天祥当年被蒙人杀害之后,他的后人为了躲避迫害,便将自己改为“闻”姓。这个揣测是否真确,没有人知道,但是季老认为它是合乎情理的,比较可靠。

其实“闻”姓最早出自复姓闻人氏,是春秋时期少正卯的后代。少正卯是春秋末期鲁国人。他博学多识,很有名气。但他的一些主张与孔子不合,曾聚众讲学,学说中有很多与孔子相悖,使得孔子的不少弟子都跑到他那里听讲。后来孔子利用职权杀了少正卯。由于少正卯在当时颇富盛誉,远近闻名,因此被誉为“闻人”,即让很多人知道的意思。因此他的后代庶子支孙便改为“闻人氏”。

中国的姓氏称百家,其实远不止这些,中国古代姓氏几乎有千万个,只不过太多了,不好记录,便渐渐发生演变。比如“独孤”改成“刘”,“漆雕”演变成“漆”等。在姓氏的演变过程中,蕴涵着各种丰富有趣的故事。

就拿“漆雕”一姓来说,相传它出自姬姓。漆雕氏是周代吴国的开国国君太伯的后代,以漆雕为姓。后来,漆雕复姓逐渐演变成单姓漆氏。另外一个就比较有趣,称它是以技艺职业为氏。相传漆雕最早出现时是职业称谓,为油漆装饰工的古称。他们的后代就以祖先的职业或技艺的名称中得姓,故称漆雕氏,后改为漆氏。

再如“巫马”这个复姓。在周代的官僚体制中,有一种专门掌管养马并为马治病的官员,称为巫马,也就是马医官。巫马的后代子孙,有的就用祖上的官职名称命姓,称巫马氏,以后又逐渐形成了单姓巫。

姓氏的演变各式各样,千奇百怪,趣味无穷,每个姓氏的背后都有一个或几个故事。即便是普遍的姓氏,例如张、王、李、赵,也许都可能是上古的古姓或是“皇亲国戚”,若是一一都说,与啰啰嗦嗦的九斤老太便没什么区别了,因此在这里只能浅谈几个有趣的内容。

人们常常为了自己的姓氏太普遍而烦恼,取个单名就很容易和他人重名,因此看到他人的姓氏比较特别便觉艳羡,这种想法不能说错,也不可称为对。任何人都应有一个姓名,姓代表人的来源,名代表人的个性,缺一不可,对于人本身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个人可以抛弃一切、可以忘却一切,却不能没有自己的姓名,若是连姓名都不要了,要么这个人是出家人,要么他就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

诗为禅家添锦秀,禅乃诗家切玉刀

(几千年来对禅诗的研究)没有发现哪一个是搔着痒处的。

——季羡林

古来禅与诗,情亲如兄弟。前人有云:“诗为禅家添锦秀,禅乃诗家切玉刀。”在这一点上,季老是极为赞同的。禅本枯燥,若非能大彻大悟者,听禅犹如入了云端,迷茫失措,无法尽得其意。而诗合人意,多是人们对现实生活的切身感受,情真意切,尽在其中。前者观照方外世界,后者观照凡尘俗世,二者似乎大相径庭,若是运用巧妙,便可相得益彰。

为何称诗为禅添锦,而禅为诗增韵,还要从二者本身说起。

禅本是一种清净淡薄的境界,其高深莫测,与老子的“道”一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佛家修行禅的过程逃不过一个“悟”字,而许多大家名家诗词,意义深邃,韵味十足,也必须通过禅的“悟”,才能参透其言外之意,得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再者,赋诗词的人多是经过生活磨砺、仕途盛衰、人生悲欢离合之后,从而对人生发出的慨叹、哀怨和无助的呐喊,最终心灵获得觉醒。这与修行禅的过程中,由贪嗔痴恨爱恶欲的人生之苦,最后得以超脱、进入涅盘之境的过程相类似。以上两个相同之处,便构成了诗与禅的“内秀”契合之处。

自从诗与禅相结合、禅诗问世后,文人的诗多了禅的韵味,大大提升了诗的意境层次,因此诗词的水准普遍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准。而禅宗的奥义与诗结合之后,便逐渐被诗化,不再晦涩难懂,再加之禅宗“主张平常心是道,主张随缘任运”,这种独特的修行方法也为文人所好,很快得到了文人士大夫和诗人们的喜爱。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修禅诗人、诗僧所写的诗歌数量是巨大的,许多文人士大夫因为倾心禅宗,所以也写出大量禅诗。例如,广为传颂的神秀禅师的首示法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还有与他同为师兄弟慧能的示法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两首诗流传千古,经久不衰。

文人的禅诗影响更大,如谢灵运、王维、柳宗元、白居易、苏东坡等。

王维有一首《辛夷坞》,令人回味无穷:“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其中“木末芙蓉花”指辛夷花。当春天来到人间,辛夷花在生命力的催动下,欣欣然绽开神秘的蓓蕾,如此灿烂,好似云蒸霞蔚,显示着一派春光。这山中的红萼,点缀着寂寞的涧户,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纷纷扬扬地向人间洒下片片落英,了结了它一年的花期。

短短四句诗,似描写花开花落,却是道尽了人间沧桑,顿悟生死之义。诗中无一字言禅,但禅言溢于辞表,读后立觉身世两忘、万念俱寂。

再如柳宗元《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写雪景而三句不见“雪”,只以烘托之笔,一片空灵自在。待结句出“雪”字而回视前三句,便知“千山”、“万径”、渔翁,已全覆盖于深雪之中,万籁俱寂,物我相融,一片清净之意,完全是禅宗那种“外相已灭”的感觉。若说此诗禅的味道不浓厚,恐怕便是悟性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