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厨房的盆里攒了一堆碗和盘子,秦依弦倒上洗洁精,李蒙出现在她旁边,伸出手说:“我帮你洗碗吧。”
依弦看一眼李蒙的手指甲,上面涂了黑色的花纹,每个花瓣中间都镶了一颗亮晶晶的钻。她急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刷就好,呵……你指甲好漂亮啊!”
李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你要是喜欢,哪天我帮你做。”
“不用了,我不太习惯。”她低头边刷碗边说。瑶瑶也做了美甲,天天宝贝得不得了,以至于每次来货搬东西只有她和小琳做,气得小琳也吵嚷着要去做美甲。
她低着头,感觉身边的李蒙一直没有动,抬头看过去,李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像是不解和探询,又有些好奇。这次她没有化像上次那么浓的妆,皮肤很白很好,脸小小的,一双眼睛显得很大,虽然只化了淡妆,但她骨子里还是那种妖娆的女子。
“你在想什么?”秦依弦狐疑地问着。
“呵呵……我在羡慕你啊,书读得多就是好,气质都不一样。”
“都读成书呆子了,哪有气质?”
李蒙笑而不语,明白左澈突然的改变还有故意的隐瞒。的确,这样干净的女孩,谁也不忍心让她受“污染”,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了,连他人的心灵也会被慢慢净化。不过一直这样珍惜宝贝着能换来什么呢?
回想起自己刚从四川来到B市时的样子,有着浓重的口音,傻得不能再傻。可是如今呢,她每次路过镜子,都懒得看里面的自己一眼。
“我说你们俩吃饱喝足了,该滚了吧!”左澈坐在沙发上打着饱嗝喊,没有用疑问句,而是十足的肯定,下着逐客令。
“喂,你这小子金屋藏娇了就开始重色轻友啊。”孙宇飞的拳头作势打上左澈的脸,却被左澈伸手打掉,“滚!”
李蒙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该走了,我还有一个夜……”说到这,左澈和孙宇飞同时紧张地看向她,她语气一顿,“夜班,夜班。”
“这么晚你也要上班啊?”秦依弦转身问她。
“是啊,出来混日子的,不多打几份工怎么行。”李蒙笑了笑,招呼孙宇飞走。秦依弦还在洗碗就没有送他们俩,只是在厨房和他俩摆了摆手。
左澈关上门,房间里终于清静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对在厨房洗碗的秦依弦说:“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这么客气干吗,人多也热闹嘛,多认识几个朋友我很开心啊。”秦依弦把碗摆放在柜子里。
“宇飞嘴贱点,其实是傻瓜一个。李蒙也不错,可能脾气臭点,不过心地不坏。”
“你们都是好人,呵呵,我很幸运遇到了你们呢。”秦依弦话语中透着感激。初次见左澈,就把赌注押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幸好老天还不算亏待她,她此刻心里是满满的感恩,低头对着手中的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因为头上有伤的关系,左澈半个多月没有上班,天天在家睡觉看电视。秦依弦特意向店里申请给她换成早班,每天下班她都先跑到菜市场,排骨、本地鸡、鲇鱼、东北大鹅……几乎所有和补字沾边的都被她买回家去,肉做来吃,骨头还要再熬一回汤。
小琳说她心眼太实了,作为一个房客,没有必要对房东那么好。秦依弦只是笑,并没有解释什么。小琳不会明白外地人那种在深夜时孤立无援的孤独感,左澈帮了她,人要知恩图报,她想借这个机会还了他的恩情。
孙宇飞和李蒙瞄准了左澈家这几天伙食好,天天来蹭饭,左澈也抢着吃,每次都撑得肚皮朝天。这天饭后,孙宇飞一边剔牙一边羡慕左澈,暗叹他出了不到一两血,竟然补回了一血库。李蒙则白了左澈一眼,说了一句:“你快变成猪了。”
果然,在左澈去拆线那天,当初给他缝线那个小护士很惊讶地问:“你怎么胖成这样?”
胖成哪样?只不过多了个双下巴嘛。
不过左澈的受伤,留下了一个很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馋。
当强冷空气将围困在B市已久的热流驱逐回南方时,那一直是白蓝的天色终于变成了湛蓝。B市的秋天很美,让秦依弦从心里爱上了这样的B市。黑龙江的秋天也是美丽的,但显得冷清甚至有些悲凉,不像B市是漫山遍野的烂漫枫叶,是后海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秦依弦在工作了四个月后被提升为店长,管理两家分店,工资待遇高了,而且作为品牌男装的店长还有着更多的发展,她索性安下心来。新店员换了一批又一批,瑶瑶和小琳却一直跟着她,合作也是越来越默契,三个人戏称为铁三角。
下午店里有些冷清,秋装已经卖得差不多,冬装要过几天才到货,所以这几天店里没有多少顾客。在快下班的时候尹洛薇突然出现在了店里,自从秦依弦做了店长,她更喜欢光顾这里,每次也都是找她,可能因为她们年龄相仿吧,秦依弦这么认为。
“尹小姐,不好意思,因为货运的问题新品要过两三天才到,到时我给您打电话吧。”秦依弦浅笑着道。
“哦,那不用了,我男朋友过几天要出国,等回来再说吧。”尹洛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货柜,没有相中的便转身向外面走,依弦随在她身后送着。
走出店门,尹洛薇忽然站住了脚,侧身问她:“你要在这里做多久啊?大学生做导购总是有点儿屈才呀。”
这是尹洛薇第一次过问她个人的事,秦依弦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我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拿出学历就矮三分,刚来B市的时候碰了很多钉子,所以现在这份工作,我很满足。”
“你去应聘的公司一定是不成熟的公司。学历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吗?我觉得你条件真的不错,你应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试试换另一份更好的工作。”
秦依弦低下了头,捏了捏手指说:“谢谢尹小姐夸奖。”
“什么时候想试试的话可以和我说,我男友的公司有很多适合你的工作岗位。”
“好,我记住了,谢谢尹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难得我和你这么投缘。”尹洛薇看着秦依弦淡淡地笑了。此时的她说不上来对秦依弦为什么会特别在意,后来她想明白了的时候,竟然异想天开地以为,如果当初不是她发现了秦依弦,那么所有的故事会不会又不一样了呢?
司机手贴在车门上方,尹洛薇优雅地坐了进去。看着那辆新版的奥迪绝尘而去,秦依弦还站在店门口发着呆。她的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安逸过,上班、回家、去逛超市,偶尔和瑶瑶她们去咖啡厅,月末还和几个店的同事们一起聚餐。她过得很开心,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北漂中的一员,甚至没有把自己当成B市的一个过客。
对,她发现自己一直有一种踏实心安的感觉,像是有个温暖的港湾让她感受不到漂泊的辛苦。有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寻声望去,秋日傍晚的黄昏,那有着倾城之姿的男子,在淡淡金黄色的晚霞中如画中人般走来,脸上绽着温暖的笑容,站在她面前说:“今晚我休班,有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看吧。”
秦依弦笑了,原来她的踏实与安心,都源自于面前的这个人。
江忠很后悔走这条近路,没想到会赶上电影院散场,使这条本来就不宽的马路堵了车。他握着方向盘,十分愧疚地转头对后座的人说:“木总,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在这等一会儿了。”
“没关系。”后座的木浦俊并不在意,他手指搭上按钮,降下旁边的车窗,刚才应酬一个饭局,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正好停在这里吹吹风,可以清醒一些。
因为堵车,很多司机都不耐烦地狂按着喇叭,造成了大分贝的噪声,听着很让人心烦,他不由得向前面看去,想看看是什么原因堵了这么久的车。在路灯和车灯的辉映下,夜晚很亮,摩托车还有行人都穿梭在车与车中间,人车都互不相让,能不堵才怪。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年轻人正迅速地跑过马路,他叹口气,现在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样过马路很危险吗?那红色的身影已经跑到了马路的中间,江忠把车向前动了一下,又被迫停下,原来这个红衣小伙子右手还拽着一名女子,而她正神色紧张地紧贴着他的后背,因为紧张和害怕,微微地咧着嘴。
木浦俊眯着眼睛,还没看仔细她的脸,他们已经跑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点,正好过来一辆公交车,男子急急地挥了挥手,公交车停下来,两人跑了上去。
借着公交车里亮着的灯,木浦俊看到的是那个红衣男人先投了钱,然后小心地护着她走向后面,两个人坐在最后面。不知因为什么,她抬手捶打着他的肩膀,他趴在车窗上大笑着。
木浦俊呆呆地看着公交车远去,周遭的车鸣仿佛瞬间静寂下来,他的脑海中尽是那个女子的面貌,她长得很像依弦,真的很像。
他的依弦,十一年后的依弦,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