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真正地要去做些什么的时候,
往往也是很多事都无法回头的时候。
秦依弦接到许澈的电话,才知道孙宇飞是坐下午4点多的火车回长沙。赶到火车站候车厅的时候,她看到了孙宇飞站在两个行李箱旁边和许澈说着话,手一直在他的肩上不舍得拿开,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的,不忙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有机会去长沙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们村到长沙还得坐四个多小时的客车。”孙宇飞叮嘱着许澈,注意到依弦走到了他面前,惊喜地说:“你也来送我了!”眼睛不由得向她身后瞟,见空无一人,神色黯淡了下来。
依弦把手里拎的一塑料袋零食递给他说:“拿着吧,在车上吃,路上小心点。”
“没事,我这么大个人丢不了,明早就到家了。”孙宇飞接了过去,咧着嘴笑着说,“有机会你和左澈一起来我家啊,我妈给我盖了二层楼,等我回去娶媳妇了,你们要来喝喜酒。”
他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许澈陪着乐却不知道说什么。换成别的男人知道女朋友移情别恋,谁能忍下这口气?可是孙宇飞什么都没有说。听李蒙说那天孙宇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个人哭,然后开始收拾他的东西,带走的装进了箱子,带不走的或扔或卖,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
许澈找他喝酒,想试着替他挽回李蒙,可是孙宇飞拒绝了,他说尊重李蒙的选择。
车站广播里播着B市西开往长沙的T61列车检票了,检票口排起了长队,孙宇飞背起一个包,手又拖着另一个箱子,把秦依弦买的吃的东西放在了上面。
许澈红着眼眶抱住他说:“如果还回B市的话,一定要找我。”
“我是不准备回来了,在外面再怎么漂也不如家好,我爸妈岁数也大了,不想离他们太远。”孙宇飞有点儿哽咽,忍着泪水,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他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边随着人群往里走,一边回身对他俩摆手,过了检票口,隔着玻璃,对他俩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转过头后,秦依弦看到他擦了一下眼角。
秦依弦忍不住眼睛开始湿润,许澈叹着气对她说:“我们走吧。”
转身的时候,秦依弦看到了候车室门口的李蒙,她正望着走进站台的人群。许澈看了她一眼,对秦依弦说先去取车,在停车场等她们。
秦依弦拉住李蒙的手问:“既然来了就送送他,干吗躲起来?”
“我没脸见他。”李蒙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孙宇飞这样忍气吞声地走了,比骂她打她一顿还要难受。
她哽咽着对秦依弦说:“我这辈子算是被猪油蒙了心,错过了也伤害了宇飞这么好的人。依弦,你别再犯糊涂了,不要再和许澈怄气,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吧,真爱这东西难求更难遇啊。”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蒙蒙,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放他走呢?”
“孙宇飞很好,可是他在B市什么都没有,现实生活不是演杂技,你的身边非得放个搞笑的小丑。他对我再好,可是要过苦日子我受不了,是我虚荣,伤了他的心,我在他心中不是完美的女人了,我脏。”李蒙抽泣着。
秦依弦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许多人向往水晶般的爱情,晶莹剔透而且没有瑕疵,其实,更多的人拥有的是玻璃般的爱情。
昨天送走孙宇飞后,许澈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回家以后又在自己的房间喝闷酒。他的房间很大,占据了别墅三楼的一大半,这里是许庚林为他重新装修过的。许澈在半圆形的阳台上设计了一个酒柜,当然,上面罗列的名酒是数不胜数,每晚不喝些酒来麻醉自己,他在这个家根本睡不着。
早晨睁开眼已经是阳光明媚,他梳洗好便走下楼。一楼的餐厅里还飘着饭香,文娟提醒他过来吃早饭,但他发现席爱华今天竟然早起坐在餐桌边,便没有了胃口,说不吃了,要早点去公司。
席爱华见他没有进餐厅,便起身走了出来,直截了当地质问:“你前天晚上为什么和尹洛薇去见尹正国?”
许澈穿着鞋,没有看向她,低声说着:“她爸爸想见见我。”
“见你?你们要做什么?说啊!”席爱华的声音很高,许澈不耐烦地皱着眉。
“许澈,我警告你,给我离那个丧门星远点。”席爱华只要想到尹洛薇的名字,就有控制不住的怒意。
相比他的母亲和秦依弦,许澈认为精神真正有病的是席爱华,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也是她,两人冷冷地对峙着。许庚林从楼上及时走了下来,快走两步到许澈身边,说:“澈儿,你先去车里等我,今天我和你一起去公司。”
没有回应,他推开门就走了出去。许庚林叹着气对妻子说:“一早上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50多岁的人该享享清福了,天天像箭在弦上似的,累不累啊?”
席爱华气得胸口起伏,“我要是再不管的话,许澈也要被那个丧门星狐狸精给勾走了,他竟然去见了尹正国。”
“哎呀,这事我知道,他们见面也是很普通的,没什么别的意义。你对许澈再多担待点儿,这个孩子挺仁义的,你对他好他将来也会知恩图报。”许庚林劝着。席爱华多少也听进去了些,但还是气不顺,冷哼一声回了餐厅。
许庚林松了一口气,吩咐文娟照顾好太太后才放心地出了家门。
每周一滕丰集团大厦里,总裁许庚林总会带着高级管理人员例行检查,许澈走在许庚林的右手边,认真细心地观察着许庚林的一言一行。工作中的许庚林是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没有因为他是老板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非常有亲和力。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人,曾经冷酷地将他与母亲拒之门外,甚至押送出B市。想到这些许澈就有些走神,这时许庚林都会低声提醒着他。
在大厦里巡视了一圈就10点多了,其他管理人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许澈陪着许庚林回到总裁办公室,许庚林却让他陪着到天台上站一会儿。站在大厦的天台上可以俯瞰整个滕丰集团的楼区全貌,许庚林双手撑在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问许澈:“你站在这里有什么感觉?”
许澈看着四周说:“很有成就感。”
“成就只是祖辈给你传下来的荣耀,站在这里,你要体会的是责任。”许庚林看着远方说,“许家的基业到你这一代已经历经了百年,虽然许杰走了我很遗憾,甚至以为许家到我这一代就要断后了,幸好还有你。说实话,你比许杰更聪明,能力更像我一些,有你在,我很放心将滕丰交给你。”
许澈低头不语,许庚林继续说:“不过你要记住,商人切不可伤人,不要事事以利为先,企业长存之计是以人为本,这才是基业长久的根基。最近你在和海旭合作我有所耳闻,海旭虽然只成立短短十余年,但发展势头迅猛,我也有和他们合作的想法。但是海旭还是有不可避免的硬伤,我想等他们这方面成熟了一些再说,可是你现在明显在利用海旭的硬伤与他们合作,许澈,你是故意的吗?你应该知道这对海旭意味着什么。”
被许庚林识破,许澈在寻思着怎么解释,许庚林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件事我不会问你的动机,反正最终的结果也是海旭吃亏,我看你合作是假,想让他们吃亏倒是真的。我不会插手,作为对你不查那件事的回报,就是我对你的信任。”
许澈惊讶地看着他。许庚林双手负在身后,眼神深不可测地望着远方说:“作为一个集团的领导者,不仅要仁,有时候,也要学会狠。”
木心雅坐在西餐厅的窗边,马路对面就是薇薇新娘工作室,占了三层楼高的巨大银白色墙面,几幅明星代言的巨幅婚纱照带着温馨甜蜜的幸福感。看着照片,再看着已经走进来的尹洛薇,木心雅不免叹气。
尹洛薇走到她面前,微笑着问好,大方地坐在了她对面。迎上木心雅关切疼爱的眼神,她有些躲闪,笑着道:“阿姨怎么有空过来啊?”
“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想找你聊聊。”木心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侍应生走过来问尹洛薇需要什么,她只要了一杯柠檬汁。
“最近很忙吧,看你的工作室越干越好了。”
“是啊,前几天去了香港,分店的装修工作已经完成了,下个月会开业。”
“好,女孩子有个事业总是好的,不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拼了。”
“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尹洛薇微笑着谢过侍应生送来的柠檬汁,含着吸管喝了一口。
“洛薇,你还在生浦俊的气吗?”木心雅轻声问着。尹洛薇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那不是生气,是伤心和失望,掏心挖肺地爱着一个人,最后却输给了曾经。
“但是你爸爸好像还在生浦俊的气。其实这件事责任在我,我对不起依弦那孩子,浦俊其实是在替我赎罪。”木心雅苦笑着。尹洛薇心里揣测着她做了多大的错事而对不起依弦,要用儿子一生的幸福去赎罪。呵,也许是她想多了,木浦俊的幸福,就是一生都和依弦在一起吧。
“阿姨,我和浦俊都是成年人了,认识这么久,有些事情心里都清楚。”
“所以我才没有干涉你俩太多,你们的事我感到遗憾,但是洛薇啊,在阿姨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合适的儿媳。唉,可惜你爸爸……我知道他是爱女心切,我也没有脸去看他,不过最近海旭面临了一点麻烦,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你爸爸。”
“阿姨,我会的,公司怎么了?”
“唉,浦俊现在把心思都用在了依弦身上,公司里的事不怎么尽心管,钟益再好也终究是个外人,有些事情不会顾及。”
“前一阵我见过依弦,她状态很不好,不是在治疗吗?”
“是呀,不过熙子说是缺微量元素,说吃那个药会有一点副作用。可是依弦越来越不爱说话,几乎也不笑,即使白天在房间也要把窗帘拉起来,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尹洛薇面色一紧,问:“这种情况多久了?”
“从过完年就这样,半年多了。”
“阿姨,我看还是给依弦换个医生吧,熙子毕竟年轻,或者你们带依弦去国外治疗吧,她现在的表现……”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依弦现在的这个状态太像许杰抑郁症早期的状态。不对呀,以前依弦就算有病,也是刺激后才会犯,平常心理状态还蛮好的,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钟益开车,把李蒙和秦依弦载到了一家酒吧门口,李蒙拉着秦依弦的手下车,钟益打开了酒吧门上的锁。这是钟益给李蒙开的酒吧,虽然面积并不大,却是占据了非常好的地段。李蒙兴奋地给秦依弦讲着里面的装修风格,秦依弦随着她的手指迅速移动着视线。李蒙兴致勃勃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前不久在火车站伤心落泪地送走她三年的爱情的样子。
哥与洛薇姐七年的感情付之东流,李蒙和孙宇飞三年的爱情灰飞烟灭。她呢,她和左澈真正在一起不到一年吧,虽然短暂,却也刻骨铭心。但是,能换来永恒吗?秦依弦的脸色又开始不好起来,李蒙以为她是累了,带她坐在一楼的环形沙发上休息,这时靠在吧台抽烟的钟益对着门口招了招手。
门外的阳光被两个身影分开,许澈和尹洛薇并肩走进来,金童玉女般的完美组合实在是耀眼,李蒙龇了下牙,狠狠地瞪了许澈一眼。许澈没想到秦依弦会来,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尹洛薇先和秦依弦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啊,依弦。”
“洛薇姐。”秦依弦没有站起来,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他俩走近,眼神有些空洞飘忽。最近她真的消瘦了很多,这样的她,许澈看着直心疼。秦依弦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便垂了下去,只盯着地面。
许澈站在钟益的身边,两人交谈起来,尹洛薇却坐在了秦依弦身边,她的动作让许澈和李蒙都紧张地看了一眼。
尹洛薇拉起秦依弦的手问:“看你的气色并不好,最近不舒服吗?”她的手好凉。
“没有啊。”
“你哥照顾你照顾得还好吧?”
“很好。”秦依弦说这话很没底气,许澈站在吧台那里眼睛时不时向这边看过来,秦依弦不知道他是在看尹洛薇还是自己。
本来还觉得这个酒吧空间很大,可是许澈和尹洛薇的出现,让秦依弦觉得心里憋闷,连呼吸都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她开始不安起来,伸手拿过包翻起药来,李蒙奇怪地问道:“喂,没到晚上你就吃药啊?”
“现在这个药每天多加了一次。”秦依弦说着,手有点儿轻颤地拧开了药瓶盖。尹洛薇看她连水都不用喝就吞下了药片,皱眉问道:“你最近感觉比以前好了吗?”
“熙子姐说快要好了。”
快要好了还加药?尹洛薇怀疑起来。秦依弦刚把药吃完,手机就响了起来,原来是江忠来接她了,她拿包要去外面等,尹洛薇说送她。
走出酒吧门口,江忠已经等在那,看到尹洛薇问了声好。
“洛薇姐,不用送我了。”秦依弦在门口劝她留步,然后踌躇着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恨我吗?”
“恨你?我恨你干吗?”面对这样憔悴的秦依弦,尹洛薇根本不忍心再去责怪,所有的怨念在看到她被病魔折磨的样子后,就全消失了。
“澈是一个很好的人,洛薇姐和他在一起会幸福的,你要珍惜他,我祝你们幸福。”秦依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差点掉出来,她打开车门匆忙坐了进去。
尹洛薇目送着车子离开,她苦笑着摇头,浦俊希望她幸福,依弦也让她幸福,可偏偏是他们夺走了她最想要的幸福。如果浦俊和依弦在一起幸福的话,她起码会说服自己放下,但是,她能看出来依弦并不是真的快乐,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走进酒吧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李蒙的包打开着,一包面巾纸掏空了一半,看来是去了厕所,她向里面走,找着许澈。
隐约听到许澈和钟益在最里面的角落说笑,她走近了些,听到钟益调侃的声音:“其实你想得到海旭只要娶了依弦就好,怎么还走这条弯路?”
“那样的话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许澈冷嘲着。
钟益的笑声渐大,“那我还真得谢谢你。”
尹洛薇听着,还想再走近些,从洗手间出来的李蒙突然喊着“人都跑哪去了”,尹洛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回到大厅。
许澈和钟益走了出来,李蒙正甩着手上的水问:“想想晚上去哪里吃啊?”
钟益伸手搂着她的腰说:“当然你说了算啊。”
这时,许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王灿打来的,许澈接起来还没说话,王灿就在那边急急地说着:“许总,总裁突然晕过去了。”
医院这个地方许澈真的是来腻了,白色冰冷的空间让人的心中流失了很多温暖。乘着电梯上到王灿说的楼层,淡蓝色的指示牌上,ICU抢救室的字样让许澈定住了脚步。明明中午吃饭时还谈笑风生的人,怎么一下午不见就被送到了这里?
他迟疑地左转,走廊的尽头站满了他熟悉的人,接着是席爱华凄厉的哭声响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跑过去。
抢救室刚刚推出来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盖着白布单的人,席爱华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往下拽着布单,露出了许庚林毫无生气的脸,众人让出一条路来给许澈。席爱华紧紧地抓着病床哭喊着:“庚林,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文娟和王灿一左一右地拉着席爱华,许澈的脑子一片空白。在他的印象里,许庚林的身体是很健康的,好像有永远都用不完的活力,有着年轻小伙子都少有的干劲和激情,像是一个巨人般撑起了滕丰的天。
然而只是一下午没见,竟然天人永隔!此时周围陆续响起了抽泣声,席爱华情绪失控得当场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