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青衣感到自己的手臂活动自如,心中那种情绪给撩拨得心痒难忍。他急急地来到马厩里,阿丹马对他的到来不屑一顾,顾自吃草。阿丹马的傲慢使他心中的火气陡升。他静静地等待阿丹马吃毕当天的草料。然后把烟蒂拧碎,走近阿丹马的身边,阿丹马向后倒退着,前蹄不时地纵起,王青衣脸色铁青,他顺力拧住马缰,阿丹马跳跃了几下,之后不安地停了下来。
成天告诉王青衣,马对于被自己摔下来的骑手,天生有一种敌意。马有种很势利的心态,它总是讨好强者,而拒绝那些无法驾驭自己的骑手。
王青衣当时下意识地说:“我会让它改变自己的想法。它是我的,我会征服它的。”
王青衣面无表情地牵着阿丹马出了马厩。马班班长迅速地跑到连里,向成天报告,成天此前曾关照过,不能让指导员再去骑那匹马。成天听后,吩咐马班班长通知四班长马格火速赶到马场去保护。马班班长问成天:“你不去吗?”
成天叹息般地说:“我不能去哪……”
马格赶到马场时,王青衣已经骑到了马上。阿丹马不安地上下踢跳着。王青衣脸色铁青,全身紧紧地贴伏在马背上,双腿使劲夹紧马肚。双手用力挽紧马缰,马的脖子扭转着,一缕白沫从龇开的牙骨中流下。它无法跑动,也无法走路,只能痛苦地在原地扭转着。训马时最厉害的就是这一招了。马格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他随时准备扑上去把马拦下来。他是指导员的教练,他出现最为合适。当连长让他来马场时,他已经明白了成天的意图。
王青衣觉得自己已掌握了局面,心中一时大快,心说我还把你一匹马也制服不了。口中没说出来,手上已有些放松,阿丹马一圈圈地奔跑起来,他手中的缰绳松得快,阿丹马就跑得快,仿佛他的手里捏着一个加速器。慢慢地,那匹马进入了一种新的昂奋状态,它的奔驰多了种平稳,却有了许多短暂的起伏。王青衣觉得一种舒服与痛快开始在心里弥漫起来。
心下愉快,手里的动作也就快了,他的双腿不住地轻轻地夹击着马腹,阿丹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阿丹马奔到远处的那个栅栏前时,忽然受惊似的顿了一下,继而从栅栏前一跃而过,王青衣的脑际闪电般闪过那天的情景,他下意识地把身子贴伏到马背上。心里一片空白,耳际传过强烈的风声。阿丹马的狂性似乎在栅栏前开始被唤起,它不安地在草地上来回驰骋,同时不住地上下颠动着,要把王青衣给摔下来。王青衣给颠得全身都快散了架了,他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抓住马缰。马格惊慌地追了过来。他与另外两个战士试图把马给拦住,但阿丹马却在他们的身边轻轻地晃了过去。远远地,马格喊道:“用脚尖踮着马镫!”
马在受惊时,最可怕的就是拖镫。马格曾见到过一个牧民在放牧时,被一匹马拖在马后,狂奔十五千米,上半身几乎没有了。
王青衣此时早就忘了应当怎样,听到马格的喊声,他下意识地把脚从镫中一点点地退出,只用脚尖踮在镫面上。就在这时,马前出现一个很宽的壕沟,那个壕沟是骑兵连训练马匹的一个场地,宽约三米。阿丹马猝不及防,全身高高地跃起,直扑了过去,就在到达对面时,脚下一滑,两只后蹄差点儿掉在壕沟里,然后全身强烈地一弓,又借力跃了上去。王青衣就在阿丹马一跃一扑的同时,身子失去了平衡,他觉得自己的全身一滑,从马背上向后溜去,就在要滑下去的同时,阿丹马向前扑跃的惯性又把他颠动了起来,他的身子从后面向前高高地颠起,然后扑闪在马的一侧,马的力量不大,他掉下来的时候,趁机向边上闪了一下,马匹忽地闪过,他也迅速地跃起,看着远远地跑掉的阿丹马发呆。
马格已经跑了过来。他看看全身都是泥灰的王青衣,说:“指导员,没事吧?”
王青衣不回答他,看着远处马的身影,恨恨地咬着牙。远远地一骑从侧面飞驰而过,那匹马疾如闪电,很快就追上了那匹阿丹马。阿丹马在那匹马的引导下,向前狂驰着,大约半小时后,阿丹马被那匹马给赶了回来。王青衣清晰地看到,又是成天,他直觉成天刚才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成天可能早就知道那匹马会惊。他的心里闪过一丝深切的不快,甚至有些恨。
阿丹马驰到近前,马格上前把它牵住。阿丹马浑身沾满草屑,热气从身上轻轻地弥散,它沉默着,回避开王青衣的眼睛。成天从马上下来,走到王青衣眼前,并不问他的身体如何,似乎只对那匹马很感兴趣似的说:“这家伙浑身都是野性,我看呵,这家伙只配做一匹速度赛马,要做一匹军马,还得训练。”然后递给王青衣一支烟,给王青衣点燃。无意似的讲:“你的骑术够好的了,才两个多月,要知道训一个新兵也要三个月后才会让他们摸马哪!走,我们散散步去……”说完,远远地冲马格一努嘴。“把那匹马送到马厩里去。”
王青衣站定不动,说:“等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去。阿丹马似乎对他存有很深的戒心。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王青衣从马格的手里抓过缰绳,用手轻抚着阿丹马的脸,阿丹马似乎在承受着极度的不安,它不时地把头向后仰去。王青衣忽然把马缰一提,一个侧身跳到了马背上。成天与马格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马格下意识地把马缰拉住,看着王青衣:“指导员……”
王青衣把鞭子一提,指着马格说:“让开!”
马格无助地看了眼成天,成天在一边默立不动,面无表情。
王青衣远远地瞟他一眼,把马缰一提,拿马鞭使劲一击,阿丹马受惊似的向前驰去。它驰跃开来的步子很大,全身伏在地上似的向前奔驰,有好几次都可以看清马腹下的青草,划着自己的双脚。王青衣觉得自己全身都凝到了马身上,他在马的驰跃中找到了那属于自己的心跳与节奏。他觉得自己已经与那匹马融为一体。马的每一次动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暗示,他从那些轻微的动作中准确判断出阿丹马的每一次动静。根据马的动作来调整着自己,渐渐地体会到了一种奔驰的快感。他打马跑了约有半个小时,感到自己很累了,才把缰绳一提,向回走。
远远地,他看到马格躺在草地上,似乎睡着了,听到了马声,才站了起来。
“连长先回去了。他说那匹阿丹马不会再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就走了。”
“哦,为什么?”
“他说阿丹马是一匹军马,只不过是在寻找一位自己的骑手。”马格真诚地说:“你骑得真好……”
王青衣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自语似的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