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有晚节问题，做官的有晚节问题，我们这些普通的理论工作者有没有晚节问题呢？我认为有，这就是理论晚节。我从事马克思理论工作近六十年，我看到苏联解体、社会主义遭到挫折时，不少过去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忏悔”和反戈一击；看到中国有些过去的革命者、理论家对毛泽东无中生有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深感理论晚节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重要性。这可说是理论工作者的立身之本，是理论工作者的人格和尊严。理论领域中的变色龙，与革命中的叛变者具有相似性。只不过，理论上的叛变往往很难被识别，容易与创造性相混淆。
有位朋友在交谈中问我：“你真的信仰马克思主义吗？”我问他：“为什么不信仰？”他说：“苏联解体了，社会主义在苏联失败了，最后还是转向资本主义。”还说，“中国三十多年改革中，贫富分化、贪污腐败、群体事件突发，证明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只是一句空话”。我反驳他说：“请你告诉我，苏联解体、社会主义在苏联失败，是因为坚持马克思主义还是背叛马克思主义？取缔共产党，取消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实行休克疗法，推行私有化，哪一条符合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三十年改革开放的成就，你能否认吗？是运用什么主义取得的？邓小平的社会主义本质论和‘三个有利于’标准、江泽民的‘三个代表’学说、胡锦涛的科学发展观，以及习近平提出的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哪一条不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为依据？”
我们现实中的问题当然存在，有不少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这些问题，哪一条符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哪一条是由于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而要解决这些问题，哪一条能离开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和方法论的指导？社会主义运动史证明，凡是坚持马克思主义与本国情况相结合就能胜利，有困难也能在不断克服中前进。相反，则必然失败。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和教训，都证明在当今世界最有效地指导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理论和方法，仍然是马克思主义。此外，没有任何理论能担当这个任务。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情况相结合。
我曾经接受过《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的访谈，讲自己的治学道路，讲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讲我们这个专业应该是专业、职业和信仰的统一。这些访谈都曾见报。最近，我专门为教育部主管的《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3年第1期写过一篇文章《论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员的专业与信仰》，我反复强调我们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应该自尊、自信、自强，对我们这些老一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来说，是保持理论晚节的问题，对青年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来说，如果不信仰马克思主义又在这个领域中工作，只有两条路：或者是离经叛道，或者是在马克思主义领域中跳“假面舞”。
我们要有理论自觉。就是要认识到我们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教学工作的重要性，自觉坚持马克思主义。我们不要屈服于市场的诱惑和某些错误思潮的压力，更不要害怕某些无知者的狂言。我们应该懂得，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在这个领域中如果能取得某些成就，它的价值决不次于其他任何领域；作为高校教员，一个优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教员的责任和贡献，决不逊于任何专业学科的教员。我们的教学面对的不是某一个学科而是全体学生，我们在讲台上宣传什么，可以影响学生的一生。专业知识可以影响人的就业，可在职业选择多样化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不一定人人从事本专业的工作；专业知识可以因职业选择不符而被搁置，甚至无用武之地，而我们的研究成果和教学，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影响人的思维方法、价值取向和整体素质。谁能回答我：我们这个工作不重要吗？对培养合格的德才兼备的学生而言，它比起那些纯专业课程不重要吗？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这样看。
我们要有理论自信。因为我们信仰的是科学理论，而不是非理性的盲目崇拜。马克思主义是具有实践性和学术性的理论。马克思和恩格斯终生都在从事学术研究。恩格斯说过，社会主义自成为科学以来，它要求人们把它当作科学看待，要求人们去研究它。恩格斯在讲到马克思的《资本论》研究时说，政治经济学不是供给我们牛奶的奶牛，而是需要认真热心为它工作的科学。马克思以四十年不懈的工作从事《资本论》写作，马克思和恩格斯以毕生之力从事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的创造性的学术工作。他们留下的卷帙浩繁的著作和手稿，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马克思主义理论值得任何追求科学真理的人为之付出毕生的精力。
我打过一个比方，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来说，马克思主义学说是一座高山，世界各国的马克思主义实践者和理论工作者都在攀登马克思主义这座山。这座山有高峰，有险峰，但没有顶峰。马克思主义是永远发展着的学说。我始终相信马克思主义是真理。当代世界出现的种种问题，从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向何处去、文化危机、金融危机，到一些国家的贫困落后、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道路和制度的建设，如果不以马克思主义作为分析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当代有哪种学说能担当这个任务呢？没有。
对于那些反对和攻击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家和学者来说，马克思主义同样是一座高山，是挡住去路无法逾越更无法绕过的高山。你只要看看当代那些反对马克思主义的学者，哪个不是拿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说事儿，哪个不以推翻马克思主义理论为自己的学术“使命”？可是从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后，没有任何理论家，包括所谓伟大思想家能够达到推翻马克思主义的目的。日裔美国学者富山的“历史终结论”终于破产；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虽然表面上可以解释西方在中东和世界某些地区发动的战争，但实际上在宗教与文明冲突背后都隐藏着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在当今世界，没有一种社会理论和学说能像马克思主义这样仍然具有解释世界和指导改变世界的理论能力，如若不服，请举出哪一种理论在当代具有马克思主义这样的理论力量？没有。对这种具有科学性并经过实践反复证明的真理没有自信，那你相信什么呢？！
当然，我们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自尊、自信应该建立在我们自强的基础上。我们首先应该自己看得起自己、相信自己，要使别人尊重和信服，我们必须自强，在这个领域中，无论是从事研究还是从事教学，要做出成绩来，要拿出成果来。我们上要顶天、下要立地。顶天，就是要认真学习、阅读、钻研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如果我们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和教学，连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著作都不读，写文章、讲课，以能引用西方学者某句话为学问，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讲起来不那么理直气壮，那就难怪别人小瞧我们的专业，因为我们自己就先怯三分。下要立地，立地，就是要接地气，对马克思主义极其重要。马克思主义时代化、民族化、大众化，就是接地气。时代化，接世界之气；民族化，接中国本土之气；大众化，接大众之气。别的哲学可以直面原本，解读、注释、引申、发挥，可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研究和教学的路子。马克思主义必须时代化、民族化、大众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应该面对当代世界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面对群众中存在的问题。如果既不读原著，又不研究现实问题，我们的理论研究和教学怎样会有成效呢？只有自强，加强自身的理论修养和对实际问题的了解，我们才有自尊的资本，才有自信的底气。
我一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教学与研究。我深深地感觉到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最惬意的人生是专业、职业、信仰的结合。我们的专业是马克思主义，我们的职业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员，我们的信仰是马克思主义。我们应该热爱我们的专业、享受我们的职业、坚定我们的信仰。我们应该信我们讲的、我们写的，它应该出自我们的内心，应该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如若相反，则是最痛苦的人生。
我们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第一，问题应该是现实的。所谓现实，并不是说哲学都要直接讨论现实政治问题或社会问题，而是要能为正确认识和解决自己面对的重大现实政治问题或社会问题提供哲学智慧。第二，理论分析要深刻。“理论”一词倒过来就是“论理”。真正的理论就要论理，不讲理就不是理论。要让人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有说服力，最大的说服力就是文章中的“理”。如果一篇文章无理可说，全是新概念、新术语，云山雾罩，就不能称为理论文章。第三，表述要通俗。写文章，浅入浅出没水平，浅入深出低水平，深入浅出才是高水平。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文章，应该注意文风。马克思主义哲学既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同时又是大众的哲学，是只有通过宣传大众、交给大众才能发挥作用的学说。晦涩不应该是哲学的本性。连康德这样以晦涩著称的哲学家都主张文章应该通俗，应该大众化，他深以自己的著作难懂为憾。
活到老，学到老。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来说，只能效法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终生劳作不息。关注现实，不断研究和思考新的问题，这是一种痛苦，幸福的痛苦，也是一种幸福，痛苦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