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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红嘴相思鸟(1)

红嘴相思鸟体长15厘米左右,额、头顶及后颈均为带黄的橄榄绿色,上体余部为灰橄榄绿色,尾、上腹羽较暗;额和喉灰黄,胸橙红,腹及下腹羽绿黄。眼暗褐,嘴红色,腿部较黑,脚黄褐。常栖于林木丛或竹林间,食物以昆虫、植物种子为主。单独活动,常常为寻找配偶不得而凄凉地叫死。系珍贵鸟类。

1

“你还需要什么?”团长问凌寒,语调平静但充满力量。

“权力!真正的指挥权力!”

他的回答低沉有力。他想起英国在收复福克兰群岛前,年轻的特遣舰队司令伍德沃德少校和撒切尔首相的对话。这两句话曾使凌寒激动得彻夜难眠。战场上,权力对指挥员来说重于生命。经过了上次战役的惨重损失后,他更渴望真正的指挥权了。

“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的指挥!”

他眼里射出两道阴冷慑人的光。他想起那次让他牺牲了一个排弟兄的战役,心里就汩汩流血。

团长盯着他,表情依旧平静。

“我给你应有的指挥权。”

他们对坐着,心照不宣,他们都明白那次战役给心灵造成的伤痛。

是茂密的丛林。气压很低,潮气逼人。空气中有太多的水分子。浑身上下都感觉潮乎乎的。郁郁葱葱的灌木林随处可见炮弹炸过的痕迹。山里是大片的寂静,阴森而略有恐怖。偶尔有流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这寂寞。山坡上,一只红嘴相思鸟忽然鸣叫起来,声音婉转动听。凌寒的心弦被重重的拱了一下。一股久违了的情绪在心里狠劲地涌荡,温馨而甜蜜。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温馨的情绪了,他心里有些辛酸,继而是空落落的。明天就要上战场了,现在却莫名地涌起这种情绪,这是不是一种提前的哀悼?他心里渐渐地又萌生出一些伤感,还夹杂着的一丝绝望。渐渐地,那个令他失望让他伤心的影子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个曾令他动情令他疯狂的姑娘,曾经给过他那么多的愉快、幸福。那时他从心底是感激她爱她。他知道爱情不能说感激,但他冷静地评判自己。是的,那时他对着镜中的那个人说,是的,是感激。我非常感激她。因为,榕榕,一个美丽善良的上海姑娘爱上他,爱上了一个在边疆服役的连长,并且真切地让他偿到了爱情的甜蜜。他曾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宿舍里捧着榕榕的照片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可现在……榕榕已和他分居二年了。他和她那些琐琐碎碎的却让他倍觉幸福的往事已像古墓里的诔文一样铭刻在他的心璧上。

榕榕,你现在好吗?

“轰轰。”不远处炸响几颗流弹。凌寒朝远处望去。

凌寒走了。通信员小高悄悄地跟在后面。

走出营指挥所,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处可见炮弹伤痕的灌木丛。凌寒的心里涌起一股沉重的激情。他那阴暗的伤痕累累的心滴下了血,一股伤痛的情绪忽然从心里冒出。明天或许是后天他可能再也没能力想榕榕了。榕榕你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尽管榕榕已和他分居了二年,但在这战斗的间隙,凌寒还是想她。他爱她。凌寒知道就是他再也不可能和榕榕和好了,这辈子他也不可能再忘了她。或许他都不可能再去爱。

“轰轰轰”。

不远处的山上落下几颗流弹,石块和沙土飞过来。凌寒和小高迅速扑倒在地。一会儿,凌寒站起,他使劲地摇摇头。怎么搞的!他狠狠地埋怨自己刚才的行为。一颗离得远着的炸弹却让你吓成这样!

他又想到了07高地。他脚步飞也似地往前赶。他有一种压迫感。团长跟他交待任务了:夺回07高地。07高地,主力一团打掉了二个营,高地还没有拿下。师部决定让他们团上。一连已经打了两天了,人员伤亡严重。营长王石把凌寒叫去。凌寒看到营长布满血丝的眼,看到那期待焦虑的目光,凌寒咬着牙,心里狠狠地说首道:“妈的,怎么早不让我上!”他凝视了营长王石良久,低沉地说:“我会拿下高地。”

一个欲望在他心中燃烧:“拿下07高地。”这个欲望十几天前收复07高地的战斗打响后就在他心里暗暗滋生了。尽管他们团没有直接参战,但他却连续几天观察了07高地。07高地两面是陡峭的山壁,7号公路从07高地旁经过。07高地直接卡住7号公路。07高地是7号公路的咽喉。他认为一团那样强攻肯定要吃亏。他把意见告诉营长,建议提醒一团。团长在电话里就把凌寒说了一顿,说他多管闲事。王石不敢吱声。

几天过去了,高地还没拿下来。凌寒心里有些兴奋起来,下面肯定该轮到他所在的团上,那样他就有机会了。果然来了命令,凌寒即刻给营长王石打了电话:请战。不一天下了命令:一连上。凌寒恨得牙咬得咯咯响。今天,当营长来电话让他去团指挥所时,他的心快蹦了出来。终于让他上了!他凌寒终于可以去打一场别人打不赢的战役了!打赢了,就有更大的晋升机会。

收复07高地的欲望烧得凌寒不能自己。一股疯狂的献身激流在他心里涌动……晚上凌寒静静地问自己:你这么想打仗是不是因为榕榕离开你潜意识里想去死呢?他没有回答自己,因为凌寒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流的是军人的血,命里注定就是军人。差不多在幼儿园时,他就做起了将军梦。他父亲肩上的四颗星豆深深地刻进了他脑中。那银光闪闪的星豆有多神气啊!那时他父亲是个大尉,可他却以为是个将军,他以为星豆越多越大呢。他经常梦见自己长大了,变成了肩上挂满星豆的将军。他问母亲要的玩具全是手枪、坦克、装甲车。他做的游戏就是“战略进攻”和“战略防御”。他设计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战和攻坚战,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冲啊,杀啊。他在学校就表现出非凡的组织能力和指挥能力。高中毕业后,老师劝他考复旦,交大,但他却选择了高级步兵学院。入学后他的精力全部都用在了《战役学》、《二次大战史》、《美军军事理论》、《苏联战役理论》上了(当然他还爱看文学书)。当他看过琼斯写的《大不列颠收复福克兰群岛之战》后,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这才是现代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英国海军在内阁发布作战命令的第二天就组织了一支拥有近百艘船和两万余人的特遣舰队,浩浩荡荡的驶向福兰克群岛。这种惊人的速度使凌寒激动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忽然悲伤起来,感到自己生不逢时。他处于一个和平年代啊!

毕业后他回到了军区。军区干部把他分在机关。这可是个好位置。他知道这是他父亲的影响。但他坚持要带兵,他找了他父亲的老战友军区干部部长。他被分到了基层连队当排长。到连队后,他把小册子《队列条令》始终放在口袋里。他像黄浦军校生一样要求自己,尽管真正的黄浦军校怎么样他也不清楚。后来他被调到了军区作战部当正连职参谋。是连跳两级。他心里一阵兴奋。可旋即他又阴暗了,正连级最多是个上尉,上尉到大将还要跳多少级,还要等多少年啊!和平年代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将军。只有在战时才有可能像林彪一样28岁就当军长。他多么想去打仗!老天有眼终于让他遇上战争。终于又让他们军区上了。他像患了狂躁症的病人一样,终日坐卧不安。作战部他实在呆不下去,他要上前线打仗。他冒着榕榕要和他离婚的危险申请上前线。干部部在征得他父亲的同意后,把凌寒调到三团二连任连长。他却付出了榕榕和他离婚的代价。

“连长,你看,”

通信员小高叫住他。

他从遐想中回来,顺着小高的指向,他看到了远处往07高地运物品的敌人。凌寒前几天就观察到了这条运输线。

“妈的,老子先封死你这条血线。”

2

榕榕和周兆明刚走出美琪大剧院,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他和榕榕打了个寒颤。周兆明紧搂了一下榕榕。榕榕把头更紧地靠在周兆明的肩上。周兆明转过头,轻轻地吻榕榕的头发。榕榕头发的馨香深深地沁入周兆明的心肺。周兆明心里一阵涌动,就像他大学毕业从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一样。他单手把榕榕搂得更紧。他的牡物也随着他手的用劲而昂扬起来。

榕榕抬起头柔情地看着周兆明。蓦地,她心里冲进一股激动和酸痛。这张曲线分明刚毅的脸让她痴迷。榕榕感觉内里发烫。她知道她现在对这个男人的爱情胜过以往任何一次恋爱。她不顾路上不断的行人,猛地转过身把头埋在周兆明的胸膛上。她的血液也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沸腾起来。近来她常这样,周兆明十年如一日对她执著痴情的爱,已使她感到心里永远有愧于他。近来,这种愧疚的心情,让榕榕对周兆明充满了巨大的爱情,心里仿佛是一口沸腾的装满了爱情水一样的大锅。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举止完全变成了一个钟情少女。榕榕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千百个热恋中的少女做的事情。

“我冷,抱紧我……”榕榕呢喃地说。

冷风吹过来,周兆明却分明感到温暖。他用轻易就能抓举起一百五十斤扛铃的双臂把榕榕抱住。榕榕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榕榕,十年前我就想这样了……”周兆明激动得喘着气说。

“我对不起你。”

榕榕说着把脸贴住了周兆明的脖子。

“爱不需要对不起。”

周兆明把她放下,狠劲地亲吻榕榕。

榕榕哭了,她忽然跪了下去,把头埋在周兆明的双膝里。

“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好好爱你,嗯……”

周兆明心里发酸,他这么爱的一个美丽得如天仙一样的姑娘哭了,他的心里犹如被刀割一样。他把榕榕抱了起来。她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把头贴在他的胸前。她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忽然像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告诉我,你到底恨不恨我?”她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一句与她想说的截然不同的话。

周兆明看着她,心里流过一股极强的钻心的嫉痛。他的眼睛变得痛苦不堪。

“你说呀!”榕榕摇着他的肩问,眼泪又滚落下来。

“你让我说真话?”周兆明问。

“你说,你说……”

榕榕急迫得泪水又滚落下来。

周兆明看了她一会儿说:“有时,我恨你恨得都快发疯了,当我想到你曾在那个疯狂的大兵怀里躺过,曾在他的糟蹋下悽惨地叫过。我,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顿……”

“你打吧!你打我一顿我心里也好受些。嗯……”

榕榕哭得更加厉害了。哭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周兆明心里涌动,一股无可名状的酸痛使他难以忍受,他用劲地把榕榕搂在怀里,低沉地说:

“不不,只要爱就够了……”

只要爱就够了,那过去的蹉跎和失误又算得了什么?还记得吗?记得那首幼稚的,纯朴的小诗吗?

你是一叶美丽的帆匆忙地离开太阳的港湾离别时掀起一航道痛苦的浪归来时迎接你的是太阳的军舰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那么温柔,那么亲切。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

周兆明心里悸动。这春天的雨啊!你来的如此姗姗。那么多年惆怅孤独和寂寞的人生啊,我满怀着忧伤和痛苦。你还记得吗?在那个温柔的早晨,青春的激情第一次冲进少年的心田,他抖抖瑟瑟,心慌意乱,把青春少年的第一枝丘比特射给了你。你还记得吗?那个温馨而又灿烂的时刻。噢,你折断了箭,投来无情的冷眼。这一眼,整整折磨了少年十个春秋。整整十个春秋,少年的心灵变得空落落了。但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终于在这个春天来抚慰我这颗忧伤的心了,你终于那么热烈地拥抱了我的生活,从此让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两行滚烫的泪流下周兆明的脸颊。

“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周兆明忽然想起了美国大诗人惠特曼的诗,突口而问。他的眼睛灼热地盯住榕榕,双手痉挛地抓着她的肩。

“我愿意,我愿意把我的命运系在你身上。我愿意把我的生命交给你。”

榕榕几乎是耳语了。她低下头,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静静地享受这幸福激动的喜悦。

“我的命运注定是痛苦。”

周兆明有些殉难般地说。

“那我也愿意……十年前我就应该是你的。”

她踮起脚吻了周兆明。她为自己这大胆的行为而颤粟。

你有过这深刻的,荡人心魄的幸福吗?你有过这辛酸的,伤痕累累的幸福吗?噢,有过。那么模糊,那么朦胧,隐隐约约的震颤是那么遥远。更多的是悲哀和不幸,同情和折磨。我爱过他吗?爱过哪个神圣的,固执的军人吗?爱过,可是那么短暂和痛苦不堪。就因为那短暂的爱,从此你坠落到一个痛苦的深渊,一个使你难以自拔的沼泽地。你哀叹,你悲伤,你自暴自弃,你经历了一个女人难以忍受的心灵旅程和折磨。你几乎快走进了但丁的黑棺。噢,你要感谢那个黄昏。你得救了,在那个寂寞忧伤寒风刺骨的申江畔的晚上,他走过来了,带着微笑和沉重,带着希望和执着,带着那个早晨的初恋和伤痕过来了。那天是你的生日,你的二十六周岁不幸的生日啊!妈妈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来?为什么要让我到这个地狱般的世界上来受苦?噢,妈妈,你知道地狱吗?你知道心灵的绝望吗?噢,妈妈,我得救了,可我的心灵永远有那个不可弥补的缺憾。

“你累吗?”

周兆明轻轻地把榕榕抱起,他想让她轻松些。

“我们到咖啡店坐会好吗?”

“回家去好吗?”

家?哪来的家?家已经发霉,家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家已经变成了墓穴。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夹杂着细细的小雨。他握着她的手,握得那样紧。他感到了她的温情,她的柔腻和她的心灵的颤栗。是冷还是激动?雨打在脸上,他感觉她抖了一下。他的心被隐隐地揪着。

“冷吗?”

周兆明感到他的语调太柔情了,他一阵毛骨悚然。

榕榕默默地点点头。他停下,转过身,把她拥在怀里。他要用他的全部热情去温暖她。十年前他就这样想过。

“走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