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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女儿岛(7)

“不,我就是要吻你,就是要让他们看看!”

他一把搂过红红,强行给了她一个长长的亲吻。她使劲挣脱出来,喘着粗气,满脸绯红。

“女儿岛容不下美,容不下美啊!”

张侠低沉的喟叹声远远地传出去。“我想,我,时间长了会好的,只要,只要我真诚待人,踏实工作……”

“算了!你这……你还指望他们改变对你的看法?!我真想给你一个巴掌!”

他愤怒地瞪大眼。红红低下头去,在张侠面前她什么个性都没了。他停住,遥望着远方出神。

夕阳熊熊燃烧,耀眼金红,仿佛是太阳临死前的眼泪,海面也让太阳的泪水染红了一片。

“回去吧。”红红在他身后怯怯地说。

回到红红的宿舍,她深情地搂住张侠,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使你落到这地步……”

红红扒在他身上抽泣起来。

“别哭了,红红,没什么,早晚要转业,这或许还是件好事呢!明年我们一起转业,远远地离开女儿岛,安安乐乐回地方过日子,这个荒岛有什么好呆的?”

张侠说得很轻松,眼泪却控制不住流下来,他是多么想在部队好好干呐!

“这不是你心里话,你说过的,你要为海军干一番事业的……”

红红的泣声更悲了。

“快不说这些了,既然不要我们干,那回地方去,哪儿还不一样?……来,愉快点好吗?”张侠深情地盯住红红。“红红,我爱你,尤其是现在……”

红红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感到揪心的痛。她感动地把头埋进张侠宽大的胸膛里,恸哭起来。这压抑的哭声深深打击着张侠,咬噬着他的心。

“我以后,一定,一定听你的话,一定……好好待你……”

红红的嗡声从他怀里传来,肩膀上下抽动。他默默地抚摸着红红的肩背,心里阵阵冲动。他轻轻地解开红红的衬衫和裙子的扣子。

“别,别……”

“我就是要!”

张侠压抑地说。衬衣脱掉了,胸罩解开了,裙子滑入在地,张侠把红红抱到床上。

“别!别!侠我求你别这样……”

“不!今天我非要……”

“嘭!”门被踢开了。接着“咔嚓”“咔嚓”镁光灯闪了两下。一个人影旋即退了出去。张侠清醒过来,猛地冲了出去……主任铁青着脸,背着手,叼着烟,在来回踱步。保卫科长,二个干事所长和院长站在旁边。主任见张侠出来劈头就说:

“不解决你们的问题,女儿岛一天不得安宁!”

L

支队政治部作出决定:对张侠实行隔离审查,责成卫生院对王红红实行审查。两人不许见面。

当院长把那两张她裸体放被张侠搂着的照片给红红看时,她万念俱灭,猛地冲出卫生院……

天气已入秋了。今天的天气真好,天上湛蓝湛蓝的,一丝云翳也没有。入秋了,要用被子了,经过一个夏天,该晒晒了。不,不用晒了,夏天的衣服该放起来了,秋天的衣服该理出来了。不,不用理了。今天真枉了这么好的太阳。

招待所真清静,今天怎么这么清静?怎么没人住呀?服务员已好长时间没来过了。上星期刘蓉,陈玲来玩了,今天还会来吗?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走廊里有脚步声,有人来了,会是谁呢?管他呢?噢,是陈玲,陈司令员的女儿。她是来还书的还是来看我的?她站在门口那么长时间怎么不说?怎么不进来?害怕我是不是?怎么哭了?她怎么也会哭啊?

陈玲朝红红走来,悲戚地看了红红好长时间,然后在旁边坐下。

“王医生,他们对你太不公平了。”

红红的心里“扑通”一声,就好像块大石头掉进很深很深的水里溅起老高的水柱。好长时间没人这样真诚待她了。

“别哭了陈玲,没什么,生活总有磨难的,总有不公平的。”

红红的眼泪在眶内打转。

“王医生,爸爸在舰队开会,我已找过爸爸了,爸爸对拍照这种做法很不满意。爸爸说,开完会他回来亲自处理这事。”

红红心里微微一动,然后她打开箱子。

“陈玲,这件巴拿衫和这条迷你裙就送给你了,你不是很喜欢吗?反正我以后也用不到了。”

“你怎么用不到了呢?”

“我,我以后穿部队发的。规定不让穿了。这套《外国中篇名作选》和这本《茶花女》放你那儿,你有空好好读读。还有这本《癌症学》也放你那儿,这本书我已读了十几遍了”

红红端详着《癌症学》泪滴在书面上。陈玲默然地接过书和衣服,忧郁地看着红红。

“我穿这件漂亮吗?”

红红拿出一件从没有穿过的连衣裙,雪白雪白。陈玲点点头说:

“你穿什么都漂亮,因为你真诚,善良。”

红红心里又是一动,微微的,很快又平静了。她把连衣裙放在床上。

“陈玲,你早点回去吧,难得回来一次,多陪陪你妈妈。”

陈玲站起,依恋地看着红红,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不舍地看红红。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红红冲陈玲悽楚地一笑。哪里还有明天?

陈玲走了,房子里静悄悄的。她打盆水回来,把身体洗了洗,洗得很干净。然后,她戴上那个自己做的无带胸罩,黑色的,后面用松紧的。穿上那条也是黑色的三角裤,套上那件没穿过的白连衣裙。她把水倒了,把房子收拾干净,把换下的衣服洗好凉好。她坐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那些中学当兵大学的所有求爱信。她数了数,一共有四十多个人给她写信。她一封一封地看过,她伤心地哭了,好一会儿,她止住哭,小心地把信放好。她又翻开日记,读了几页又合上放好。她不想烧掉,她觉得所有里面记着的都是她真诚的心灵。

她拿过镜子,把头发松开,又把刘海吹了一下喷上定型发胶。她仔细看了自己的脸,老了,确实老多了。她想起她上女儿岛第一天时看自己脸颊的情景。那时她的脸色多滋润啊!她拿出化妆盒,认真地化了妆,她觉得好多了。梳妆完毕,她拿起一个小包。走到门口,她又打住,回过头来,依恋地环顾了她住了几个月的宿舍。她一件东西一件东西看过,她发现毛巾还在桌上,她走回去把毛巾挂好。她看没什么拉下了,锁上门走了出去。

天气已经很黑了。她木然地看着这黑色。天气真好,星星欢快地眨着小眼,是在笑还是在哭?不去管它。

她走向海滩,以前她和张侠常散步的沙滩。过去的一切又历历在目。她心里一动又平静了。她望着高大的水兵大楼,灯火辉煌,她来的时候对水兵们满怀着热烈的憧憬和希望,可现在……远处的军舰灯火通明,今天突然挂满了旗,红红木然地看了半天。她到女儿岛后第一次看到军舰挂满旗。

她来到海滩边那棵传说古时候那个女子吊死在上的老榆树旁。在一块平地上,她铺上一块白被单,又从包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和一杯水。她猛地涌起悲伤,眼泪喷涌出来。她才二十三岁啊!她又想起了张侠,真后悔那天拒绝了他,她说过结婚那天一定主动给他,可现在一切都是不可能了。张侠,我是多么向往生活啊!张侠,下辈子我定要好好报答你,一定报答你!当她把一瓶安眠药吃下去时,泪水又再次滚下。

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刚刚照到女儿岛时,人们发现红红静静地躺在老榆树下,那么安祥,那么美丽,那么圣洁……

1987年5月于宁波东钱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