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权势的荫庇有兴趣的,他在衬里的有关位置上,给安排个小职务。但村级机构可安排职务的地方毕竟有限,他便仔细地排查了职务的空缺所在,一一记录下来,作为可资利用的有限的资源,谨慎地控制使用。这些职务资源,大到支委,村委和妇女委员,中到村办企业的会计、出纳,小到林场的看林人,猪场的调料员和村街的清洁员。别看这后者既不体面,又无什么实权,但轻轻松松地就能挣到村里按月发放的几百元工资,这对既不愿卖力气,又不愿忍受离家之苦的女人来说,不啻是一个天大的肥差!况且,这些人地位再低,也算是管理人员,管理人员就是干部,是不同于一般老百姓的。因此,她们实际能享受到的,不仅仅是那几百元工资,还有乡村两级的种种优惠政策,比如免征农业税,乡村统筹和提留费,比如享受医疗补贴、用电补助、集体组织的参观旅游。即便是乡里组织的文艺演出,其演出票也能发到这一级,等等,等等。
这一切,就是特权。能享受特权的人,不仅是官。
于是,能明白这其中奥秘的许多年轻女人,便争相向支部书记靠拢。
以前陈水是没有醒悟,吴书记让他醒悟之后,他对这种靠拢是笑而不拒的。并且,对那些尚未醒悟的,又被他看中的女子,他施以诱引,让她们慢慢上钩。
喜腥的鱼,哪有不上钩的?陈水便得以毫不显山露水地自然而然地享受她们的肉体。
他感到,甭与海南大酒店里的女子作比,凡是刘惠兰之外的女子,个个都新鲜啊!
至于对钱有欲望的女人,程序就极其简单了:他可以先选一些小礼物给这些女人,如果露出欣喜之色,便有了进一步的基础。他可以利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她们的男人不在家的时候,登堂入室。几句殷勤挑逗的话送上去,一些浅薄轻佻的女人就露出了破绽,他便顺水推舟,把该办的事就办了。然后,甩过去几张票子,女人欣喜地把票子捡起来,送以感激的笑。人家是支部书记,白用咱都无话可说,更何况还给钱。
有了这第一次,第二次就可以直接入巷了。那门扉是虚掩着的,已在倾听书记的脚步,支书悄悄地进去了,又悄悄地出来。那个刚被睡过的女人,衣襟都懒得掩齐整些,就已经美滋滋地点支书赏给的钱了。支书有的是钱啊!一边点着这次的钱数,一边又想着下次的收益了。
农谚:未开怀的奶子是金奶子,开了怀的奶子是银奶子,生了孩子的奶子是泥奶子。在这种乡俗与文化浸染下的乡村女子,尤其是有过生育经历的乡村女子,对自身是轻贱的,对男女之事是很看得开的。那腿裆里的物件,不用就闲着,闲着也是闲着,让支书用一下有什么不好?这就叫“盘活闲置资产”。所以,对支书的非法入侵,并没有反抗意识,反而认为是极自然的事。
支书的胆子就大了,也不刻意遮掩了。慢慢地,村里就有了传闻。
人究竟是不同的。有不少女子并不甘于被支书侮辱,而且做了坚决的反抗。
一个叫于珍的女子,高中毕业,未曾及第,便呆在家里钻研点儿什么。于珍长得并不漂亮,但由于年轻,由于有文化,举手投足便颇异于一般的乡村女子,且流行歌曲唱的无比曼妙,便招呼一班青年男性在其府上相聚,或探讨,或歌舞,膨胀出勃然生机。陈水很是心动,并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么开放的人儿,情味一定不俗。况且,柴男火女整日里过往,一定得弄出事来。与其让青皮小儿弄出事来,自己再去吃过水面,不如自己抢先破个头彩,然后再在村部里给她安排个妇联主任的美差。他觉得这样安排是很有道理的,整个方村,哪个女人能比于珍更配当妇女主任呢?这叫发挥人才作用,为方村的事业着想。
但是算盘打得并不如意。他遇到了空前绝后的反抗。当他强迫占有了于珍的身体之后,于珍决然地朝村西的小河跑去,毫不迟疑地跳进奔腾的河水。
幸亏陈水本人有极强的水性,拼出全身的气力把她救上来,不然,等到旁人赶到的时候,她早已沉入河底,将美艳的胴体化作鱼饵,喂养饥饿的虫鱼虾蟹了。
被救上来的于珍不哭不闹,紧紧地跟着他,来到他家的庭堂。
她一屁股坐在陈水的家里,不走了。
相反,刘惠兰却承受不住了,又哭又闹,死去活来。
待激情平息之后,刘惠兰看着冰冷而沉默的于珍,问:
“妹子,你说怎么办呢?”
“好说,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家庭,给钱吧。”回答得冷静极了。
“给钱吧。”刘惠兰对不知所措的陈水说。
“给多少?”
“念你是同乡的份上,就二十万吧。”
陈水乖乖地拿出二十万。
于珍拿到二十万之后,悄悄地消失了。据说,是到南边去做买卖去了。
白白地损失了二十万家产,把乡村女子刘惠兰心疼坏了,竟至连松弛臃肿的身子都不让可恶的男人碰了。
“要不是心疼这份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要不是舍不得这俩无辜的孩子,早就跟丫挺的离了!”
惠兰忿忿地说。
虽然没弄出大事件,但陈水的名声却臭了。
名声臭了以后,他反而把夹着的尾巴翘起来了,肆无忌惮地找女人睡了。
村里的男人便有了防范。
有时连他带女人捉住了,在义愤之下,男人把他痛打一番。
他便找到吴景州。“吴书记,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吴景州说:“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知收敛。”
陈水委屈地说:“这还不是您教的。”
吴景州无言,只有把孙所长叫来。“您去方村一趟,把人铐起来。”
孙所长有些迟疑,吴景州不耐烦地说:“对基层支部我们必须予以支持,不然就没法开展工作了。他们一瘫痪,党委的工作靠谁推动?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风月问题,这是个政治问题,你要提高认识。”
一时竟提高不了认识,孙所长依旧迟疑。
吴景州大怒:“平时养你们干什么?不就是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狗喂得久了,还知道对主人叫两声呢。”
孙所长便只好到方村去一趟。
因为,派出所虽然是双管单位,但是年终奖金和节日补助及礼品,还是所在地的乡政府提供的。
打了支部书记的男人便被拘留了。事后,吴景州送给孙所长一部手机。
陈水对众人说:“敢跟我动粗,谁动粗就送他到笆篱子里去,捧着黄灿灿的窝头念我的好!”
好人陈水,竟成了欺男霸女的人。
陈水夜行的时候,常执一柄手电。这可不是一般的手电:大头,长身子,身子长得可以装七节一号电池。这是他个人改装的,雄壮,气派。他把它作为自己权力的象征。
一天晚上,张森出去打麻将,未及半夜,身上的钱输光了,便提前回家了。
懊丧的他低头走着,快到家里脚下绊了一下,他便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他便发现了一个著名的物件——在门前的碾盘上,立着陈水那独一无二的大手电。
张森明白了,今天支书来幸自己的女人了。那时张森的女人,瘦是瘦点,但还是蛮清秀的。
张森血气便上来了,奔上前去就要砸门,但又戛地立住了,他觉得这个门还是不砸为好:砸门之后,若不想装蒜,就得殴斗,一殴斗,他一准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被铐到笆篱子里去。如果装蒜,处境更是尴尬,能与奸夫和平共处,作为男人,就算是彻底塌架了,女人也会看不起他,到了那个地步,他女人还不让支书当公园澡堂子使?
横竖不能进去,但男人的激愤还是沸腾的,不能发泄,他是会疯的。
正无奈间,他看到了碾台上的手电。
他一下子扑了上去,把电门打开了,一束光柱,剑一般地把愁苦的夜空刺穿了。
他举着这束光柱,围着碾盘转开了。一边转,一边恶狠狠地低吟道:
“叫你费我老婆,我费你丫挺的也,我费你丫挺的也!”
他的愤怒竟渐渐地平息了。
他听到屋里有了声音,知道支书已幸完了,便飞快地把手电放回了原处,自己躲进了自家的柴棚里。
陈水走出门来,看到手电的光束还直挺挺地朝天刺着,觉得奇怪:“我到底关没关呢?”他嘟嚷着。看到周围没有动静,就索性认定是自己忘记关了。由于幸得愉快,便不计较费的那点电。“没关就没关吧。”摇摇头,执着那柄利剑,又向别处刺去了。
张森走进屋去。
不久,便从屋里传来重器砸到软物上的沉闷的声音。
“我的娘呃!”听到一声女人压抑着的叫声。
之后,张森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
三个女儿虽然可爱,但怎么看怎么像陈水的种。女人哭着求他:“你可别瞎捉摸呀,是有了仨孩子,我才让他近身的呀!都是你的亲骨肉啊!”女人愈是哀求,他的疑心愈重。他本来是想出去找活路挣些钱的,一想到自己的血汗钱,竟养肥着一个不要脸的骚货和三个别人的野种,便失了锐气,便游荡起来。
游荡的结果是贫穷。
他混到了连衣食都不保的地步。
最初他吃面,让孩子喝汤时,他也心疼,到底是无辜的孩童,便也弄几绺面线线给孩子吃。孩子们很快说:“爸爸好,爸爸真好!”孩子们的烂漫令他痛苦: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可有多好!竟有可能不是。疑心荼毒了他正常的心灵,他索性不去想了,就干脆认定孩子不是自己的。同时,还有一个更深处的声音也影响了他:一个女娃,是自己的又有什么用,也是为别人暂时养着。便不再看重为父的义务了。这样一来,他反而轻松了,紧张悬着的心,竟也平静了。再吃面时,竟觉得能给她们一些汤水就不错了,因为一个正经人都吃不饱,何况几个野种。
再到后来,一是因为贫穷,二是为了报复,他做出了一桩既无赖又无人格的事,即拿老婆的肚子挣钱。他从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快感。
但无论如何,每到夜深人静,他不能入眠时,他也痛苦地想:我这是在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