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半途出家的。对教师这一“行”,一开始他并没有兴趣。从懂事开始,他压根儿没有朝这方面想过,即便是大学毕业后,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走上讲台来当个教师。直到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李怀信是赫赫有名的大教授时,还诚实地对我说,“我当初就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教员,从内心更不愿意当教员。”
1970年4月,从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李怀信,作为优秀毕业生被正好到南开挑选学员的部队首长一眼看中,参军入伍来到了陆军某师。这是驻防在天津市东郊的一支国防施工部队,条件很艰苦。从大学校园突然来到偏远的军营,李怀信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超越。
按要求到部队第一年是下连当兵锻炼。作为“新兵”的李怀信,要熟悉士兵、熟悉部队生活,便来到了三营七连。部队的主要任务是造山筑洞,七连担负的工作是灌铸。灌铸就是把建筑用的钢筋编排在一起,然后用石块、沙子和水泥之类灌进去,保持牢固。这工作不仅累和脏,而且需要站着连续干,一千起来24小时都不能间断。有时实在太累了,只能站着打盹。晚上剐一躺下,一听到火车的声音,又得立即起床卸火车。成天身上湿漉漉的,就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夏季尚未到来之前,连队烂档的人很多。
从苦水中泡大的李怀信,虽然身体不是太结实,但吃苦耐劳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素质。他和七连的战士们一起,不分白天黑夜地抢着干这干那,赢得了同志们的一致好评。大家都说,李怀信这个大学生,不仅能讲能写,而且能吃苦,平易近人。很快,在半年之内,李怀信就从战士提升为班长、连队文书和团支部书记,同时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锻炼一年之后,李怀信带着这些丰硕的“劳动成果”,调至师宣传科任宣传干事。孰知,在干事岗位上他一千就是7年。
1978年的春天,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上发表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著名讲话,痛定思痛之后的中国人民迎来了科学的春天。
这年12月,总后天津运输工程学院为充实一线教学力量,特地从野战部队挑选优秀的青年干部到学校来当教员。
命运之神再次青睐于李怀信。
他又一次被部队领导一眼看中。很快,他从野战师调到市区的军事院校。从搞部队的宣传教育工作转为到院校从事教学工作。再一次开始了人生的超越。
激动吗?时年33岁的李怀信此刻却显得有些平静。
到部队院校当教员,这固然是件好事。但李怀信却感到肩上的担子太沉重。本来已经熟悉了部队的基层和机关工作,现在又突然换一种全新的工作,这是一种冒险,更是一种挑战,我能干好吗?但是,接到调令后的李怀信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党培养教育我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我能更好地报答党和人民吗。“既然组织上选中了我,我就要干好,就要干出个样子来。”
信心,伴随着崇高的信念和闪光的智慧,开始迸发出璀璨的光。
到了运输工程学院,没有对口的专业,要进行专业调整。李怀信开始想当哲学教员,心想在部队学哲学活动中曾经读过几本哲学书,也许容易上路。可是政教室哲学教员较多,经济学教员较少,组织上决定他去教政治经济学。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一丝的退却,李怀信愉快地服从了组织的安排,当了一名政治经济学教员。
就这样,他硬着头皮钻进了经济学的“金字塔”。
无疑,这是一条用汗水和心血铺就的攀登之路。
他开始了自学。
案头堆放着一本又一本的理论书籍,他有些心动。从小好强的李怀信,在困难面前畏缩过吗?没有,从来没有。看着这一堆堆经济学原著,他想起了在贫困的家乡求学时的饥寒、痛苦和失望,他想起了在日本当劳工死去活来的父亲,想起了奶奶那坚强的目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洋溢在他的浑身上下。
书山有路勤为径。李怀信为自己订了三条学习计划。一是通读《资本论》一至三卷;二是通读西方经济学教科书萨缪尔逊的《经济学》上、中、下三册,读中外经济史、经济思想史;三是学外语,并力求发表译作。
学海无涯。伴随李怀信的是日夜的孤灯。
边读书,边思考。他那套珍藏的《资本论》,从第一卷、第二卷到第三卷,密密麻麻写满了心得笔记。他的读书笔记还有《读书摘要》、《学习札记》、《日知录》、《思迹》等。他写下的读书笔记和心得体会之类就几百万字。李怀信如一块海绵,拼命地吸取着知识的甘露。他的进步之快,令经济学同行颇有些叹为观止。1983年,他被任命为政教室经济学教研组组长。
就在这年的夏天,组织上决定派李怀信到政治学院进行半年的脱产学习。无疑,这对李怀信来说,可算得上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政治学院一个个知名的经济学教授的指导下,勤奋努力的李怀信很快地进入了经济学的殿堂。半年后,回到教研室的他不仅令同行的教员们刮目相看,就连校长杜梁仲也感到,学习回来后的李怀信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他的讲课水平提高了一个档次。尤其是教学上,深入浅出,灵活生动,深受学员们欢迎。
两年之后,政治课把《马克思主义原理》作为一门主课。这门课的内容涉及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个部分。学院考虑再三,决定让李怀信担任这门课的教学。他二话没说,便挑起了这副重担,很快又投入到大量的哲学、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和中外哲学史、社会主义思想史及马列原著的苦学之中。
这是一件很苦的差事。在枯燥乏味的原著学习中,李怀信在寻觅着知识的乐趣。
他知道要讲好这门课,变枯燥为生动,让学生能听进去,就必须具备与之相关的丰厚的基础知识。一是要懂理论,二是要了解历史,三是要掌握好现实情况。为达到这些要求,李怀信在自学中,总是围绕问题抓“学问”。他紧紧地盯着最新的理论研究成果,充实课堂教学。办公室里那一堆堆哲学的、科学社会主义的书籍,以及那些翻破了的《经济研究》、《军事经济研究》、《新华文摘》,就是见证。
除了向书本学习外,李怀信还向身边的同志学习,尤其注意在与年轻同志合作过程中的互帮互学。在与吕兆勇一起研究国防经济时,他取长补短,二人共同参与《国防经济效益浅论》一书的撰写;后来,又与尹淑凡、张秀华等同志合作,探讨商品经济知识的一些难点、热点问题,共同撰文和编写教材。李怀信在与同志们合作的过程中,总是抱着谦虚好学的态度,向同志们商量、讨论、求教。他多次强调说,“与年轻人一起研究讨论问题,我都感到自己年轻了许多。年轻人身上的那种奋发向上的精神、探索创新的精神以及宝贵的思想火花,激励了我,启发了我。我的一些思想,包括一些选题都是在与他们交谈、讨论中萌发产生的。”凡是同李怀信合作过的年轻同志都说,李教授谦逊和蔼,有长者风度,有学者见识,我们都愿意与他一起共事,一起研究问题,一起合作。
李怀信还利用外出学习、开学术会议的机会,广交朋友,向学术界前辈和同志们学习。
就这样,他教学的双翼一天天地丰满起来。
(三)一名合格的教员,必须在教学、研究、学习三方面长期下功夫
解决好知与不知、先知与后知、已知与未知的矛盾。教学相长,教研相长翅膀硬起来了,就要展翅高飞。李怀信是一个善于制造得意之作的教育工作者,他的教学“野心”一天天地处于膨胀状态。在做了大量的“铺垫”工作之后,他便把目标盯在如何提高教学效果这一“终极点”上。
这是一个大胆而有价值的创新,这是一个寻常而又蔚为壮观的探索。
李怀信认为,教学活动作为一个系统工程,应该是有规律可寻的;一名教员,不仅应该学习研究一般的教学规律,还应该针对自己的教学对象、所用教材和个人的具体情况,探索具体的教学规律,逐步形成自己的教学特点和教学风格。
这就是“教学有法”、“教无定法”的辩证统一。
学生在“记、懂、用”上下功夫,教员在“教、研、学”上做文章。
根据自己的教学实际和学员特点,李怀信提出了重点抓好“五个环节”、“三个转化”的教学思路和教学方法。
坐在李怀信教授面前,我饶有兴致地静静听着他聊那“五个环节”、“三个转化”的点点滴滴……
“五个环节”中的第一个环节是课前调查。
为增强课堂教学的针对性,我在给每一个学员队上课之前,都要做些深入细致的调查。除座谈、谈心外,在讲正课之前,首先向学员提出一些问题。如,“在社会、人生问题上,你有哪些问题需要回答?”让学员围绕着这一中心,以书面的形式提出3至5个问题,然后对学员提出的问题进行分析、整理,并分别穿插在课程的有关章节中给以解答。这样做,既可以基本上摸清学员的思想状况,也可以大体了解学员的文化知识水平。
第二个环节是课堂讲授。
什么是讲?讲就是分析。在课堂讲授中,我把重点放在理论分析上,注重用理论、用分析、用逻辑的力量说服人。就像我讲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时,就从资本的有机构成讲起,通过类似数学公式的严密推导,得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出现人口过剩的必然性,再进一步分析这一理论给我们的三点启示:一是从入口过剩到资本过剩同时并存的矛盾中看资本主义制度的荒谬性;二是从资本价值增值与社会需求的矛盾中看资本主义制度的局限性;三是从资本使生产力绝对发展又为其设立特定限制的内在矛盾中看资本主义的历史过渡性。通过这些分析,最后可看出,生产力的提高对资本主义不是福音而是丧钟。这本身说明资本主义必然要被能为生产力发展开辟广阔前景的社会主义所替代。这一内容曾作为观摩课给政教室全体教员讲授。
当然,在进行理论分析时,耍注意分析的知识性、趣味性和生动性,注意选用各种典型的例子来说明问题。从项羽“破釜沉舟”到马谡“失街亭”,从孙膑帮田忌赛马到欧阳修学韩愈作文写诗,从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的试验到英国海格特公墓马克思墓碑上的英文题词,总之,从数理化、天文、地理、生物到当代电影电视,广泛选取事例材料,来为理论分析服务。博大精深的马克思主义,应当而且必须用人类的全部文明成果来说明和论证。
第三个环节是做练习题。
学员的学习一般包括记、懂、用三个方面,做练习是学员巩固记忆、加强理解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初步运用知识的环节。1982年,我当时任政治经济学教学组组长不久,曾组织过教研室的同志利用业余时间编写过《政治经济学练习题》,设计编写出了“分析题”、“综台题”、“抽象题”、“还原题”、“比较异同题”等多种多样的练习题。这本练习题当年铅印成册后,受到总后、总政有关部门的重视,并推荐供全军院校使用,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第四个环节是讨论。
讨论一般在理论课讲授告一段落或在参观调查之后进行。政治课讨论容易出现两种情况:或是“推磨式”轮流发言,或是海阔天空地乱扯。为改变这种状况,经过几年的摸索,逐渐找到三种讨论形式。一是课堂大讨论。由教员主持,围绕一个重点课题组织全体学员一起讨论。
这种大讨论适合专题性较强的现实问题。早在1985年在后政机关的指导下,我组织学员进行了“定共产主义理想之向,立献身国防建设之志”的大讨论。这次大讨论的经验被总政转发。二是对抗式讨论。讨论在两个区队(或班)之间进行,双方互相提问,答疑解难。讨论中一方被问得哑口无言,或有明显的悖理处即为失败方;另一方则为优胜方。
这种对抗式讨论吸收了体育竞技的做法,便于调动学员学习、讨论问题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三是演讲式讨论。演讲分大范围和小范围两种。
大范围全队学员参加,小范围以区队为单位进行,人人上台演讲,可以使每一个学员得到锻炼。尽管有的学员初次站上讲台,手是颤抖的,声音是哆嗦的,但下来之后他们特别高兴,觉得锻炼了能力。这样有利于学员毕业后较快地适应部队工作。
第五个环节是考试。
考试是学员学习的指挥棒,教员怎么考,学员就怎么学。在考试内容上,我们一直主张要从单纯的考“记”转到全面考“记、懂、用”,力求把考试变为指导学员学习、培养学员智能的重要环节。为此在命题上就要下功夫,重点考核学员运用基本理论分析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运用开卷写论文的形式,把考试变为全面考核和培养学员智能的综合过程,把考题的灵活性和答案的确定性结合起来,力求评分科学化。我总结的《改革政治理论课考试方法的体会》,曾参加了总后在京丰宾馆召开的教学经验交流会,该文被收入《教学法改革经验选编》一书。
李怀信侃侃而谈,言辞之中折射出理性的思索。
良久,他继续说,仅有上述五个教学环节还不够,要全面提高学员的素质,更应在“三个转化”上做好文章。这就是素质教育的落脚点。
一是知识向能力的转化。
为引导学员将学到的知识转化为能力,既要注意在课堂讲授中教能力,考试中考能力,还要注意在练习、讨论中指导学员练习能力。我在学员二队讲完马克思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之后,便指导学员以“回顾成长历程,学会辩证思考”为题,先写出论文,然后进行讨论式演讲,演讲活动由学员自己组织。这样,全面提高了学员的想的能力、说的能力、写的能力和组织能力。
二是知识向思想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