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可可西里的动物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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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阳里的藏羚羊(9)

其实,在除南、北极之外的世界第三大无人区的可可西里,难得碰见个女性。所以,一位诗人在他的诗里把可可西里诠注为“美丽的藏羚羊”。可可西里在我脑海里最初留下抹不去的印迹,也是缘于藏羚羊。我真的很留恋20世纪50年代末我初进可可西里时看到的情景,那会儿因了藏羚羊满山遍野地奔跑,整个可可西里都显得生机勃勃。我们这些不安分守己的汽车兵,想着招儿和散布在公路两旁的藏羚羊嬉闹。最初它们老远一瞅见汽车就甩开蹄子跑掉,后来见兵们并不伤害它们,就不惊慌了。先是躲在远处仰头张望着兵们,再后来就站在较近的地方望兵,面部的表情也由恐慌换成友好。渐渐地彼此混熟了,兵们便逗着它们玩。我们开着车和藏羚羊赛跑,车快它快,车慢它也慢。每次车过可可西里,如果哪个汽车兵不和藏羚羊逗逗乐,生活仿佛就变得很寡淡。人和野牛动物成了朋友,和睦相处,大自然显出了无比的纯美。

具体时间我实在记不得了,反正是从“文革”后期的某一年某一天开始,寂寞了干百年的可可西里被一阵又一阵古老的权子枪声戳得狼烟四起,随着枪响,不断地有藏羚羊倒下。时间的针指到20世纪90年代以后,疯狂的盗猎者对藏羚羊的猎杀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保护藏羚羊的“西部工委”就是在这时候成立的;38岁的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也就是在这时候与盗猎者的搏斗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接替他职务的妹夫扎巴多杰,不久也倒在盗猎者的枪口下。盗猎者疯了!可可西里荒芜了!

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才嘎,忧心忡忡地给我讲了以下几个数字: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可可西里的藏羚羊约有10万只。到了1999年锐减到75000只以下。最新的统计是:已经不足5万只了。国际上有这样的共识,如果小抓紧采取有力措施,在中国仅有的世界珍稀野生动物藏羚羊将在5年内灭绝。

2000年夏天,我在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索南达杰烈的纪念碑下,写出了散文《藏羚羊跪拜》。散文与了一只怀胎的藏羚羊向猎人下跪求饶的事。在当年的《新民晚报》9月25日的“夜光杯”栏目发表后,引起了我预料不到的较大反响。海内外的40多家报刊及选本转载了这篇散文。好几个省市还把它列为中学生课外阅读文章,有个省在去年高考模拟考试时,从这篇散文中析出问题让考生解答。素不相识的青年歌手艾萌萌就是在朋友的介绍下读了《藏羚羊跪拜》,找到了我。她诚恳地请求我为她写一首火于藏羚羊的歌词,她要唱这支歌。我从这位刚满20岁歌手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她对可可两里的忧虑、对当前藏羚羊遭戳杀的无比愤慨。我也从她的目光里获得了创作的动力。当夜,我不顾盛夏热气的蒸煮,写出了《抱藏羚羊的女孩子》:

有个藏族女孩,

抱一只藏羚羊,

那是一只死去的小羊。

胸部淌着血,

它失去了妈妈,

女孩怀抱就是它的家。

我听见,

草原响起枪声,

枪声穿透了楚玛尔河,

小羚羊倒在了血泊里。

我看见,

小羊还睁着双眼,

眼角挂着长长泪迹。

女孩抱着小羊默默地走向远方。

很快,作曲家为这首歌词谱了曲。令人十分感动的是,艾萌萌在拍摄《抱藏羚羊的女孩》的MTV时,是冒着高山反应的袭击在可可西里完成的。有人劝她就在京城制作一个类似的现场拍摄地,她说:“不,我要抱着真正的藏羚羊唱歌。”当时我正好在可可西里深人生活。高原的风雪把这位汉族姑娘白净的脸镀成紫瓣色。她抱的小藏羚羊是可可西里一户牧民收养的被遗弃的藏羚羊。萌萌穿着藏袍、藏靴、戴着漂亮的藏帽,好神气!

我在歌词里塑造了一位抱着藏羚羊的藏族姑娘,眼下现实生活中又有了一个抱藏羚羊的汉族姑娘。两个女孩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她们要唤醒人们的良知,珍爱藏羚羊,保护大自然。

10.兵和藏羚羊

那是大雪封了唐古拉山的第3天,新兵乔飞良闲得心慌便拿了把笤帚去打扫客房,这使他发现了静卧在屋外房角里的那3只藏羚羊。它们被零下30多摄氏度的酷寒冻得缩成一团,缕缕茸毛在凄风中颤抖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幸,如果乔飞良不去客房,3只藏羚羊十有八九会被冻死的。

唐古拉山在每年隆冬都会遇到大雪封山。住在山中的兵们已经习惯了,封山之前就把吃的粮食、蔬菜以及日用品等准备得很充足。一旦封山,兵营就完全成了与外界失去联系的孤岛,被一片仿佛连刺刀也戳不透的寂寞结结实实地笼罩着。

据老兵讲,在每年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深山的野生动物承受不了酷寒的袭击,同时也断了食物的来源,于是纷纷到青藏公路边来避寒、觅食。这些动物有野牦牛、野驴、黄羊、藏羚羊、雪鸡等。所不同的是,早些年每到这个时节狩猎者就支起帐篷住在公路边,等候着送上门来的猎物;而这些年呢,那些贪婪的猎人几乎看不到了,偶尔从山洼里闪出一两个拿着猎枪的家伙,也总是低头猫腰蹑手蹑脚地不敢放开步子走路。

3只藏羚羊给风雪困扰中的兵们带来欢乐那是后来的事。小乔发现了它们的最初几天里,为抢救受冻的藏羚羊急坏了、也忙坏了大家。3只藏羚羊的腿上都有伤,显然是那些丧尽天良的猎手干的,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他们在扣动扳机时手发颤子弹跑偏了,才没要了藏羚羊的命。给藏羚羊收拾“家”和治疗腿伤是兵分两路同时进行的。做治疗是军医的事,专业性很强,故不去细说,单说这“搭棚建家”的事没想到竟然是那么麻。兵们费了好大劲盖起一座小木房,又铺上软软乎乎的稻草,满以为会受到藏羚羊的喜爱。准知人家根本不领情,把它们赶进小房后马上又跑了出来,好像那里面理着定时炸弹。后来,一位懂得藏羚羊生活习代的老兵走来一看,笑大家太迂腐,说:“你们以为藏羚羊也像人一样住得越高级越舒服吗?错了!它们成年累月都奔跑在荒郊山野,你们让它们住进高级宾馆,还不把它们给闷死了!”兵们问:“那你说该怎么办?”老兵说:“藏羚羊白天都是不停地走动,哪儿有水草就往哪儿去。到了夜里用蹄在地面刨个坑卧身坑内,雄羊角长,双角露在坑外,远远望去像地面长了许多小树。”听了老兵一席话,大家才知道动物的生存像人一样也讲究条件,有规律。适者存,逆者亡,便是此理。接下来为藏羚羊建“家”的事就非常简单了。兵站原先有一间废弃了的、四面通风的牛栏,几个兵用镐在里面的地上刨出一个个坑,扔了些烂菜叶子什么的,使藏羚羊有吃有住这便是它们的“家”。这时,它们的腿伤已经治疗得差不多快好了,可以蹦蹦跳跳地满地走动了。

使人高兴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有一天被兵们喂养、治疗得壮壮实实的3只藏羚羊从牛栏里跑出来在兵站的院子里转悠着,不时地抬起头来东张张西望望,虽然显得对这陌生的环境还有几分惧怕,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走出院子,又回到了牛栏里。

就是从这天起,3只藏羚羊几乎每天都要走出牛栏“遛弯”,当然它们也到处寻找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伙房旁边那堆烂白菜叶子是最佳食品,它们吃起来总是那么有滋有味。兵们总算知道了该用什么东西喂养这些爱挑食的生灵们。

3只藏羚羊走出牛栏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早出晚归,从不乱阵脚。兵们知道它们爱吃白菜,就在院子里放了很多白菜叶子让它们挑着吃。果真这些家伙们很会挑拣,专选白菜心吃。索性,兵们就多吃些白菜帮把菜心让给它们。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阳坡上的冻土已渐渐地渗出了一片片湿地,开山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兵们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的上午,3只藏羚羊走出牛栏后并没有吃院里兵们为它们准备好的早餐,径直朝山里跑去了。

兵们跟随出去,望着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了的藏羚羊的影子,感叹道:“它们回归大自然去了!是的,它们也该回去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家的心里都涌上一股依依惜别之情。

当天,3只藏羚羊没有回军营。

第二天仍然没有回来。

兵们却没有忘记曾经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藏羚羊。有事没事大家都会提起它们,还流露出很想再见到它们的愿望。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第3天,藏羚羊回到了兵站后面的山坡上,不过不是3只,而是一大群,少说也有10多只。它们远远地站着,伸长脖子望着兵站的屋子,静静地望着。难道是寻找3只伙伴曾经住过的牛栏吗?兵们站在兵站的院里也望着坡上的藏羚羊,深情地望着。后来,也许藏羚羊们大概确信自己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时,便低头吃起了草。再后来,这面坡上的藏羚羊便一天比一天多。兵们的日子不再寂寞,因为他们有了好邻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就把兵站后面的山坡叫藏羚羊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