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文明的足迹:神奇的四川井盐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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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由盐筑起的精神家园(1)

$保佑井盐的神灵

“行业神”往往就是“保护神”,乃保护某一行业兴旺发达、财源广进、大吉大利、吉祥如意之神,有的干脆就将二者连带而说成“行业保护神”。中国的行业偶像之多,世界上无任何国家可与之相比。清纪昀在其所著《阅微草堂笔记》中指出:“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行行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李亚农著《中国的奴隶制与封建制行会的问题》中论道:“我们知道中国的手工艺制造者都有他们所崇拜的‘祖师’,也都有他们历代相传的秘法。”行业偶像的确立和行业神祇的诞生,同出一源,共生一脉。苏州纺织业所立《重建苏城机神庙碑记》载称:“国家有崇德报功之典,士庶有返本穷源之志,所以古圣先贤,凡有功于天下而惠及黎民者,皆得庙食,崇祀春秋。”行业偶像的树立,具有说明行业起源的意义,是祖先崇拜的信仰模式在家族之外的社会环境的推广,除了血缘传承关系之外,其余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与祖先崇拜的共同信仰模式完全一致。

历史悠久的中国盐业,在其漫长的发展和演进过程中,在不同的产盐区和不同的时段,盐业的经营者和生产者树起了众多的盐业偶像和盐业的行业神,成为在盐业历史发展中的宗教事象和文化现象。盐业偶像和盐业神祇,无论是真实的开业宗师,还是虚构的技艺神灵,抑或是附会的行业鼻祖,形成了一种权威,构成了一个序列,成为团结同行业人员的精神支柱和该地该行业所应遵守的道德行为规范的精神监督力量。神位神像、香烛纸马只是事物的表象、精神的凝聚、文化的整合,以神的名义进行的社会活动和经济运作才是其实质。

来源复杂,数量甚多

从行业保护神的形成看,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是源自原始宗教——巫术中的自然神崇拜,由于它对某行业有较大影响或存在密切的关系,故而逐渐被尊称为保护神;二是以某一领域具有非凡贡献卓越建树的历史人物作为该领域的行业保护神。

自古以来,盐在人们的心目中便具有近乎神圣的地位。在中国许多产盐之地,都有敬奉的“盐神”。但在中国各类手工业行业中,盐业的行业偶像和神祇来源复杂,数量甚多,这些数不清道不明的盐神构成了一个庞杂的体系。据粗略查考,古代作为盐神的崇拜偶像多达30多位。古代盐业出现如此庞大的盐神群体,与广大产盐区不同的历史地理、社会经济文化背景有很大关系。因为盐业的从业者既包括盐工、盐商,又包括盐官、运吏,还有不少为盐业提供原、燃材料的间接人员,加之盐的产制又分成海盐、池盐、井盐、岩盐等等,再因盐业产区、产场的分散和封闭,所以形成了与其他手工行业不同的特点:不仅在全国盐业中,没有一个共同的行业偶像,而且在海盐、井盐、池盐各产区,也没有共同的行业神祇。盐业行业偶像和神祇的多元性、庞杂性、随意性比其他手工行业更为突出,其行业偶像的树立,来源各异,出处多门,或来自神话传说的人物与动物,或出自历史上的先贤,或采于真实的开业祖师,可谓是各尊其神,洋洋大观。归纳起来,有以下出处:

出自神话传说人物。在中国古代,神话广为流传,内容丰富,人物众多。传说中的这些神都是人们在想象中构建,在思维中幻化出的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主宰人的命运,可以解救人世的厄难,将这种力量人格化,便使各种神话传说应运而生,原始的宗教之神祇亦确立人间。传说的这些神都具有超自然的能力,神通广大,几乎无所不能。于是人们为其修庙、供奉、祭祀,希望能得到神灵的帮助、保佑,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一切平安。风险巨大、充满艰辛的四川井盐业,毫无疑问的也会请各路神仙前来帮忙,于是一些普适性的神灵被赋予新的功能,引入到盐业之中,成为行业的保护神。虽然这些神,不是为井盐生产而专门造出来的,但这些神平时的管辖范围和功用能与井盐生产的某些行业联系上。如烧盐要用火,火就与火神炎帝联系起来,于是烧盐工人就将炎帝作为自己行业的保护神。

在四川各盐场主要祭祀的有龙神、火神、土地神、镇江王爷、牛王菩萨、太上老君等。常言说水火不相容,但对盐业生产者来讲,两者皆不可缺,要用火将卤水煮制成盐。盐卤与水有关,而传说水归龙管,所以将井神与龙联系在一起,称为龙君。火则理所当然由火神来管。这样,渝东各盐场就将龙君与火神请进来,供奉、崇拜。人们祭祀“水”、火二神,无非是祈求“水”丰、火旺,希望神灵保佑,以获得稳产高产,取得最佳经济效益。云阳的云安盐场、巫溪的大宁盐场、城口的明通盐场等均建有井祖庙或龙君庙,祭祀龙君的日子和仪式称为龙君会。各地不仅祭祀火神的时间不尽相同,而且自贡盐场还将火神改称“炎帝”。云安盐场的火神会在农历三月十五日举行,忠县盐场的火神会在农历六月十四日举行,大宁盐场的火神会却在农历二月十五日举行。在大宁盐场,人们于龙君殿的右侧修建了一座火神殿,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这一天,盐工就要在这里举办火神会,以祭拜火神。火神是盐工供奉之神,火神会由盐工工头主持,并按人头收费,新来人员及晋升加薪者要出双份钱。在会期里,既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也要大办酒席,互相致贺,其间,人们已完全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各盐场也因此形成隆重的祭祀活动和盛大的传统节日。在自贡盐场,因牛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形成对牛的依赖和崇拜,设牛王庙,祭牛王菩萨。每年牛王菩萨生日(农历八月初一日),自贡盐场的推户、驮户、车车铺三个靠牛为生的帮会都将承办“牛王会”,祭拜牛王菩萨。甚至与井盐生产无法扯上直接关系的神,在盐场都为其增加了新的保护任务,并加以特殊祭祀。如自贡盐场除要求土地菩萨保一方平安外,还安排了更重要的任务,要求其保佑当地“水丰火旺”,即卤多、天然气旺。为此,在每口井的井口边都供奉有土地神仙的神位,并有土地婆婆相伴,如那口井的水丰火旺,还要给这口井的土地公公多配土地婆婆,以示犒劳。除了农历八月初二外,还增加了二月初二山神土地的生日,一年办两次,以示隆重。各井灶在祭祀土地神时,要贴对联、挂花灯、放鞭炮、焚香燃烛、供寿桃,大宴宾朋。

出自神话传说动物。在众多的神话与传说中,有的动物如羊、牛、鹿等,在发现盐泉、盐土咸石方面功不可没。这些动物被赋予灵性与神性,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有的盐井甚至以动物冠名,如狼井、猴井、黑牛井、白羊井等等。

巫溪的大宁盐场,在盐泉的旁边,并列建有猎神庙和龙君庙。其中:猎神庙是根据当地白鹿引泉的传说而修建,据《舆地纪胜》载:早在先秦时代,有一姓袁的猎人,常在大巴山里打猎。一天,袁氏在大巴山深处的宝源山上发现了一只雪白的鹿子,喜爱之极,不忍搭箭射杀,只是紧追不舍,从山顶一直追逐到山底的山洞口,白鹿忽然再不见踪影,猎人怅然无奈,方觉口渴,见山洞有泉水涌出,遂用手捧喝,味咸微苦,知道是盐泉。至此,人们置锅用柴炭煎盐,渐渐人烟云集,形成一个盐镇。人们认为那只白鹿是龙,在山洞口打造了一只龙头,让盐泉从龙口喷出,并取名为“白鹿盐泉”,或曰“白龙泉”;人们为纪念这位猎人和白鹿,就在盐泉右侧建了一座猎神庙,并在盐泉左侧塑了一只白鹿,现在虽庙和鹿均已被毁,但巫溪县城宁河大桥上的猎人和白鹿的塑像,仍然向人们讲述着这个故事。

在渝东的云安、明通还有“白兔井”、“斑鸠井”等。相传汉高祖刘邦初年(前206),刘邦与他的著名大将樊哙在汉中起兵时,应古镇名士扶嘉邀请来到云安屯田募兵,樊哙喜打猎,一天,他射中一白兔,白兔负箭奔逃,樊哙紧追不舍,白兔逃进路旁的巴茅丛中,樊哙命士兵砍掉巴茅,却怎么也找不到受伤的白兔,于是他命令士兵掘地寻找,竟挖出一股白色的盐泉,樊哙立即报告刘邦,刘邦大喜,令扶嘉率民在此凿井煮盐,以供军需民食。这口井,就叫做“白兔井”。据数十位盐业专家考证,白兔井是我国历史最优久、保存最完好的古盐井之一。据《城口厅志》载:“斑鸠井在八保明通井岩畔,其卤源自穴中流出,相传有陈、罗二人捕猎到此,见白斑鸠飞入岩穴,白水流出,尝之味咸,遂煎成盐,今尚有陈、罗二人遗像。”

出自历史上的先贤。他们是历史上著名的圣贤,虽然其贡献不仅限于盐业,或者与盐业没有直接关系(如:关羽),也被引入盐业,作为行业偶像与神祇,加以崇拜。这类人士包括:廪君、管仲、李冰、张道陵、扶嘉、杨震、刘邦、关羽等。廪君是巴人原始社会最早的部族首领。据一部记载上古时期各种传说的古代文献《世本》记载,大约在商代中期,巴人的一支迁徙到今天湖北宜昌长阳县的清江一带,这里也有盐泉。但是这些盐泉被一个母系部落控制着,部落首领是一位美丽的盐水女神。当时巴人有一位非常强壮的首领,被称为廪君。盐水女神对他一往情深,还主动提出与他分享盐泉所带来的财富。但是,这位巴人的首领却乘女神不备将她射杀,一举夺取了清江地区的盐泉。从此以后,巴人以盐为经济支柱,通过与邻近部落的贸易,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已十分强大。大约在商代晚期,巴人征服了其他几个弱小部落,并迫不及待地向西扩张地盘。他们越过巫山山脉,来到三峡地区,逐步占领了奉节、云阳、忠县,以及黔中地区的彭水郁山一带。到了春秋后期,巴国已囊括了东到巫山山脉,西至四川宜宾,北接陕西汉中、南抵贵州北部和湖南西北部的广大区域。全盛时期的巴国就像今天中东地区的产油国一样,他们用丰富的盐资源对周边国家发挥着巨大影响。于是,因盐而起家的巴国创始人——廪君便被尊为盐业神。

在四川井盐生产中不得不提的人物就是李冰。《华阳国志?蜀志》中说:“蜀郡守李冰识齐水脉,穿广都盐井诸陂池。蜀于是盛有养生之饶焉。”李冰穿广都盐井的时间,大致应在秦昭襄王三十年至秦庄襄王三年,即公元前277年至前247年之间。其所穿盐井当在广都东南龙泉山地区的高家场(在今仁寿县东北)。秦汉之际盐井最深可达数十米,口径则为2至10米不等。广都盐井应是四川、也是中国和世界上的取地下盐卤为食盐的第一口或第一批盐井。李冰也因其在井盐开采方面的功绩受到人们的崇拜,在自贡盐业历史博物馆有其专门的陈列间。

更为特别的是四川资中罗泉镇的盐神庙,庙里所供盐神是春秋齐国的管仲。盐神庙建筑精巧而别具韵致,正殿供管仲,关羽、祝融夹侍左右。管仲像仅存的上联曰:“壮志酬齐桓,首创盐箧历古今。”管仲首创盐铁官营,是中国盐政的创始人,又是海盐生产的开拓者。在海盐产区的盐宗庙中被广泛供奉。在井盐区供奉管仲为盐神,确实是个例外。无独有偶,渝东忠县盐场的井民和灶户,也视管仲为盐圣,并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二这一天举办管仲会,像祭祀当地盐业始祖一样祭祀管仲。

四川陵州即今仁寿将张道陵尊为盐神,在冯梦龙《太平广记钞》卷六十二中有记载:“陵州盐井,后汉张道陵所凿,周回四丈,深五百四十尺。置灶煮盐,一分入官,二分入百姓家。因利聚人,因人成邑。……井上又有玉女庙。故老传云,十二玉女尝与张道陵指地开井,遂奉以为神。”

四川云安盐场则将扶嘉尊奉为井神,在旧《云阳县志》卷八真实的《人物》中予以了综合:“汉,扶嘉生一女,一日游于溪畔,恍惚有娠,年余产一物,无手足眼目,嘉怒,劈为九段,投之溪中,须臾化为九龙。嘉异之,示云安人不得于溪中取鱼。嘉临终有记云:‘三牛对马岭,不出贵人出盐井’。殁后,其女示以井脉处,掘开遂得盐井九。民共立嘉为井主,至今为云安井神,封为捐利广济王。又封九龙为龙王,今为九井之神。”云安盐场,因传当地盐井的开发与刘邦、樊哙有关,因此,云安在建龙君宫的同时,还建了一座高祖庙,供人们对汉高祖刘邦及将军樊哙进行祭拜。

关羽同盐业虽没关系,但因是陕西盐商的乡土神,取其忠义盖世,所以也被奉之为神。

开业祖师。真实的开业祖师,系指历史上确有其人,而此人又是盐业某一领域、某一方面的开拓者、创始者,因而被尊为祖师、先师,他们无论是个人还是群体,也无论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都能受到世人尊崇,供奉为神,成为盐业的行业偶像和神祇。四川盐场这类人物主要有自贡的“梅泽”、“颜三土地”,四川盐源的“开井娘娘”,民通盐场的“陈、罗”二神,简州盐场的“艾、谭、惠、孟”四神,篾索工人供的鲁班,屠宰工人供的张飞等。

盐都自贡关于猎人梅泽狩猎发现盐泉的传说出现于南宋王象之的《舆地纪胜》卷一六七“富顺监”,其记述道:“惠泽庙在监郭下,井地主金川神姓王,井主梅泽神姓梅。梅本夷人,在晋太康元年,因猎,见石上有泉,饮之而咸,遂凿石至三百尺,咸泉涌出,煎之成盐,居人赖焉。梅死,官立为祠。”宋淳熙时,册封金川神为永利侯,梅泽神为通利侯。梅泽在富顺享受数百年香火之后,因该地井盐产区的变更,自流井盐场在明嘉靖年间初具规模,清中叶便成为四川井盐生产的中心,富甲郡邑的盐商们集资捐款,于道光年间将供奉梅泽的井神祠从富顺县迁到自流井盐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些产盐地区,某一重要技术的始创者,某一工具的发明人往往亦被尊为神祇,受到某一行业或专业人员的奉祀。如自贡盐场,清咸丰、光绪年间有位技艺高超的井口管事叫颜蕴山,潜心研究井盐技术,在井房修建、盐井钻凿、盐井修治等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改进和创制了不少打捞井下落物的工具,其中一种名叫“偏肩”的工具,能非常有效地打捞断落井底的铁锉。颜蕴山殁后,被盐场凿井行业敬奉为神明,名曰“颜三土地”,在盐井井口之侧,立“颜公蕴山香位”,每当盐井修治、排除井下事故之时,井口管事率工匠都要拈香膜拜,祈求颜公神灵护佑工程顺利。

四川盐源县的白盐井,昔时建有规模宏大的开井娘娘庙,庙中塑一个纳西族妇女装束的开井娘娘,旁边还塑着一头牛。当地各族煮盐贩盐人等都要到此庙拜祀,庙中香火甚旺。开井娘娘又称开山姥姥、塌耳山夷女。《盐源县志》上说,那里的盐井本来在西汉时便已开凿,经五代到宋代,盐井久已荒芜,后来就再没有人知道盐井的具体地点了。是一位纳西族牧羊女重新发现了盐泉,清代时人们称她为“开山姥姥”、“开井娘娘”。传说她在牧羊时,发现白鹿群在池水边饮水,她的羊也喜欢饮用池水,她发现池水是咸的,便告诉众人,于是人们在此掘井,开始提卤煎盐。

渝东城口的明通盐场,相传有陈、罗二人捕猎至此,见白斑鸠飞入岩穴,有白水流出,尝之味咸,于是开始取卤煎盐。陈、罗被作为斑鸠井的井祖,井旁立有二人遗像,由灶户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