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文明的足迹:神奇的四川井盐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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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由盐串起的社会(2)

因盐而起的建筑。几乎所有的盐场都或多或少的保留了与盐有关的建筑。这些建筑类型众多,形式多样,既有高耸入云的天车,精美的会馆,豪华的宅邸,庄严的宫庙,也有雄伟的寨堡,甚至宏大的都市。天车俗称井架,被誉为“东方的埃菲尔铁塔”,是盐场的标志性建筑。它架在井口之上,由成百上千根杉木捆扎而成,主要用于提取卤水,也可用作淘井和修治井。井架高度从几米、几十米到上百米,在自贡盐场最高的达德井天车高达113米,成为当时我国最高的木结构建筑物。更为称奇的是,这些天车没有榫头和螺丝钉,全由一根根杉木排列捆扎而成巨大的木柱,且木柱中心全是空的。自贡地区曾先后有盐井13000多口,每一口井都有一座天车,其场面是多么的壮观。据记载,仅自贡的扇子坝地区1.2平方千米的土地上,就先后矗立过198座天车,同时并存的也有数十座。相传在抗日战争期间,日军第一次空袭自贡时,日军飞行员从空中看到扇子坝一带蒸汽中无数的天车若隐若现,以为遇到了特殊的“防空武器”,便落荒而逃。曾有外国游客第一次见到天车,惊呼为“东方的埃菲尔铁塔”。著名电影人孙明经拍摄的一幅反映自贡盐场风貌的照片——《布满井架天车的小城》,入选“20世纪华人摄影经典作品”。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旧式提捞采卤逐渐被淘汰,天车才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目前,自贡地区也仅有18座天车孤零零地守候在这片土地上,向人们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天车是盐场的标志,众多的会馆、宫、庙建筑则是盐场的一大特色。由于“因利(盐利)所以聚人,因人所以成邑”,为追逐盐利,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的人们汇集此地。为寻求保护,他们以乡情为纽带建立会馆、宫、庙等,联合对外,依靠团体的力量守护着各自的利益。如云安古镇在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其鼎盛时期有20多个省在此建会馆、修街巷、筑庙宇,帝主宫是黄州人会馆,炎帝宫是湖南人会馆,万寿宫是江西人会馆,牮楼是陕西人会馆……据统计,在小小的云安镇上共有宫、庙、馆、堂50余座,其中宫、庙30余座,盐商祠堂10余座,同乡会馆10余座。在盐场当然还少不了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盐商豪宅大院,如云安镇上的陈家大院、林家大院、汪家大院、施家大院、郭家大院、张家大院;自贡地区王三畏堂的玉川公祠、李四友堂的双牌坊大宅、胡汝修的灌园、余述怀的粟园、熊佐周的宜居、侯策名的涵园,罗筱元的罗园。这些豪宅大院不仅占地面积广大,而且自成体系。有仿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庭院式建筑,有传统的四合大院,有山水一体的西式公馆。更为壮观的还有盐商寨堡,在那社会动荡的年代,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建庄设寨,不少盐商独资或合资修造寨堡,仅自贡地区清代盐商寨堡即达70余个(如大安寨、三多寨等),其中三多寨被誉为“川南寨堡之冠”。三多寨寨墙周长4330米,墙高10米左右,厚度3米左右,全用砣石砌成,并建有防御系统(枪垛2555个,炮台24座,哨所24个),共耗时6年、费金10余万两,鼎盛时,住户达到3万余人,有豪宅300多座,形成房舍相连、屋宇相接的建筑群。除上述单体建筑外,井盐还对整个城市的建筑布局也带来了影响。如因盐而兴的自贡市,其城区是由一个个盐场独立发展而成,未连成一片,是一个个分散的组团,被形象的称为组团式布局,与大多数摊大饼式发展的城市不同。当然,随着现代化大城市的建设,这种结构被弱化和掩盖。这里不得不提的还有盐业古镇——罗城,它是四川十大古镇之一,以“船形街”而著名,始建于明代崇祯元年(1628)。罗城附近盛产食盐,盐要从这里运到贵州等地,因而造就了昔日繁荣的盐道古镇罗城。船形街修建在一座小山上,两侧的建筑成弧形围合,街形有如船形。船形街建筑是四川传统的木结构,青瓦屋顶,宽大的铺面,形成了叫做“凉厅子”的罕见长廊。在街尾树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凉厅街”,凉厅街可以遮风挡雨,也可以避暑纳凉。街中央建有戏台,这是船形街的灵魂,为三重木建筑,雕梁画栋,飞檐飘瓦。

因盐而热烈的节庆。盐场是一个宏大的手工工场,也是一个巨大而特殊的社区。这里不仅有井盐生产形成的特殊节庆,就是国人共有的节日,也会因为这里巨大的财力和人口支撑而过得异常的热闹和豪华。如云安古镇,每年的春节、元宵节,都要举办盛典,尤以玩龙灯最是火热,彩龙、亮龙、火龙、草龙,群龙聚首,腾跃呈祥。不同的团甲和帮会舞着不同颜色的彩龙,如升平团舞黄龙,仁和团舞白龙,屠帮舞乌龙,栈房帮舞红龙,豆芽帮舞蓝龙。在盐场,最多的节日就是盐帮祭祀自己的保护神,不同的帮会有不同的保护神。因此,盐场的会节特别多,也与众不同,从年初一到岁末连绵不断。每个盐业帮会都要在特定的节日,祭拜各自的行业神,祭神求福。这天他们都要大张旗鼓,举行相应的祭拜仪式、集会,有的还要举行游行,请戏班唱戏,举行宴会等。有时一个神有几个会社来拜,场面非常壮观。如自贡、五通桥、泸州、涪陵、万县等地都有“王爷会”,并修建王爷庙、供奉镇江王爷,为的是祈求王爷佑护运盐船只一路平安。每当镇江王爷生辰,王爷会即举行盛大的祀典和筵席,川剧演出通宵达旦,歌舞伎乐竞相献艺。最令人称奇的是,一些盐业生产过程和劳动场景,直接演变成节庆。这当中当数大宁盐场的绞葓节和自贡的放水节。大宁盐场的绞葓节,实际上就是大宁盐场每年一次的过河笕管更换,而自贡的放水节就是自贡盐场冬春两季釜溪河的开坝放水,它们最终都演变成了特殊的节庆。

植根于井盐的文学艺术。在盐场留下了许多与盐有关的文学艺术作品。包括趣闻、传说、歌谣、民谣、诗歌、小说、戏剧、书法、绘画、民间工艺等。古时,食盐产地不多,人们倍加珍惜。深感得盐不易,出于迷信,人们往往就给盐的发现罩上一层神秘的光环。这些神话传说,或载诸史籍,或流传民间,堪称盐文化的一朵奇葩。几乎所有的产盐区都有自己的传说故事。这些传说故事情节类似,多数认为是由动物引路,人们跟踪追猎时发现的。这些动物在发现盐泉、盐土和咸石方面亦功不可没,它们在神话和传说中被赋予灵性与神格,受到人们的顶礼与膜拜,不少盐井甚至以动物冠名,如狼井、猴井、白兔井、黑牛井、白羊井等。在众多趣闻、传说中,数量最多的是反映盐业的开发与生产的。如:“磨子井”“挖耳井”的故事等。四川历代从事盐业生产劳作的盐工,在繁重的凿井、采卤、煎盐、运盐之时,在艰窘、贫困、苦寂的生活之中,直抒胸臆,畅发心声,以歌谣宣泄自己的愤懑、慨叹人世的不平,表达他们对生活,对未来的希冀。它们成为四川民歌民谣中独具格韵的组成部分。如用人力挽车汲卤的推水盐工唱出的《挽子歌》,运盐工人的《盐船号子》,盐工的《盐工号子》等。盐场悠久的历史,独特的生产工艺,轰轰烈烈的场面,盐工们艰辛的劳动生活,都成为文学艺术创作的素材,产生了一大批文学作品。如自贡大盐商后代、著名作家王余杞的《自流井》,祖籍自贡、著名作家李锐的《旧址》、《银城故事》。《自流井》直接以自贡盐场和王余杞家族王三畏堂为素材进行写作。《旧址》和《银城故事》中则随处可见故乡自贡的风物,以至于《纽约时报》称李锐的《银城故事》是一曲“盐的颂歌”。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在荣州(荣县)摄理州事共70天,写下数十首反映当地风情的诗词,并在其所著《老学庵笔记》中写道:“蜀食井盐,如仙井、大宁,犹是大穴,若荣州则井绝小,仅容一竹,真海眼也。”明代的富顺知县李真、清代刘慎知等也写了大量反映盐场的诗歌。翰林院庶士国史编修赵熙(1867—1948)改编的著名川剧《情探》,被戏剧界盛赞为创新楷模。他历时8年主持修纂的《荣县志》,被史学界誉为巴蜀名志。他的书法,自成一派,被称为“荣县赵字”。

$传奇的盐商

无论在美国学者弗吉尔?哈特,还是在国内著名学者竺可桢、林振翰等眼里,在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时期,规模最大、组织最完备的工场手工业,是四川的井盐业;最大的工场手工业主,是富荣盐场为代表的四川盐商。

四川盐商与一般意义上的商人不同,他们不仅垄断着井盐的产、运、销大权,而且集地主、官吏、商人、资本家,甚至地方武装头目于一身,成为左右盐场命运的头面人物。今天,我们就带领大家走进盐商神秘的世界,听听他们传奇般的发家史和跌宕起伏的兴衰历程,看看他们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奢华的生活,了解他们的行为习惯,勾画一个立体的盐商群像。

显赫的堂名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井盐的产、运、销不仅环节多、涉及面广,而且投资大、风险大,很难靠一个人来完成。因此,在四川以经营盐业而致巨富的,大都以其家族为经营实体。如:富荣盐场的“王、李、胡、颜”四大家族,犍乐盐场的“吴氏”家族,云安盐场的“陶、郭”两大家族。

所谓家族就是由几个或更多同姓家庭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构成的一个团体。历史上的名门望族大多有本家族的“堂名”。高大宽敞的厅堂上,悬挂着书写“堂名”的匾额,每逢年节喜庆之日,还在门前挂起书写着“堂名”的大红灯笼。当地的老百姓谈论某一家族时,喜欢以“某某堂”来称呼。如:富荣盐场的“王、李、胡、颜”四大家族,分别叫做“王三畏堂、李四友堂、胡慎怡堂、颜桂馨堂”;犍乐盐场的“吴氏”家族则称“吴景让堂”。

堂名,本意是厅堂、居室的名称。因古代同姓族人多聚族而居,往往数世同堂,或同一姓氏的支派、分房集中居住于某一处或相近数处庭堂、宅院之中,堂名就成为某一同族人的共同徽号。堂名是宗法社会的产物,在传统宗法社会中,它对于敦宗睦族,弘扬孝道,启迪后人,催人向上,维护家庭、宗族和整个社会的稳定,都具有十分重大的作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新的堂名不可能再产生,但是,旧有的堂名却仍然留在各姓各族人们的记忆中。近年来,全球华人寻根热潮的兴起,许多宗祠被恢复,族谱被续修,堂名再一次被人们抬出来。不过,今天的堂名,已经没有了宗族主义的负面作用,有的只是给人们寻根问祖、缅怀先祖、激励后人的积极意义。堂名对于加强中华民族的向心力、凝聚力,对于中华民族的大团结,都有促进作用。

对盐商家族而言,堂既是家族的一个徽号,也是一个管理机构。它是行政上的总部,经济上的总柜房,生活上的总管理处。有的家族由于人丁兴旺,内部又设立支族堂,设分管理处,但对外均以总堂称之。

在盐场,提到这些盐商家族的堂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富荣盐场,就有人仿《红楼梦》中的“护官符”写了一首打油诗来形容“王、李、胡、颜”四大家族:“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请来河东王;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河西一家李;莫愁湖,黄金为瓦玉为屋;欢喜颜,翡翠珍珠撒满田。”其中“河东王”指王三畏堂,“河西一家李”指李四友堂,“莫愁湖”指胡慎怡堂,“欢喜颜”指颜桂馨堂,而“河”指自贡的釜溪河。从清咸丰年间的1850年一直到民国中期的近百年中,在自流井(现今四川省自贡市的核心地区)一带,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河东王、河西李,你不姓王不姓李,老子就不怕你。”说的是自流井以釜溪河为界,分为河东和河西地区,两岸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井灶群及盐场,多为王李两大盐商所有。其财大气粗,权势赫赫,乡人畏惮,皆不敢惹之。他们的政治经济实力究竟如何?我们从王三畏堂可见一斑。

王三畏堂是自流井王氏盐业家族财团的堂名。这个家族从清朝道光末年发端,在王朗云的经营下,逐步成为自贡盐商首富,极盛时在自贡盐场拥有盐井四十余眼,火圈(天然气井)700余口;仅与盐业有关的井灶笕号收入,每天就有一挑银子,重达80公斤(旧时每斤为16两制,照此计算年收入白银90余万两)。同时,王三畏堂拥有的田土乡庄遍于富顺、威远、荣县、宜宾数县,年收租谷1万7千余石(1石折合谷400斤);开设的盐号远及重庆、宜昌、汉口、沙市等地。据《王三畏堂与李陶淑堂家族史》记载,王朗云死后,儿子、孙子一直到曾孙,都是“一子单传”,其曾孙王云沧,“占三畏堂股权最大,为16.7%”;股份排第二的,是王筱酥。“据王子麟之三子远矣回忆,筱酥分得王三畏堂股权的11.1%。之初,家存银子六千多万两”。而王朗云时代,不仅更鼎盛、更富有,而且没有分家分股,其总资产,达到乃至超过“亿万两银子”大有可能。几千万甚至上亿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呢?晚清被称为“中国首富”的胡雪岩(其生卒及事业发达年代比王朗云晚10余年),在巅峰时期,其个人财富达3000万两银子。若拿胡雪岩与自流井盐商王朗云比较,似乎还是要逊色一点。再看,光绪元年(1875)北洋大臣李鸿章受命组建中国第一支现代化舰队“北洋水师”,向当时英国最先进的“阿摩士庄船厂”订购先进船艇4艘,即后来的“镇东”、“镇西”、“镇南”、“镇北”4舰,全部花费,总计白银45万两。而稍后的光绪七年(1881),“北洋舰队”在德国船厂订购的更先进、威力更大的两艘铁甲“主力舰”,即后来成为“北洋水师”主力舰的“定远”号和“镇远”号,也仅花费白银100万两。由此可见,当时王朗云家族,不仅仅是“富甲全川”,甚至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的家产大约值今天几十亿人民币。对王三畏堂的政治经济势力,用当时四川总督丁宝桢给慈禧太后的一份奏折中的两句话最有说服力:“富甲全川,私通六部。”据说,慈禧读奏折读到这里时,说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富甲全川算他有钱,六部是咱们的耳目,岂能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