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入颐和园东门,沿仁寿殿南侧前行至昆明湖东岸、文昌阁以北,仍能找见庭院深深的耶律楚材祠——北屋内陈列数米高的红土堆,即其遗冢。但已是乾隆年间重修的。乾隆造清漪园(颐和园之前身),在瓮山之阳挖出耶律楚材棺木,“培土为山其上以藏之”。并加盖祠堂三间,内供塑像及墓碑。乾隆对耶律楚材的评价颇高:“闻其为楚材之墓久矣,使阅时而湮灭无传,岂所以褒贤劝忠之道哉?”他还亲笔题诗:“曜质潜灵总幻观,所嘉忠赤一心殚。无和幸免称冥漠,有墓还同封比干。窀穸即仍非改卜,堂基未没为重完。擒文表德辉贞石,臣则千秋定不刊。”被成吉思汗倚为左膀右臂的耶律楚材,入土五百年后,终于又赢得了一位隔世的知音——大皇帝乾隆。
乾隆泼墨题诗,犹觉不过瘾,还让丞相汪由敦写一篇《元臣耶律楚材墓碑记》。命题作文?“瓮山之麓有元臣耶律楚材墓一区,岁久弗治,渐就芜没。会其地近别苑,所司将有所营建,上特命覆以屋三楹,俾勿坏,而敕臣由敦记之。臣谨按元史,楚材事太祖、太宗,历三十余年,时方草昧,一切定赋税,分郡县,籍户口,别军民,皆其所经理。尝谓治弓尚须用弓匠,治天下安可不用天下匠?遇所不便于民,必力争不少屈,至有厌其为百姓哭者。卒赖其规画,法制粗立,民得宁息。故论有元一代名相,必以楚材为称首。顾阅世久远,逐渐湮没,当日丰碑高冢已翳为荆蓁,几莫有过而问焉者。王士祯裂帛湖诗已有‘谁吊湖边耶律坟’之慨;而赵吉士寄园所记并云‘遭掘于摸金之手’。则此荒垄之仅存,其不致荡然磨灭尽也,难矣。乃一旦沐圣天子表彰培护,不唯不以在苑侧为嫌,更为之界以垣墉,盖以檐宇,较之贞珉绰楔而愈垂不朽,其岂楚材当日意计所能及哉?昔唐元和中因白居易一言而为魏征子弟赎赐第,史册书之以为盛事。然此犹第加恩于本朝勋旧,而于前代无与也。我皇上乃施及于异代之臣,虽远至四五百年,犹为之表遗墟而存故迹,褒忠崇德之圣心,诚有度越前古万万者,固不徒以泽及枯骨广收恤之仁而已……”谈性正浓的汪丞相还继续由耶律楚材墓加以发挥:史书上都说耶律楚材精于法术、未卜先知,但他真的能预料到自己死后能获此殊荣吗?假如没遇着眷怀圣哲的乾隆皇帝,他还不是早被人给遗忘了吗?这既是楚材的幸运,又是天下所有人才的幸运。他的意思是:有了乾隆这位伯乐,古今中外的千里马都不用担心被埋没了。到底是御用文人,真会歌功颂德,表面上是在缅怀古人,却没忘记把当朝的“国家元首”也给大大地夸了一番。乾隆听到了,一定很开心。
早在金章宗时,御批的“燕京八景”,就包括“玉泉垂虹”(后被乾隆改作“玉泉趵突”)。耶律楚材是金朝遗臣,对作为西山支脉的玉泉山情有独钟,并且爱屋及乌,相中了玉泉山麓的瓮山泊。他迷信风水,把瓮山泊视为“宝地”,虽然当时此水并无富贵之象,只相当于荆钗布裙的村姑。但事实证明,他确没有看错。
操劳了一生的耶律楚材,枕山醉卧、伴水长眠,终于可以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