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梦树开满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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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女人纪事

头发这兜小草

头发被称作三千烦恼丝。烦恼是人脑子里生出来的,是无形的,于是头发,成了烦恼在人身体上的具象延伸。烦恼如头发,越剪越长,头发如烦恼,越理越乱。

古人很重视头发,头发有着许多特殊的含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伤害。只有和尚才可以剃发,断发表示断念,斩断尘缘,从此青灯黄卷,开始艰苦的修行生活。曹操的头发,可以代替他的头颅赎罪,头发是情人间生离死别时互相馈赠的珍贵信物,头发在古人的身体上自由生长,与身躯共兴衰存亡。头发梳起来,意味着人已成年,女子头发盘起来,表示已为人妻母。青楼女子的初夜,称为梳拢,是一个隆重的仪式,梳拢者需出一笔较大的资费,才能获得这份权力,梳拢后的女子,便开始了倚门卖笑,迎来送往的青楼生涯。良家女子出嫁则有“上脸”、“梳头”等仪式,有专门的梳头娘子做这些事,梳头娘子必须品德贤淑,家庭和睦,儿女双全。古代男子的头饰较简单,但头巾帽子也有很多讲究,女子则有成套的头饰,簪花、管针、银珠、绒花、梳子等,打扮出一个精致如艺术品的脑袋。

清人入关,逼迫汉人剃发、梳辫子,一个朝代在头发的飘然委地中终结了。这次头发的浩劫给汉人留下了耻辱、伤痛的记忆,像一道鲜艳的伤痕,切进了历史深处。据野史载,辛亥革命时期,某大城市一夜之间遗辫无数,那些被强行割掉的发辫横陈街头,像大大小小的蛇尸,触目惊心。有人为失辫痛哭流涕,有人为被割愤怒不己。现在想想,那真是天下奇景啊!“五四”革命运动也是从革头发的命开始的。凡有革命心者,纷纷剪之而后快。祖先们几千年珍重须发如生命,革命青年却弃之如蔽帚,长长的发辫一时成了落后、腐朽、耻辱的象征,革命精神首先体现在对物质的头发的摒弃上。用戕害头发向封建传统宣战,的确是有力的,谁叫中国人那么重视这多余之物呢?最受宠爱的,最先遭到敌对势力的打击,历来如此。

“五·四”之后,头发依然在人们的脑袋上繁衍生息,并不因惧怕革命从此藏到头皮下。革命的直接成果便是人们对自己的头发从此有了主宰权。长短、颜色、发型,随心所欲,想怎么变就怎么变,曾被先辈们赋予过多意义的头发,终由一兜被神圣供奉的圣须,变成了可以随意割刈梳弄的小草,成了人身上可塑性最强、花样百出的一件纯粹的装饰品。时光流转到二十世纪末,围绕头发,已有了讲不完的故事,当然不是断发结义、割发顶罪、赠发表情之类的老故事,头发已不能担当如此重任,围绕头发讲述的,是一个个时尚、轻松、愉快、平民化的故事。

一个有中等收入的现代城市居民,谁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头发:顺其自然生长,用最廉价的洗涤用品在家里清洗之,使之不长皮屑,不生虫子,然后自然干燥。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一个崇尚自然的时代英雄了。现在谁不进理发店?谁的头发没受过电吹风的烘烤,谁能逃过劣质洗发水、摩丝、口者喱水的污染?头发长在我们头上,但它是商人的宠儿。头发养活了多少人啊,洗发水、护发素、摩丝、口者喱水、染发剂、各种理发、烫发、护发用品,各种头饰、发卡、形形色色的假发,各种闻所未闻的理烫方法:平板烫、负离子烫、空气灵感烫、陶瓷烫。铺天盖地的广告告诉你,想拥有漂亮头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时尚美丽,请从头发开始。街上的发廊和饭店一样多,想改变一下心情吗?拿最便当的头发下手吧,烫成想要的形状,染成心仪的颜色,盘成人能想到的发型,只要本地球有的,在头发上都可以办到。靠头发吃饭的人们,感谢上帝,造人时让我们长上了头发。

头发的确没有人身体的其它器官实用,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免委屈了它,除了美化我们的形象,它还具有防晒、保暖、保护我们大脑的作用,人发靠血滋养,所以发为血之余,头发就是叫血余的中药,用于止血化於。肾之华在发,从头发的质地,还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人要扮靓、扮青春,头发是第一位的,一头篷松、黑亮的头发,能让人年轻不少啊!人们都怕脱发、白发。脱了的买生发水,使劲擦,恨不得一夜长出满头青丝;白了的染黑,即使专家一再警告,染发水容易诱发癌症,可生命诚可贵,青春价更高。

其实,头发是最好养护的一兜小草,不在营养,不在护发用品的高档与否,粗茶淡饭,即可生长,心态平和,即可长青。

我最喜欢一句关于头发的话:吓出了一脑袋头发。富有动感,又有点黑色幽默,想想头发哧哧地从头皮中冒出来的情景,多么好玩呀!

如果觉得烦恼太多,去剪个头吧,换个形象,也许真的能改变一下心情。

头发也是诗人的宠儿,古人常在诗词中提到它。“白发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但愁晓镜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没了长长的头发,对文人们来说损失不小啊。对女人们来说,没了头发,可就少了太多的人生乐趣!对革命者来说,没了头发,革命拿什么来开刀呢?胡子吧,太上不了台面,何况女人们也是要革命的。

新近剪了被人称作青蛇的满头长发,短短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由随风张扬的巫婆一下子变成了时髦的现代女郎。哈哈,心情真的不错。老公说,怎么像抱着别人的老婆啊。心里暗喜,要的就是这感觉啊!朋友愤怒声讨,不经她允许就剪了芊芊青丝,呵呵,我只要快乐啊,我只要快乐,我只要快乐。

感谢前辈们的英勇革命!

要命的围巾

围巾来自哪里?从上到下,数点女人身上的玩意儿,它来自腰带?

古时候,腰带曾要了很多女人的命,当一个女人试图解决掉自己的时候,腰里的三尺白绫,很便当地充当了索命绳。最著名的大概要算马嵬驿的贵妃自尽,从“回瞬一笑百媚生”到“宛转蛾眉马前死”,一缕香魂沿着崩直的白绫飘向了海上仙山。那根白绫,不是从高力士身上就是从贵妃身上解下来的吧,后荒马乱的,只好如此。

古代仕女图中,女人们常常披挂着一条婉约的彩带,飞天图上,更是长带飘飘,彰显着女人的妩媚和飘逸。从高度的演变来看,这根带子从腰到肩终于到达了女人的脖子,成为融实用与装饰于一体的女性用品。

围巾现在要女人的命,因为女人爱美爱得不要命。一个精于打扮又有点经济实力的女人,衣厨里大概不会少于五十条围巾,这数字也许还有些保守。前两天一个姐们说她有五十条内裤。对时尚女性而言,围巾这种重要的装点门面的可爱东东,更是多多益善啦。丝的、棉的、毛的、大的、小的、长的、方的、三角的,进了饰品店,面对五彩缤纷妖饶无比的围巾们,像书生见了狐媚子,女人就是迈不动脚,直到将其中一条据为己有才心满意足。

围巾真的要过一个女人的命。1927年秋天,舞蹈圣女伊沙多拉·邓肯漫步在英国的秋色中,这时她的一次演出签约刚刚失败,心情不够好,她正在写自传,因此常常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走累了,她上车了。像往常一样,偏爱红色的她围着一条鲜红的丝绸围巾,围巾很长,层层叠叠绕过脖子拖向身后。邓肯和司机都没有发现围巾掉出了车外。车开动了,围巾绕进高速旋转的车轮,邓肯的身体被拽出车飞了起来,闻名世界的舞蹈家在瞬间玉殒香消。

大多数围巾买了只是挂在衣橱里,像帝王的后宫佳丽们,能被临幸的只是少数。女人就是喜欢买些无用的东西,这是老公们经常批评老婆们的一句话,女人呢,并不因为男人的批评就改掉“好色”的毛病,就是喜欢小小地满足一下对美好事物的占有欲,这并不要命。

厨房这片舞台

才女似乎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就是食人间烟火,也多由别人将干净的烟火送到嘴边。有幸被人以才女相称,不胜惶惑,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菜女,买菜做饭,每日必修课;一柴女,必须围着锅台,抱柴烧火,为一家子煮食一日三餐。

在我们家,我是厨房这片舞台的绝对主角。并非喜欢,实出无奈。参加工作之前,一条十足的书虫,只知世上有书本,不知世上有锅铲。工作后,被食堂的饭菜残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不得已开始考虑自力更生。没想到本人居然颇有烹调天分,自个儿食之有味,还吸引来了一条馋虫,从刚开始的礼貌请吃到最后的赖吃赖喝,想想都是我的错,真是悔不当初。

有明智的朋友警告过,对人,千万不能迁就,迁就之后要改造就难了。当馋虫变成老公后,决定将其改造成一顺民,诸如睡前不刷牙不洗脚便后不洗手之类的坏毛病基本被消灭,独在做饭一事上,此公一直坚持抵抗到现在,比台独分子还顽固。期间也曾斗争过,罢工运动接连不断,甚至激烈到砸盘子摔饭碗。最后终于达成如下停战协议:淘米煮饭洗菜洗碗归他,其它的我来。干了不久老公开始抗议,只不过在锅里炒几下,也敢声称饭是你做的?看来笨人并不全笨啊!我理直气壮给他驳回去:正是这炒几下,才是关键之关键,技术含量全在这炒几下,知道不?我非常大度地要求来个对调,结果当然可想而之。

后来有了女儿,饭菜必须讲究营养搭配,后来又添了一些操作步骤复杂的烹调工具,后来我又有了许多关于洗菜洗碗做菜煮饭的规矩,老公不耐烦我的唠叨,我更不耐烦他的马虎。随着家庭事业的不断地向前发展,厨房这块地盘上的事情,越来越不简单,其中的复杂工艺、技术含量,已远非这个笨男人所能应付,多次的失败表明,非得我独挡一面不可了,只有认命了,唱独角戏吧。老公又开始了他逍遥自在的生活,这场男人跟女人的战斗,我甘愿投降。老辈子说,人生在世,不就为一张嘴巴忙碌。我不想就这么糊弄自己的嘴巴和胃,尤其女儿,一定要让她茁壮成长,不能像我小时候,长得像豆芽菜。

每逢女人聚会,发现她们都驭夫有术。老公不会做饭,她们说都是我宠的。天地良心,我才懒得宠那个笨蛋。羡慕别人嫁了会做饭的老公,自己凭什么没有这样的福气?于是有人取笑,找个大厨嫁了吧。嫁个大厨,有什么不好?切!如果,我就,呵呵。

有好奇的人,非常关心本“柴女”的私生活,听说本“柴女”在家里一手独揽厨房大权,惊诧不已。才女的手怎么能与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俗气冲天东西在一起呢?才女的世界应该风花雪月,怎么能油烟弥漫?才女最重要的道具是书本,不是锅铲。看来我永远没有做才女的命,安心做烧饭的菜女,做个食尽人间烟火的“柴女”吧。“柴女”依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吃得小脸红润饱满,多少也体现了一些社会主义优越性啊。

这个世界,不是男人改造女人,就是女人改造男人,我被改造得很好,称得上任劳任怨,不见得上得厅堂,绝对入得厨房。不仅入得厨房,心情好的时候,觉得一个人的厨房之舞也是享受生活之一种。我做饭不喜欢拖泥带水,当餐桌上赤橙黄绿,香味飘溢时,厨房已被我用统筹之法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个人的劳动,给了人独自思考的空间,做菜煮饭之时,也是灵感泉涌之时,很多文中语言,诞生于厨房交响曲中。如果在锅台边放一台电脑,更合我意,呵呵。

一个女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看她对主妇一词的理解和实践。所谓主妇,就是“煮妇”,不仅要煮,还要煮得心甘情愿,还要煮出水平,最好煮出艺术来。我的野菜糊糊、荠菜木耳西红柿汤、老南瓜绿豆汤、芹菜拌花生米之类,其色香味正在向艺术的边缘靠近,在这里表扬自己一下。做饭一事,也是技巧和艺术,读书写文章,也是生活和生存。它们都是生活不可缺少的情趣。最后说一句大实话,我的觉悟,并非来自男人的改造,是生活和思考的结果。我的老公真是幸运,恰好碰上了我种有觉悟的女人。

随着各种高科技厨房用品的诞生,厨房里的事务越来越现代化,武装厨房对我来说与充实书橱同等重要,争取在时间上来点更优化的分配,呆在书房的时间比呆在厨房的时间更多一点。装房子时,买厨房用品不惜重金,一个洗菜盆一千多啊,老公心疼得呲牙裂嘴。女儿说,最好买个会做饭的机器人。哈哈,但愿,但愿,这个机器人出现得越早越好。

眉毛的风流史话

人的毛发中,有三种重要的毛长在脑袋上:头发、眉毛、胡子,现在专说眉毛。看看猴子就知道,毛毛一望无际长向脑门和脸颊,根本没有眉毛的影子,尽管现在有人否定我们是猴子变的,对达尔文的进化论提出了质疑,可在动物界看过来看过去,我们就跟这家伙长得最像。为什么进化的时候造物主独独留下这两撇儿小毛?为什么横着不竖着?为什么在上面不在下面?以我的推想:上天是为了让人这玩意儿好看一点吧。某人马上纠正我:哪里啊,眉毛是眼睛的栅栏,挡水的。如果没有眉毛,雨水汗水一下子就冲到眼睛里去了,多难受啊。哼,还号称诗人呢,真是没诗意。不过想想呢,他说得很有道理,但,作为女人,我还是要固执己见。想想吧,一个人如果没有眉毛,宽广的额头下骨碌着两眼睛,多可怕!

我们的祖先老早就认识到了眉毛的美。眉来眼去,眉飞色舞,眉在目之前,没了眉毛,任你黑葡萄白葡萄怎么眨巴,也是没了俏劲儿的死珠子。抛媚眼,眉目传情,种种传情达意的手段,眉毛都在里面推波助澜,任何时候,眉毛都是老大。

对眉毛的装饰,从远古时代就开始了,纹身祭祖,眉毛得重点突出。《诗经》曰:“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蛾眉”一词从此成了美女的代名词。而画眉,最终成为女子美容的必修课,眉黛之间诞生了最女人的艺术,眉毛的风流史从此拉开妖而媚的序幕。

现在唠叨女子妆眉术,颇有崇古怀旧的意思。相比古人,现代美容对眉毛的态度太随意了。无论绣眉还是植眉,无非又细又弯就美。植眉很贵,估计成活率也不高,所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选择纹眉,这须得随时锑掉自己本来的眉毛,于是乎从乡村到城市,从少女到老妪,稍有条件,就会弄这么两撇“眉毛”在脸上,据说有外国人惊呼中国女人不长眉毛,国情如此,不怪不怪。

相对来说,眼额之间,留给眉毛的空间是很广阔的,爱美的祖先们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做足了文章。楚国女子好长眉,长得很夸张;秦国画眉风尚全民普及,女子皆红妆翠眉,眉有宽有细有长有曲,有专门的画眉石;到汉代,高官张敞为老婆画眉的韵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卓文君自创远山眉,时人争效之,后又出现了八字眉,又名愁眉,所谓紧锁愁眉,愁眉本为汉女的眉式之一呢。汉代还流行过阔眉,有诗为证:“城中好高髻,四方且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画半额。”够酷吧。阔眉并非一片黑暗,在半额阔眉中,装饰有圆点等图案,所以汉女画阔眉就是在额上作画。

历史上流行过各种颜色的眉毛,最抢眼的,大概要算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黄眉妆”,魏晋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时代,男人能以白粉敷面为美,女子当然也能将眉毛和额角涂成明艳的金黄色。当时佛教刚传入中土,黄眉妆算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成果吧。

到了隋唐,妆眉术日渐成熟,眉毛从样式到内容更加丰富多彩。风流皇帝唐玄宗有“眉癖”,亲自令画工画《十眉图》,给宫人做修眉的模范式样。皇宫就是时尚风标,各种眉式迅速风靡民间,女人的眉毛一时间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可能与大唐的宏阔气势有关,女人的眉毛也以宽粗为美。却月眉、柳叶眉、桂叶眉、鸳鸯眉、小山眉、五岳眉、垂珠眉、分梢眉、拂云眉、倒晕眉……从眉毛的命名上看,多为阔眉,仅这些眉毛的名儿已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大唐女人们脸上五花八门的眉毛到底如何地让人意乱情迷。唐女双眉之间,还饰有“花间俏”,或为梅花或为楼台,小巧精妙,与一双阔眉互为映衬,直将一张脸儿打扮得流光溢彩,不怪唐明皇爱眉成癖。唐代的整体风格,就是极尽妍丽,妆眉术到此,已达登峰造极。

五代及宋,眉毛样式在唐的基础上有所收敛,但仍在庄重清秀的前提下丰富多变,一位名叫莹姐的女子,发明了一百多种眉式,百日之内她的眉毛绝不重样,想她每天在镜前精心描画,绝不亚于名家绘画,真的称得上“百眉千娇”了。尼姑静慧,独创“浅文殊眉”,浓艳明媚,不类时俗,时人争相仿效。原以为出家人素面朝天,不事修饰,原来尼姑也画眉,还是时尚的弄潮儿!

自元以降,礼教对女人的束缚越来越多,眉毛的风流史至此便走了下坡路,曾经的革命女性甚至以消灭自己的女性特征为荣,眉毛除了挡汗挡雨,再无用处。今天的女人们为了美无所不用其极,做了许多削足适履之事,但妆眉之术,千篇一律,泛善可陈。女人们极尽美眉之能事,以风流双眉搅动着男人的心,不就是为了一个“画眉深浅入时无”?男人们当然有责任歌之颂之,从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中,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写眉毛的诗句。从这些诗句中,颇能管窥眉毛曾经的风流艳史。而网络语“美眉”一词,直有取代“蛾眉”之势,在时尚前卫的外衣下,藏了一颗美丽的怀旧之心,所以,真是喜欢这个代表美女的新词汇呢!

旗袍这朵花

柜子里有三件旗袍,一件十年前的,黑色底子上盛开着大朵的金丝菊,活泼俏皮,常在夏天穿着它,在老城的石板小街上招摇过市。一件五年前的春秋装,樱桃红金丝绒,黑色镂空花,镶银线,始终找不到穿它的机会,这样的华丽,必得是华丽的场所和尊贵的人。一件去年夏天做的,黑红条纹,纯棉布,很家常,一如我的现状和心情。不知道还有多少件旗袍在等着我,在心情适合去找一件旗袍的时候,我仍然会纵容自己。旗袍,近三百年来,中国女性服饰中的经典,唯一的。每一件旗袍的到来,对我,都是一次喜相逢。

说到旗袍,就想到张曼玉和《花样年华》,动人的,不是她和梁朝伟让人心痒难耐的爱情,是穿在她身上的二十三件旗袍,它们像艳丽夺目的虞美人,残酷地盛开在我的梦里,可望而不可及:就算现代工艺能做出比这更美的旗袍,有比她穿得更美的人吗?就算有比她穿得更美的人,那个人可能是我吗?反复比量一下自个儿的腰围,徒然望袍兴叹。

《桔子红了》一剧,以相同的缘由吸引着我的眼球,归亚蕾和周迅身上繁复而宽大的华服,是旗袍的祖宗,宽袖、大摆、阔滚边,上等丝绸,精工刺绣,走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能看见女人的脸和手,就连脖子,也被高领遮得严严实实。它们所表现出来的压抑与含蓄,端庄与大气,让人怦然心动。衣香鬓影,在高墙深院里,寂然而生,寂然而灭,一如那个时代女人们的命运。

都说爱玲不是美人,可穿着旗袍的爱玲,和她笔下形形色色穿着旗袍的女人们,怎一个美字了得?爱玲离世时,给自己穿的是一件大红的中式旗袍,看似对什么都不经意的她,在生命的最后表现出来的这一番在意,意味深长。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这袍子,想必是爱玲心中最钟爱的旗袍?

中国的唐朝服饰,演变成了日本的国服。而满族的服装,最后变成了中国的国服。文化的融合与流变,匪夷所思。如今,许多民族仍保持着在盛大的节日或重要的仪式上,穿国服的传统,而国人,似乎已忘了国服一说。我们的旗袍,已沦落为宾馆饭店的制服,平庸的颜色,廉价的质地,统一的尺寸,将旗袍的妩媚和风韵糟蹋尽尽。

平生敬重宋庆龄,除了她的美貌、人格、母仪天下的风范外,也因为旗袍。夫人大多时候,似乎都是穿旗袍的,穿着旗袍的夫人,是东方女性形象和美德的化身。

爱玲平生有三恨,如果她生活在我们的当下生活中,将平添又一恨:最恨流行。任何不同凡响的设计和颜色,一旦沾上流行二字,立马就会变成令人沮丧的人尽可衣的堕落。2004年冬天流行绿色,满街游动着菜青虫。2005年,以为流行的趋向会一路向不亮死你不罢休的暖色狂奔而去,没想到,最后咱也成了深蓝浓紫的甲壳虫大军中的一员。深蓝色的羽绒服,深紫色的羊绒服,朋友笑我给自己买了两条棉被,在我心里,这完全是甲壳虫的武装,一次可悲的判断上的失误。

如何逃脱流行的陷阱?关于旗袍的梦想开始死灰复燃,勇气再一次在体内凝聚——我要穿旗袍,每天每月每年。冬天新棉,夏天云纱,春秋锦缎嘉年华,四季旗袍加身,流行将奈我何?网上狂搜,合乎四季穿用的旗袍,少之又少,道路只有一条,找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量身定做。这样的老师傅,像遁世高人一样,身居偏远小城,高人难觅啊!

世间不乏敢穿之人,张爱玲的奇服追求的是生之趣味,李里的长衫是振兴国学的旗帜,王英琦的大襟褂通向高深的道,我的旗袍是什么呢?是一声叹息吧。这朵服饰文化中的古典之花,在时尚大潮的裹挟中,似乎无法逃避凋零的命运。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