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知道有人会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特意跟金厂长说保密工作要做好,但是金厂长为了博得大众的眼球,也原意出人头地,名声在外,反而故意开着门生产,谁要进来参观都可以。
在大多数人的意识中,制作一个铅笔盒是很麻烦的事,把铅皮弄成那么完美的盒子,这该是什么机器才能做出来。
大家认为这种工业机器一定很神秘,现在既然可以现场参观,他们就看个明白。
金厂长家是门庭若市,每天从早到晚都是窜门的人,有的人一呆就是大半天。来观看铅笔盒生产的人多了,也有懂得机械门道的,他们以为这机器简单,只要一训练,谁都可以生产。
精明人与懂机械的人,都在跃跃欲试,筹备着要置办机器,进行挂户生产。
过了一个多月,到了春节,孙建平的几家小工厂也都停工放假。
正月就是图个热闹,家家户户杀鸡宰猪,走亲访友,吃过年酒,正月搭台唱戏,一直闹到元宵。孙建平特地出面,请了一台社戏,搭在晒谷场上,整个公社的人都窜门看戏。
在这期间,孙建平的放在别人家的机器,虽然用帆布包了个严实,但还是被好奇的人打开来观看。
机器的东西看起来复杂,用起来也简单。那些个开过小火轮接触过柴油机的,把玩过一些拖拉机等设备的,在看过孙建平的生产机器以后,也都觉得操纵这些设备应该不是问题。
正月里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去年赚了多少钱,日子过得怎么样。而往往话题讨论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就挪到了家喻户晓的孙建平身上。
整个戚卫镇的乡里村里,都在评论孙建平一年到底赚到了多少钱。越是隐蔽的事情,越容易引起猜疑,整个正月,大家都是配搭着赚钱的话题,过了一个新年。而新年的打算,也在一部分的头脑里形成。
象以前村里搭伙建造小火轮一样,许多人也谋划搭伙开办小工场。
最原意起带头作用的,就是孙建平厂里的本村工人,以及戚卫镇的原工人,他们掌握了生产技术,觉得领一个工资已无法满足内心的需求。他们要学金厂长,自已开办工场来生产。至于货物怎么销售,没关系,有门路。
原来一拨业务员回来后,秘密也公开了。他们无意中说出了自已获得的出厂价与业务利润的差价,以及跑过的城市,接触过的单位。
吹牛是要代价的,喝了酒是会误事的。
业务员们赚了钱,正月在亲眷朋友们面前神吹,加上酒后话多,一问两问,全都把秘密给公开了。
金厂长工场的秘密没堵住,业务员的利润与市场秘密没堵住,掌握着生产技术的工人准备自行开工场做生意。
孙建平在整个正月,虽然弄了戏班子铿铿锵锵地让二里外都听得见响声,很是热闹欢快,但他自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召集了陈卫星、胡海生、赵卫国、金理明、薛月云、鲍海棠、孙茹花,躲在晒谷场副食品厂的车间里。晒谷场上是人山人海在喧闹着看戏,他们是围在一起烤着火炉,商议着下一步的对策。
孙建平把双手放在火炉边暖着,摆开话题,说道:“虽然现在我们很风光,确实也赚了不少钱,但困难马上要来了。第一个是最近我听到风声,我们的业务员,已经把副食品厂,还有红星文具厂产品的价格,都透露出去了,我们的生产成本,传来传去的大家都知道得差不离了。第二是最近有工人跟我说,想自已出去开个小工场,不愿意在我们这儿干了,有这种想法的人,除了球山村外地的师傅,本地的基本有这个想法。第三个是我们在外面的市场,也明明白白地暴露了。市场在哪里,怎么去做到业务,都是一清二楚。整个来说,我们的秘密已经被曝光了。”
陈卫星吸着过滤嘴三五牌洋烟,也是有点忧郁,喷着烟雾说:“我跟建平开过小火轮生意,卖过菜品市场生意,做过兑柴油票卖柴油生意,也做过副食品卖埠头生意,开过副食品厂,开过铅笔盒工厂,开过徽章工场。这一路过来,我觉得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住我们。不过生意越来越大,我觉得威胁也越来越大,很多东西说变就变,很难把握得住。”
胡海生也在外面的城市跑过市场,所谓的市场,就在自已的脑海里,觉得什么单位人群或是什么单位需要自已的产品,就去推销。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技巧,产品价格有巨大的优势,一般就是立马能吸引人。他看着赵卫国说:“卫国没找过市场,可能也没什么观念,不过这个市场确实简单,我就是跑大码头,跟一拨船老大一介绍,他们就有兴趣,附带着就做起了铅笔盒生意。挺简单的,没有多少难度。所以我估计,只要我们这一带有人愿意出去,都可以成为业务员。”
“聘请的六名业务员,他们都赚了很多钱,这个确实说明不太难。”孙建平插话。
陈卫星道:“后来的徽章生意更简单,我专门去共青团部门。比如就象我到戚卫镇的团委,到江南垟的团县委去一样,进门找人谦虚地说自已是工厂的工作人员,推出新技术产品,质量很好,价格很低。把整版样品给他们一看,正规厂家的嘛,一整片的,他们看一眼就相信了。再一听价格,立马有意向。这个基本上是进一家单位,成一家单位。”
“既然不难,那我们不是可以找更多的业务员啰,不怕没有订单!”鲍海棠倒很乐观。
赵卫国说:“问题不在这里,在于我们工人成问题,竞争也会成问题。”
“我没有泄露秘密,这个我保证。不过建平刚才说的三个问题,我觉得都是大问题。”金理明象是个局外人,就他是最后进来的业务员,他是个比较仗义的人,什么秘密都没有从他口里说露出去,但他显然是被陈卫星他们怀疑的对象。
陈卫星说:“金理明,这个可说好了,你既然加入了我们,我们也没亏待你,以后不许你吃里扒外的。我知道春节过后,会有很多人找门路,学我们开办工场。开了工场,就会找你们这些业务员,希望订单给他们去承做,而且会把价格压得更低一些。这些事,大家都是可以想见得到。”
“我们谁跟谁啊,放心吧,我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有了订单,就会发到你们这里,我是不会做叛徒的。”金理明觉得大家应该对他信任。
孙建平说:“我看,首先得巩固我们已经打下来的市场,这个已有的‘江山’可不能丢。既然现在其他的业务员会不可靠,索性南边的市场,专门由陈卫星来巩固,北边胡海生的市场,由金理明来巩固。这原有的市场巩固完毕,也够我们反复不停地生产了。
准备出去单干的工人,我们也支持。这个正月里,我会逐个拜访,并确认一下是否继续在我们这儿工作。另外,大家也都打听一下,了解一下,看村里都有哪些青年人会比较踏实地干工作。过完年,我们就招他们来学习操作机器,原有工人走之后就可顶替上去。
至于生产成本这件事,我们的进料渠道还是比较好的,都是原有正统的渠道,价格应该有一定的优势。即使没有优势,我们的生产经验也会比他们丰富,也不会怕他们杀价。”
大家都盯着火炉看,没有作声,因为事情会怎么发展,确实心里没底。
孙建平叹了口气,补充说:“如果有必要,我会去镇里与县里游说,帮助我们成立一个行业协会,这样大家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挤压。”
金理明说:“外面够大的,我估计一时半会没关系。”
陈卫星一拍大腿嚷道:“错,如果我们跑得地方远了,成本得增加很多,运输就是个大问题。积少成多,如果货都发近地,同样的价格,可能近地会赚,远地会亏。”
“你总是那么精明,陈小二,我那副食品销售,都是近地,你说有没有问题。”薛月云害怕自已与赵卫国分管的副食品厂,也会受到冲击,也担心起来。
陈卫星递烟给孙建平他们,一人一支,道:“赵夫人,这个你问赵卫国好了,他是你的男人嘛!”
大家一阵笑,气氛开始轻松了一些。
赵卫国道:“这个副食品厂嘛,基本上是霸占了整个江南垟了,甚至都渗透到市里的一些区域,根底比较扎实,目前没有太多的竞争。”
“如果有人也买了机器,办起副食品加工,看你俩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鲍海棠在泼冷水,她是很嫉妒薛月云。而且这个赵卫国对薛月云是百依百顺,贴心棉袄一样。而自已,到现在还没找到男朋友,介绍的她都看不上。
陈卫星笑道:“海棠,你是嫉妒人家吧。卫国的日子,过得正滋润呢!副食品厂嘛,赚不了大钱,到时有竞争,没利润,就关门转让,没关系。到时转回来做我们的铅笔盒,徽章生意。”
晒谷场上的铿锵声,喧哗声不时地传进来。还有玩耍的小孩,不时打着小鞭炮,噼啪地响。孙建平说:“我们一年到头的讲业务,我也是有些烦了。我请大家去戚卫镇的大酒店聚个餐,过好这个正月再说,怎么样。”
大家一起响应,灭了火炉,从晒谷场副食品厂的大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