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公历1月,江南垟县政府通过了一项议题,对乡镇集体企业挂户经营,不予反对,在企业推进社会经济发展,依法合规经营的前理下,给予适当的支持。
这等于是放开了乡镇企业的经营模式,由单一的集体状态,变为了集体名义下的私营状态,集体企业只是一个壳,私营小企业、私营作坊或是家庭副业,依靠这个壳得以名正言顺地介入了社会主义的生产与再分配。
在初始阶段,刚刚从大集体的农田劳动中解放出来的青年农民,大胆地进行了农业生产以外的尝试。
孙建平、陈卫星、胡海生这一拨戚卫镇球山村的青年,就是小工业生产与自发生意的始作俑者。
县里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没有印发正式文件,只是在年度经济工作总结预备会上作了介绍,希望各镇积极进行有效的尝试。当然,首先反响最大的就是戚卫镇,因为大家有目共睹,看着红星文具厂在邮局大批大批的发货,弄得邮局货件基本是文具木框货包。
小镇方圆三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关注着这个不知名的文具厂。当大家知道这个厂是孙建平当了厂长这回事,都很是惊奇,更加关注起红星文具厂的一举一动。
孙建平签约挂户的红星文具厂,金厂长是最熟悉情况的,眼看着铅笔盒的生意一天天的红火,这帮小青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就是硬生生地把将要关门的红星文具厂给办活了。
得知县里也支持挂户经营以后,他自已都坐不住了。挂户经营的私人,能分得百分之七十的利润,这样日夜不停地生产,等于是在印钞票一样,一盒盒生产出来的产品,那就是有利可图的真金白银啊。
金厂长胆量大了起来,他重新集合了原来厂里停职的几位工人,到外地找到了机器,准备开办自已的铅笔盒生产作坊,也挂户在红星文具厂。
只所以这么大胆地去做,金厂长也是经过几个月以来的观察,以及厂里的利润做出的决策。他觉得既然孙建平找到了致富的路子,他得乘这艘快船,无论如何也得跟随一段路程。当然,他苦于无法知晓孙建平的产品都是销往哪里。江南垟这片区域,他是跟踪测算过的,当然能估算出没有这么大的市场能够使得八台机器不停地生产。
他看着孙建平每每向他咨询如何提高产量的事情,加上球山村的机器更是日夜不停加班,知道孙建平的八台机器,来不及生产那么多的产品。
他找了个时间,专门跟孙建平聊了自已想采办机器挂户生产的事。
“建平,县里现在也在会议上表态支持这个挂户经营了,看来这个总厂会越来越大。我也有一点想法,就是想自已也进一台机器,帮着你生产,你看怎么样?”金厂长试探着问孙建平。
“哦,老将也要出马啦!这个可以呀,只是你怎么把生产的产品卖出去嘛!”孙建平倒是一言中的,指出要害。
金厂长打着哈哈,道:“你的产品都来不及生产,我的意思是生产出来的产品,就由你来销售,你看行不行啊!”
“这个倒没考虑过,不过你代我生产,价格可能要降一隆哦,总不能我白白替你销售,是这个理吧!”孙建平一点也不退让,继续点明要害。
金厂长赶忙掏出烟,给孙建平分烟点火,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直爽人,价格没关系,你也知道生产的成本价,你不要让我亏了就行。你说就是了,这个价格嘛,由你来定!”
“那好,这个总不能真的让你亏钱,既然你愿意投入,也确实帮我生产,那我会让你赚到钱的,放心吧!具体价格嘛,我让宋会计仔细算算,到时给你个底价。当然如果你觉得亏了,总有商量的余地!”孙建平说得很直白。
有了孙建平的保票,金厂长象是吃了颗定心丸,立马就开始行动。
他的计划很实在,现学现卖,就是直接学孙建平在球山村利用农房临时当厂房的模式,在镇里自家的一楼后厅,直接铺了个水泥砖混的小平台,当做机器生产的车间。
同时亲自赴外地,验收购买了一台半新旧机器,运到戚卫镇。
跟总厂的合同的签订也很简单,就是以家里亲属的名义,跟红星文具厂签了挂户协议,利润三七分成。
当然没于孙建平代售这一环节的存在,金厂长的三七分成所得,比孙建平自我销售的三七分成所得,那自然要少得多。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金厂长觉得只要不亏,只要能回本,他还是乐意试一试的,况且他知道孙建平既然说了代销,那肯定会让他有营利,这个他是看人办事,心里有数。
金厂长在家里办铅笔盒厂,成了镇里的新闻。
机器开工那天,镇里的书记、镇长、企业办等一干领导都来参加启动仪式,还专门在屋檐上挂了大红花与绸缎,在门口挂了牌子。
镇广播站把这件事一连播了三天,街头巷尾,镇里人都关心起办家庭小厂的事来了!左一堆右一堆地在议论。没事的人,单位里忙的人,都在关心这事。
“听说很赚钱,孙建平承包的那个小不拉的文具厂,听说过了两个月,就赚到了另一个厂,办在了球山村。”
“两个月,不会这么神奇吧,那厂里的机器,得有多少钱啊,哪有那么好赚的嘛!”
“就是,也就是瞎传的。”
“我有亲眷在球山村住着,听说生产很秘密,根本是不让人看的。”
“这个事很难说哦,自从文具厂换了厂长,隔壁的老王说它就没有停下来过,一天到晚的机器响个不停,而且中间没有一天时间休息。”
“啊呀,我侄子在那个文具厂上班的嘛,他说以前厂里根本就没什么生产任务。可是自从厂里搞什么挂户经营,一下子来了四个年青的厂长。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生产任务,每天只听厂长们说要提高质量,加快生产,要赶工期。”
“一定是上面有人,不然哪有很多任务单子。”
“也不可能啊,上面有人,那还不直接弄个什么官当当了,还搞什么厂长,整天忙得团团转的。”
“当官有什么好的,你落后了,听说现在有钱最被人看得起。听说大城市里的有钱人,那都穿上了四排扣的呢毛洋装,当官的顶多穿个中山装,没得比的。”
“当官的好办事嘛!”
“有钱的住洋楼,骑洋车,穿洋装,吃洋餐,吸洋烟,在国外听说逛建到天上的摩天大楼,很享福的,你晓得晓不得啊!”
“听说那个孙建平,一年都有好几万收入唉!你儿子工作算是很不错了,一年到尾的,连奖励也只有二千块钱吧。我看过不了几年,这工作的都变成穷人啦,农民都变成富翁啦。这世道说变就变,农村一改革,农民居然有钱了。这个改革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有钱确实好。”
“也不见得,工厂嘛,那些工人经常没工资!现在好一阵子,等一过气,产品卖不出去,我看不亏得掉眼泪,哭天喊地才怪;不要稀罕人家眼前赚了点钱,就赞美个没停!还是铁饭碗好,稳当。”
不过无论怎么说,挂在金厂长家门口招牌,就是格外的惹眼。
县里与镇里的相关领导,都抽着空来调研参观考察,把金厂长家当做典型!
金厂长做事好讲名声,不象孙建平都是把绝采访与参观的。他是有人来,无论是领导干部还是镇里的乡邻闲人,都一律让他们看个够,问个够,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最后还不时地赞美几句政府开明政策好。
当然在这其中,大家最关心的,是金厂长生产出的铅笔盒,能不能赚到钱。
“这个自然,我的产品还没生产出来,就被孙建平给包销了,我生产多少,他就要多少,你们说,我能不能赚到钱啊?”
“那一个铅笔盒,到底能赚多少钱?你生产一年,能不能赚回这台机器的成本啊?”
“这个是保密的,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如果谁要投资生产,就大胆地投一台试试嘛,我保证给你们签个挂户协议!”
在关键的问题上,比如一台机器一天能赚多少钱?生产的任务是哪里来的?这些关键环节都掌握在孙建平那儿,金厂长心里也没底,他自然也说不上来,只是应付着说这些是秘密。
只是百密也有一疏,民间自有精明的人,他们盯上了红星文具厂,暗暗地在翻来履去计算着每天的出厂量,每天的发货量。他们跟邮局的人拉关系,抄下了每一件邮包的发货地址,统计发货的范围。
由于从南往北,涉及的地级市很多,范围跨了几个省,所以盯梢的人得出结论:孙建平的生意肯定是另有门道,不会是上面有人那么简单。因为即使上面有人,总不会跨了那么几个毫不相干的省。如果说那上面的人是中央的,这可能嘛。
盯俏的一伙精明人,他们开始跟踪了孙建平在江南垟地区,以及本市区域产品出货的情况。他们终于窥得了一个线索,那就是厂里的产品,是批量销售的,批发价比百货商场里的要便宜很多。至于到底便宜多少,他们问不到底细,但能赚钱是肯定的。
于这这些人又开始计算原材料采购,机器配置,工人工资,挂户分成等等的成本,窥视其中的利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