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2008年6月,2006级同学毕业前夕,Martin、Shirley、精升、雯雯等几位同学和我一起去了一家著名的出版社,在那里的录音棚里,我们朗读了我们写的故事,并刻成CD。我和出版社签了合同,目标是2009年出版我们的书《写出心灵深处的故事》。
我请同学们写一写他们从上创意写作课之后到毕业前这两年里的一些感想。你一定也很想知道,同学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吧?好,现在我们先来看其中一位同学写的梦想。
我还记得上Linda的第一堂课。Linda站在讲台后,脸上光彩洋溢,充满热情和喜悦。她常常在微笑,几乎是一直在微笑。这微笑是那么有感染力,连我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我感到老师有一种精神的力量能到达学生的心灵——结果她真的到达了我的心灵,帮助我探索自己并反思我最深的情感世界。从她和我的师生关系中,我能感觉到她的真诚和爱心,这是我在她课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两点。
如果我只能用一个词来描述Linda的课,我会用“宝贵”这个词。她的课的价值不是你可以用“投资回报”或者对你将来职业生涯有多大提升一类的概念来衡量的。她的课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她教会了我一门已经失传的艺术——用我的心灵去探索的艺术。像我这样的学生常常被所谓“实用”的生存工具,诸如面试技巧和专业证书等等折腾得晕头转向,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忧虑和盲目的折腾上,而不是去寻找一个真正的出路,让头脑的喧嚣能安静下来。有时候我发现我不是在为自己而活,而只是按着他人的期望和“成功模板”把自己的形象贴了上去。
在Linda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开始探索自己的心灵深处,于是,我从童年时代起就远离了的那个古老又新鲜的世界又一次出现了,让我又惊又喜,给我新的力量。我总是那样习惯于把自己的问题归咎于他人,以至于我失去了耐心和同情心;耳朵里充斥着世俗的白色噪音,我的心跳都已经被窒息。而上Linda的课就像遇到一个宝贵的限速行驶的路牌,让我不再狂奔。创意写作课的最后作品不仅是印在纸上的文字,也是我真正的成长:我明白了生活不只是前行,还要往回看,往里面看。
上完Linda的课一年后,我开始申请去美国读研究生。申请程序就像再次回顾了Linda的课一样。如果我没有学会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对自己的内在没有信心的话,简直无法想象我怎么能够完成那么漫长的自我探索之路:期间不时有怀疑,还有情绪的大起大落。最终我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将真实的自己呈现在我要申请的学校面前;我把自己的心倾倒出来,而把所谓的“申请技巧”都抛到了脑后。申请结果证明,我这样做是多么正确。现在我已经被好几所美国大学的研究生院录取了。
对Linda和我来说,故事每分钟都在继续。我们和生活一起前进。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改变:工资,健康,甚至配偶。但是她的课在我的心中依然是那么真实。她总是喜欢说:“爱永不言败。”我特别赞同这句话。我要感谢她给我上的课,因为在课程结束的时候,我学到了一生受用的功课,并且得到了一个一生之久的朋友。
听出来了吧,这是Martin的声音。
Martin的故事常常鼓励着我。和Martin的友谊常常让我想起我和兰达夫人当年的友谊,真的是太宝贵了。
2009年,Martin在美国读金融专业的研究生,每天在清新的空气中锻炼身体,非常向上。
今年,得知我们的书终于要出版了,大洋彼岸的Martin也特别高兴。
现在我们再来听听另外一位同学的声音。
现在我就是在自由写作,这是Linda教会我做的第一件事。在教我们的整个学期,她都很少和我们谈及写作技巧和标准,所以自由写作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有时当我要做决定了,我就会以自由写作的方式来写下所有的可能性。看来Linda真的是一个对我有影响力的人!
我们都喜欢叫她Linda,而不是李老师,尽管传统上我们应该尊称她老师。我记得Linda让我们写的第一篇作品就是回忆录,而且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讲真话。后来我写了《成长的爱情》。但是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我会写这个话题。我想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当我们想避免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们会选择忘记它们,或者至少是忘记我们曾经有多么受伤。
Linda一直引导并鼓励我们去发现真正的自己,能够去回顾那些我们从不触碰的回忆。她曾经跟我们说,只有一颗勇敢的心才能讲真话。真是这样。高中毕业后,我从来没有回顾过那些感情经历,因为我怕会揭开一个还没愈合的伤口,一旦揭开,不仅不会愈合得更快,还会伤得更深。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去触碰伤口,时间就会医治我心里的一切伤痛。但是直到我写完回忆录,我才发现,要真正让自己走出阴影,必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回忆。
我真的非常感谢Linda让我们写这篇回忆录,因为这就像是一次治疗,帮助我看清楚我曾经不敢再看的事情和人。现在我终于把这些包袱都放下了,在生活中再次遇到我在故事中写到的这些男生时,我也不觉得尴尬了。如果不是因为写了这篇回忆录,可能我和他们再也不会成为朋友了。写作真的医治了我这颗破碎的心。这是我在Linda课上的一大收获。
现在我已经被北京外国语大学的英语教育硕士项目录取了。也许将来毕业后我会做一个老师。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学教育,我本来是想学口译的,但是第二轮考试没有通过,学校就把我转到教育这儿来了。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的命运。我犹豫着是再考一年,还是就去学教育呢?但是我相信,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必然性。Linda跟随了她的美国老师的脚步,成为了中国创意写作教学的先行者,现在,我想我也是在跟随Linda的脚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一点都没有遗憾。
这是高山的声音。她写的《成长的爱情》鼓励了很多人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她的诚实和勇敢是我们的激励。
高山从北外毕业后真的做了一名老师,我很高兴,因为我相信她一定会是一个爱学生、理解学生的好老师。
最后,让我们再来听一个声音。
创意写作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新鲜特别的事。Linda对这门课的解释非常简单,她说就是要倾听你自己的声音,从你的心灵深处写出故事来。现在,如果你问我创意写作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有创意地讲真话。真理是唯一重要的。
在创意写作旅程的开始,我们做了很多自由写作。Linda告诉我们不要太关注语言本身,而要尽快写下第一时间来到我们脑海里的东西,让感情自由流露。上周,当我在找一本书时,我又看到了我那本紫色的自由写作本。我一页页地读过去,那都是我一年多以前写的故事。我觉得我写的故事是那样真实,跟我的心贴得是那样近!
在这门课上我们有两部主要作品:回忆录和报道。在回忆录里,我写了我的爸爸和我的故事。他总是那么沉默,从来不会明明白白地表达他的爱。在我为这件事苦恼了很多年,也寻求了很多年之后,我终于理解了,也感受到了爸爸对我深深的爱。回忆录真的是来医治我们心中埋藏伤痛的一个最好的方法,并且能够由此发现生活中很多隐藏的爱。当我们长大成人了,再回顾自己的童年,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事情,对生活和爱就懂得更多。
我的姥姥是我报道中的主角。我采访了姥姥,当她说起以往那些充满痛苦和悲伤的日子时,我们都哭了。说真的,在采访之前我真的不太在意姥姥这大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姥姥是怎么遇见姥爷的?她对她的人生满意吗?她需要跟人说说话吗?其实,我并不在意姥姥对这些问题会如何回答。但是,真正采访姥姥时,一切都不一样了。尽管我现在才开始对姥姥的内心世界有所了解,但是我很感恩,因为我毕竟抓住了这个宝贵的机会!现在,姥姥非常健康,非常开心,她的生活真的是再开心不过了。她真的是变成了一只小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在空中。我真为我的姥姥高兴。
现在,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件乐事。有时,我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推动我,让我把思想和情感用文字表达出来。尽管我知道我可能不会再去读我写过的东西,我还是会用文字把我的情感记录下来。我会更加地关注每天生活的细节,把更多的爱给身边的人,我会更加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且珍惜自己人生的每一刻。
我常常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天都会开始一个新的故事,生命的故事永远在继续。”
没错,这是Shirley的声音,那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声音。
Shirley在人大英语系继续读完了研究生,在我的戏剧创作课上写了一个独幕剧,后来还导演了同学的一个剧,都非常成功。Shirley现在在一家著名的新闻媒体单位做记者和编辑。
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我和我的学生们一切都好。但是,我和原出版社签约要写的这本书却搁浅了。
2008年夏天,我扭伤了左脚踝,后来诱发了左脚的拇外翻,一直疼痛,好几个月不能正常走路。同时,我住处附近开始新建一座大楼,每天从早到晚的高强度噪音使我根本无法写作。我的脚伤使我不能出门,在家又被噪音所扰,时间就这样白白地过去,我陷入了痛苦、愤怒和绝望中。
2008年年底,施工噪音终于安静下来,但给出版社交书稿的日期也过了——我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我真的怀疑我是否有能力把这本书写出来。
2009年春季,我终于开始继续写书,完成了前四章。我请朋友们和同事们来评阅,他们给了我很多热情的鼓励和建设性的建议。
但是,我却已经筋疲力尽,似乎再也没有力量来继续了,我也觉得很遗憾。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有那样充沛的爱心和精力来继续写作,为广大我不认识的读者来完成这本书了。我发现自己实在是很有限。
每次路过那家著名的出版社,我都感到羞愧:我多么失败!我怎么才能面对我的编辑?或者,就算我写完了这本书,难道它真的会对读者有所帮助吗?
但与此同时,总有朋友、同行和学生鼓励我、提醒我,大家是多么需要一本具体的、实实在在的、能从头到尾指导创意写作的中文原创书!当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开始写这样一本书时,我看到他们的眼睛都亮了!他们说,他们真的盼着这样的书能够早日面世!
2010年,我在写书这件事上开始真正接纳自己,包括我的失败和软弱。我还在成长,我还有机会。我问自己:我真的在乎这本书吗?是的,我在乎。那么,我就要尽我最大努力来完成它,就像它是我亲生的孩子一样——她不是完美的,但的确是一个真实的生命。
2010年春季,我完成了回忆录、采访与报道、想象力写作几章,也是本书的核心部分。
2010年底,我完成了英文版的最后一章。
2011年,我以为这本书的英文版会先出版,但到了年底,由于双方对创意写作的理解不能达成一致,英文版的出版合同还是取消了。我很难过,但我还是觉得,要尊重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和读者分享一个真实的声音。
后来我发现,国内真正需要的是中文版,而且,离我最近的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近年来就一直在推动“创意写作书系”!
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2012年我和人大出版社签约,并于年底完成了中文版的第一稿。
2013年夏天,我终于完成了对全书的修改。
亲爱的朋友,感谢你选择这本书,倾听我和我的学生们的故事,并且愿意跟随本书从心灵深处写出最让你自己感动的故事。
创意写作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答案,只有留待你自己去寻找了。
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我已经到家了。我希望你也找到了回家的路。我希望你拥有一个真实美好的人生,写出真实美好的故事。尽管我们都是有限的人,但是爱永不言败。
故事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