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与仓央嘉措一起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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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诗意的佛法智慧(3)

请将佛教的敌人消灭。

庄晶·译

这是两首对全面、公正地理解仓央嘉措非常重要的诗。仓央嘉措在诗里,为后人留下了解读他内心最深处的苦恼、态度和思想的钥匙。

继位第六世达赖后,仓央嘉措对愈演愈烈的政治斗争毫无兴趣,但又不得不夹在蒙古汗廷和西藏地方官员之间,充当各派利用的工具。作为宗教领袖,他无法一心向佛,以第巴桑结嘉措为代表的西藏势力希望利用他争夺更多的行政权力。这种为僧不能、为俗又没有实质权力的尴尬身份,注定了他会苦恼,也导致了他只能以表面上的放浪形骸来化解内心的郁闷。

“非僧非俗的出家人,是圣教佛法的祸根”,这一句,既是对非僧非俗状态的憎恶,也表明了仓央嘉措反对亦僧亦俗的政教合一体制的立场。和他的前世五世达赖完全不同,仓央嘉措没有政治野心,不想做集宗教神圣与世俗集权于一身的藏王,这也是他和第巴桑结嘉措虽然有师生般的情意,但彼此难以同心同德、一致对外的原因。

同样,“若有神通和威力,请将佛法的冤家驱逐”,这句话充分反映了仓央嘉措内心所蕴藏的佛性和深厚的宗教使命感。

从这两首诗中对圣教佛法的维护来看,仓央嘉措尽管曾经表示要退戒还俗,并且以“浪子”自居,故作放荡,但实际上那只是他对政治斗争深感厌恶的表现。在内心深处,从小接受严格佛学教育的仓央嘉措,实际上对圣教佛法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他在诗歌中所表达出的宗教感悟,以及后来在被押解进京途中自行遁去,从此一心修佛,坚持近40年不懈怠,也并不是偶然的。

可叹的是,后世文人往往仅仅根据仓央嘉措几首看似描写情爱的诗歌,不问缘由,任意想象,甚至添油加醋,试图将这位真情真性、修为深厚的得道高僧,脸谱化为一代“情僧”。还有所谓学者根据传闻把他比作“南唐后主,北宋道君”,并将他的“坐废”归咎为偷情夜行的“败泄”。就连曾经翻译过仓央嘉措诗歌的学者,也有人指其“与南唐李煜何以异”,并且感叹“惟不识其辞庙之日,有无挥泪对宫娥之悲,赴京之秋,有无不堪回首之恨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仅仅根据几句话、几段花边消息是无法公正、客观地评价一个历史人物的。透过历史的尘埃,一个更加真实、完整和高大的仓央嘉措,必将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应该提及的是,一直以来其实都有人为仓央嘉措鸣屈,认为他的诗歌是用了浅显的语言和形象,表达了佛教哲学中最深奥的学问乃至密宗的某种境界,“形似放荡不羁,实则清静无染”。但是如同“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的道理一样,人性的弱点,总是喜欢传似是而非的“闲话”,所以仓央嘉措的真容,反而被淹没在浅薄的流言中了。

8、 明月禅心

弦望相看各有期,

本来一体异盈亏。

腹中顾兔消磨尽,

始是清光饱满时。

曾缄·译

仓央嘉措诗作之(41)

初六和十五日的明月,

到(倒)是有些相似;

明月中的兔儿,

寿命却消磨尽了。

于道泉·译

连霄秋月明,

清寒正相似,

月中蟾兔儿,

应已消磨死。

刘希武·译

你皎洁的面容,

虽和十五的月亮相仿。

月宫里的玉兔,

性命已不久长。

庄晶·译

“明月禅心,镜花水月”,月亮向来是佛教中一个很重要的喻象。月亮的阴晴圆缺常常让人想到人生无常,月光的纯净、皎洁和幽远,很容易成为佛性、智慧、清净、慈悲等佛的品质的象征。如历代诸多僧人的感悟一样,这首诗里的月亮、玉兔,也充满了深刻的禅意佛韵。

从古至今,以月入诗,表达宗教证悟和情怀的作品比比皆是。比如,唐代僧人寒山曾有诗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叫我如何说?”再比如,唐代另外一名僧人皎然的一首诗说:“夜夜池上观,禅身坐月边。虚无色可取,浩浩意难传。若向空心了,长如影正圆。”

弘一大师也有“天心月圆,华枝春满”之句,喻示法性空灵、功德圆满。唐代玄觉禅师的《证道歌》则这样写道:“一性融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其意思就是说,世界上凡是有水的地方,都能映照出月亮来,但水里的月亮再多,也不过是天上那个唯一的月亮的影子,这就好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无所不在的法性,世间万物,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的本来面目都是由自性本空的法性决定的。

明月常辉,法性长存,人的一生很短暂。在这首诗中,人们看到的另外一层宗教寓意,便是对生命轮回的苦恼和对不生不灭的终极解脱的向往。

从这首诗里我们也同样可以看出,仓央嘉措内心深处实际上充满了对佛法的崇敬和虔诚,他所追求的,是像月光一样纯洁、广大和永恒的悟道觉醒。但现实的身份地位又使他不得不陷入无谓的世俗争斗,对世俗权力的追求和政治得失的贪、嗔、痴,无不和他一心向往的佛法背道而驰。身不由己,备受煎熬,人生苦短,时不我待,这是他深为苦恼的。但是,也正是这样的煎熬和痛苦,促使他后来更加坚定地走上一心向佛的道路,最终获得了心灵的宁静,无愧于达赖喇嘛的称号。

9、 谈戒,论定,说慧

仓央嘉措诗作之(43)

须弥不动住中央,

请牢稳地站着不动。

日月旋转的方向,

并没有想要走错。

于道泉·译

中间的弥卢山王,

日月游行绕四方。

各驾轻车投熟路,

未须却脚叹迷阳。

曾缄·译

中央的须弥山王,

请你屹立如常。

太阳和月亮的运转,

绝不想弄错方向。

庄晶·译

在藏传佛教的世界观里,古印度神话传说中的“须弥山”是诸山之王,也是世界的中心。请诸山之王屹立不动,以免日月之行因为找不到方向而迷失,这首诗反映了青年仓央嘉措内心的迷茫和彷徨,也反映了他发自内心地希望摆脱障碍,通过“戒、定、慧”这一佛学基本教义找到生命的正途。

戒指戒律,是为了防止行为、语言、思想的过失;定指禅定,是为了摒除杂念,专心致志,防止心绪散乱;慧即智慧,去惑证理,即在摒除一切欲望和烦恼之后,明心见性,获得证悟寄托。

如果说“绝不想弄错方向”要靠智慧,那么“屹立如常”的禅定和“日月运转”所遵守的戒律就是通往觉悟的必要手段。

在禅定方面,初级阶段要求思想专一,继而要内心沉静,然后要达到舍离喜乐、完全安静的境地,最后要再进一步,不但完全超脱苦、乐,而且连自身的存在都已忘却,达到舍念清净的境界。

在戒律方面,则根据不同的修行阶段,分为五戒、八戒、十戒、四十八戒、二百五十戒,等等。

10、 不可避免的人生事实

仓央嘉措诗作之(47)

若不常想到,

无常和死,

虽有绝顶的聪明,

照理说也和呆子一样。

于道泉·译

不观生灭与无常,

但逐轮回向死亡。

绝顶聪明矜世智,

叹他于此总茫茫。

曾缄·译

佛经上说,曾经有个地方,那里的国王虽然能够享尽荣华富贵,但只要坐上王位,当天夜里必死,第二天抛尸街头。到头来大家都提心吊胆,谁也不想当国王。世间的荣华富贵和这个短命的王位一样,这都是生命的无常。

藏传佛教认为,纵然是佛也会死——他的死是一种教示,用来震撼天真、懒惰、自满的人,用来唤醒我们了悟一切“无常”,以及死亡这种不可避免的人生事实。

据说在西藏,到现在还时常有喇嘛选天葬台这样的地方修行,以帮助他们克服恐惧,体会人生的短暂和无常。在天葬台,天葬师们把遗体分成块,放在石头上捣碎,拌上糌粑,然后喂给秃鹫。有的天葬师还一边工作一边唱歌,像喊劳动号子一样。实际上,全世界也只有藏民族对死亡如此超脱,这是对无常的了悟,更是对死亡的看破。

其实人生无常这样的事情属于常识,只不过容易被很多人忽略而已。有个小孩曾经饲养过一只仓鼠,这只仓鼠非常活泼,在笼子里“飞檐走壁”,还经常喜欢踩转轮玩。对这个小东西,小孩子越来越喜欢,每天都要喂几个生瓜子,和它嬉戏一番。可是有一天看着小仓鼠吃完瓜子后又满意地去踩转轮玩儿,不知怎的,小孩子忽然有些伤感,因为不知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就病了,或者没了。这就是连一个小孩子都能感受到的无常,可惜成年人往往熟视无睹,沉湎于以往的惯性,蹉跎生命。

无常也并非全是消极的,它也可以意味着逆境中的希望。比如很多人都喜欢打牌,就是因为世事如牌,变幻无常,每打一圈牌就好像又演练了一次新的人生。人生就仿佛是一场不知道何时忽然散席的牌局,正确的态度应该不要抱怨牌的好坏,把好牌打好,把差牌打出水平,不在意每一次的输赢,不为过去的或者已经发生的事情坏了心绪,因为总还有下一次,总还有不一样的明天。

11、 真正的“雄心”

仓央嘉措诗作之(26)

终身伴侣啊我一想到你,

若没有信义和廉耻,

头髻上带的松石,

是不会说话的啊!

于道泉·译

别后行踪费我猜,

可曾非议缚阳台。

同行只有钗头凤,

不解人前告密来。

曾缄·译

仓央嘉措诗作之(48)

不论虎狗豹狗,

用香美的食物喂它就熟了;

家中多毛的母老虎,

熟了以后却变得更要凶恶。

于道泉·译

君看众犬吠狺狺,

饲以雏豚亦易训。

只有家中雌老虎,

愈温存处愈生嗔。

曾缄·译

念我同衾人,

是否长贞节,

宝钗虽在头,

默默不能说。

刘希武·译

你这终身的伴侣,

若真是负心薄情,

那头上戴的碧玉,

它可不会做声。

庄晶·译

獒犬纵狰狞,

投食自亲近,

独彼河东狮,

愈亲愈忿忿。

刘希武·译

无论是虎狗豹狗,

喂它点面团就驯熟。

家中的斑斓母虎,

熟了却越发凶恶。

庄晶·译

世间男女情事,在短暂的快乐和誓言之后,往往显示出索取和贪婪的凡俗面目,当爱变成为欲时,爱往往蜕变为最大的烦恼。原本温柔的女子,在贪、嗔、痴三毒的作用下,也一改昔日之态,变得可疑可憎,这如何不让本来就慧根深种的仓央嘉措困惑和烦恼呢?

通过这首诗中所表达的对女色的怀疑和失望,人们读到了仓央嘉措内心对俗世情色的倦怠,读到了挥之不去的佛教“出离心”。

出离心就是希望解脱的心。而发现世俗快乐背后的短暂,对生死轮回的厌烦,对烦恼之事的反感,等等,都是希望跳出尘世向佛法寻求清静喜乐的前奏。

宗喀巴大师认为,出离心是真正信仰的开始,有出离心就等于靠近了佛,种下了学佛的因。藏传佛教除了出离心之外,还需要有菩提心,即救苦救难的愿心,这就更进一步需要悲和智——悲是对众生痛苦感同身受,发愿使众生和自己一样得到解脱,而智则是通往解脱的具体的手段和途径。

佛教认为,在这个浊恶多苦的世界,世人操劳经营,聊度一生。没有田地时忧田地,没有住宅时忧住宅。对于家亲眷属、资生财产,没有的时候,心存忧虑;拥有的时候,攀缘竞比,患得患失,同样还是忧患……所以,世间最难的就是舍弃。虽然每个人都承受苦恼,但并非人人都能生发出离心。只有对于婆娑世界生出真切厌恶心的人,才能对终极解脱生出坚定的渴想神往,才能够往生极乐。

当然,出离心并非消极厌世,也非简单的逃避、愤懑和抱怨;相反,出离心是真正的“雄心”,是积极救己度人的智慧:只有自己从昏睡中真正醒来,才能唤醒别人的酣梦。

12、 心是苦乐的根源

抱惯娇躯识重轻,

就中难测是深情。

输他一种占星术,

星斗弥天认得清。

曾缄·译

仓央嘉措诗作之(49)

虽软玉似的身儿已抱惯,

却不能测知爱人心情的深浅。

只在地上画几个图形,

天上的星度却已算准。

于道泉·译

日规置地上,

可以窥日昃,

纤腰虽抱惯,

深心不可测。

刘希武·译

虽然几经欢会,

却摸不透情人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