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将领一时也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负责今日巡视的将领忙赶出去巡查,忽听传令官在帐外跪请:李将军,营外截住一女子自称是淳于国四公主,前来求见皇上,请皇上示下!
李良正是巡查将领,听他如此说,忙转身看向南宫逸,见他已睁了眼,知他已听见,忙转身询问传令官:有多少人马?
那人忙回话说只有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跟随,这倒让众人吃惊不小,再看南宫逸,他却丝毫微动,冷冷挥手:带她来见!
皇帝既已发话,他们也只静观其变,只是心中难免揣测,是个怎样的女子,竟敢如此而来。
铃声渐近,帐门掀起时,一女子翩然而入,素色罗裙、粉黛未施,神情淡然,无丝毫畏惧之色,反倒似进了自己家门般坦然,她恭敬行礼却点到即止,既不失礼又不辱公主之尊,进退得宜,恰如其分。
虽是如此,看在尤国臣子眼里,她到底是居心不良,有意贬损南宫逸,身为南宫逸的死忠之一的廖化不免冷斥:淳于国还未城破,身为公主竟寒酸至此,未免令人嗤笑!
淳于月也不看他,轻柔一笑、谦卑回话:家国危如累卵,万民身处危崖,身为公主无救其于水火之力,亦无挽狂澜于覆灭之能,唯有装束上尽点意,不盛装示人换些安慰,故有失礼之处,还请尊驾海涵!
她说话之时一直看着南宫逸,没有怨恨也无愤怒,就连多余的打量之意也无,反而在南宫逸的审视之中泰然自若,应对自如,这倒让他生出些趣意。
只见他安然起身,走近几分,细细打量似乎想要找出更多有趣的东西,正在众人揣测他的意向时,只噌的一声过时,三尺白刃已逼近她的喉头,被划去的几缕青丝在空中回旋而下,身旁的林闽早已瘫软在地,她却神色未动,反倒对他目不斜视。
他也不惊讶,悠然收回利剑,缓步回了主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只身前往敌营,是真不怕死还是出于某种自信?
他虚心请教,她也耐心释疑:生而为人,且有不惧死亡的?只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不成文的规矩,身为帝王,尊驾又怎会在臣下面前失了这威仪?
她的答话如此单纯,惹得他大笑起来,这一笑竟让她的心有了些微澜,这个男人,沉默不语时让空气都变得压迫冷凝,硌的人生疼,笑容让他刀削的面线柔和的似水柔顺,本是一张动人春心的容颜,可是,当这笑容中多了些阴晴不定,又不免让人骨冷,通体生寒。
可离弦的箭,容不得她自主,只得暗自调整心绪、强自镇定,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他发难。
忽然一旁瘫软的林闽却忽然跪着向前几步,被他身边的利剑逼了回来,怯怯的换了一声“大驸马”,竟让他瞬间凝固了笑容,似乎得到了鼓舞,林闽再次鼓起勇气,探询:您是大驸马对吗?
这么一问,他不止笑容没了,神情也瞬间走了样,淳于月这才仔细打量,原本只觉眼熟,此时却也豁然清醒,心里却陡然绝望起来。
南宫逸蓦然回神,自觉失态,不禁对部下自嘲:想不到淳于国还会有人愿意称我一声驸马,朕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林闽见他变了表情,犹如抓住浮草,忙着悲求:老奴求你看在大公主的份上,放淳于国一条生路吧。
他话一出,淳于月甚是无奈,这个人明显是为了复仇而来,他这般言辞,且不是自取其辱么?
果然,南宫逸忽然收起戏谑的姿态,看向淳于月:他这话听着很是耳熟是不是?
淳于月收拾心神,点头应答:不止耳熟,而且多余!
“哦?怎么说?”他好似忽然来了兴致,她也不在乎多费唇舌:如果是我,十年前受了那样非人的屈辱,至今还被淳于国皇室列为禁忌典型,必会千百倍回报。
她说的一本正经,还火上浇油,唬得林闽颤声劝阻,她也不顾,只抬眼看尽他的眼里,玉手抚上他心口的位置,缓缓续道:尊驾将这受辱之心酝酿了十年,只怕早已酿就毁天灭地之势,又且会因为不相干的求饶而化干戈于无形?
他听着,手捏住她放在胸口的柔腻,笑得诡诈:既然你有如此认知,是不是后悔来这一趟?
她轻笑摇头,看着他终于忽现诧异的眼睛:非但如此,反而为淳于国的子民安了些心。
“哦?愿闻其详!”他说着,轻抚着她手掌上的细茧,那是常年拿剑所致,她也不退缩,任由他抚弄轻薄,娓娓叙说:你要的报仇,不是一举毁灭淳于国,而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淳于国众生在你脚下匍匐,将你从十年前的泥泞中托出,要淳于国的皇家在你面前受你受过的屈辱,让皇家尊严失尽,痛悔当初行径,这才是你只围困而不攻城的原因不是么?
他稍一用力,她的手骨便发出了脆响,她也不觉疼痛,他啧啧赞叹: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淳于国竟然出了你这么个公主,为了夜长梦多,还真的重新考虑了。
她愣了一瞬,淡然笑道:我若在尊驾眼中是跟刺,拔了就是,长夜若只剩好梦了,何怕多?
他诧异更甚,悠然调笑:对自己都这么狠么?还真像我,只怕留着你,十年之后我们就会宾主易位,你说呢?
她轻笑摇头:您不会傻的养虎十年,而我也不会有那样的耐心!
这么说,我只有杀了你才能断了后顾之忧?
我想是!
可是你一死,淳于国来替我收拾破铜烂铁!
那尊驾不防赌一次?
怎么说?
留着我!
利弊如何?
我若死于你手,淳于国万民见自家公主尚大义赴死,自己又怎好苟活,势必将骨子里最后一丝勇气逼出,与你大军死拼,虽腹背受敌,已是强弩之末,但不怕死的人怎么也难对付些,你的大军势必损伤元气,据我所知,尤国虽被你尽数收入囊中,却也并不安稳,会不会趁机复国还真难说!
她看着他,多了些商谈之意:以尊驾之雄心,只怕不会止于对淳于国复仇,如果留着我,留着淳于国,我必让它成为你一统天下的后盾,淳于国有这样的潜力不是么?
他盯着她,视线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尽她的心里,自己却不露出半点想法,她只能等待着,直到他确信看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才笑了起来:确实很诱人,只是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从此无异心。
她坦然一笑:您不信,我也不信,只是,百姓其实并不关心谁主天下,只在乎谁能赐予安稳的生活,如若你是贤君,他们又且会容我重挑战火,毁掉安平盛世?若你非贤主,又且会只有我生异心?
他礼貌颔首,虔诚似受教的学子,不耻下问:你该不会让我只听这一番说辞就空手而回吧?
她从未有如此奢望,不过眼看局势有所回旋,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可是想到自己的家族从此将饱受屈辱,又难免凄伤,可是,叶氏皇族终究愧对子民,总不能因自己那即将灭失的皇家尊严让万民同葬吧。
她清理思绪,缓缓筹谋:只要尊驾肯借我三万兵马,助淳于国平定内乱,淳于国从此俯首为臣,愿为您宏伟大志效犬马之劳!
为证诚意,她恭敬下跪,拜首于地,他啧啧有声,直言不讳:想效法古人卧薪尝胆么?只可惜我非阖庐,你的父皇也做不了勾践!
淳于月心中苦笑,他说的没错,她的父皇做不了,他吃不得那样的苦,也受不了那样的屈辱,心如是想,话却另说:既然如此,尊驾又何必惧怕!
他挑眉俯视,笑意不减:激将法对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