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当林教瘦像往常那样踏入公司的时候，胖老板却给了林教瘦一个“忧郁的星期二”。林教瘦的忧郁，并不是因为胖老板的威逼利诱，对于这些手段，将名利看得都不重的林教瘦，天生就具有很强的免疫力。然而正如时雨所说，林教瘦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太会直接拒绝别人，对于感情攻势，往往是难以招架的。
林教瘦跟往常一样，在上班前一个小时到达公司时，却发现公司的门已经开了，而往常总是十点左右才到公司的胖老板已站在公司门口等候多时，最要命的是胖老板所耐心恭候的人，正是他林教瘦。
胖老板带着一种近乎恭敬的态度，把林教瘦请到了办公室内，请林教瘦先坐下，然后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林教瘦就知道事情要坏了。
胖老板用一种听起来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小林啊，我平时待你不错吧？”
林教瘦暗中叹了一口气，发现胖老板在表现自己对哪个下属好的时候，总是会用这句话开头，但他嘴上还是回答：“不错！”
“说句实话，”胖老板说，“这两天我一直失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林教瘦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能让胖老板睡不好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生意；能让胖老板失眠的也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大生意。而目前公司面临的最大的生意，就是时雨手中那桩了。
“小林啊。”胖老板似乎不急于切入正题，“我知道公司里很多人对我有意见，在很多事情上，我也确实有点苛刻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林教瘦心里说：又来了。
胖老板继续说：“你也知道，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以前我们随便卖一两个电子配件就能赚钱，现在卖一卡车也不过刚刚保本。人也越来越不好管了，那些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刚到公司的人，还没做点什么事出来，就要求提工资，要求发福利，甚至还有要求给股份的。”
林教瘦还是没有说话。胖老板看了看林教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小林啊，我知道你也是明白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也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们一直没有拿到那家德国公司的B级代理商资格，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我们每年的销售额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跟他们那个技术主管有点矛盾。但是我想过了，目前赚钱的还是高端产品，德国这个牌子在国际上还是有很大知名度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能放弃。”
林教瘦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虽然胖老板说是不拐弯抹角，但林教瘦知道，胖老板真正想要说的，还没有说出来呢。
胖老板开始逐渐切入正题：“你也知道，仅仅依靠B级代理那点优惠条件，我们也只是赚个辛苦钱，要想真正有利润，就必须拿下A级代理的资格。所以呢，这次珠海的生意对我们来讲至关重要，只要做下来了，我们就是A级代理！以后公司发展好了，你和公司其他人的待遇自然也就会提高很多。”
林教瘦知道，正题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胖老板找他来，绝对不是要跟他说这些他自己早就明白的道理。只是胖老板对林教瘦的脾气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就先做了一些感情铺垫，他也能猜出几分林教瘦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以及时雨的立场，所以并没有奢望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完全依靠林教瘦的私人关系解决，所以就说：“小林啊，我知道直接让你去跟时经理套关系，你肯定也会为难。虽然这个项目是时经理负责，但他一定也有他的顾虑。而且因为所有的产品都是由德国总公司那边出来的，性能和质量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这些代理商之间的竞争，无非就是价格和售后服务的问题，或者用德国那边技术部的话说，再加上售前的技术咨询服务。技术服务这块，因为你有工程师资格证，一旦有什么技术问题，我们可以直接派你去进行技术咨询或者产品维护而不用联系总公司。虽然还有几个大的代理商里面也有像你这样的技术工程师，但至少在这一方面，我们并不处于劣势。价格方面，我想过了，这笔生意我可以把所有的利润都让出来，以代理价甚至是赔钱的价格供货给他们--当然这只是以目前我们是B级代理的优惠条件来算的，一旦合同签了，我们立刻可以拿到A级代理的资格，自然可以以A级代理的优惠条件拿货，那样我们还是有利润的。而且我所看重的不仅是这笔生意，这笔生意做成了，根据用户保护制度，齐氏集团自然就成了我们的保护客户，除非齐氏集团指名，否则其他代理商是不能再对他们进行销售的。我了解过了，这个工程项目紧接着还会有二期和三期，加上每年的配件更换和维护，以及齐氏集团其他类似的工程项目，如果都从我们这里拿货，那每年的利润是非常可观的，到那时候才真正是我们赚钱的时候。”
胖老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林教瘦才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仔细想一下，林教瘦发现胖老板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林教瘦本以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胖老板真的只是为了跟他说说自己的打算，而不是让他跟时雨套交情。不过，胖老板接下来的话，让林教瘦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胖老板只是略停了一下，就又接着说：“不过，我能想到的，其他代理商自然也能想到。充其量，我们不过是跟其他代理商处于同一起跑线而已。而且，实际上按照德国公司的规定，这种赔本的让利行为是属于恶性竞争，被公司知道了是要取消代理资格的。所以，我一方面想请你跟时经理说一下情，另一方面，他们除了德国这家公司的电子器材，不是还用到其他的吗，德国这家公司的产品，我们可以按照原价来签订合同，但是其他那些产品，我们可以低价甚至是以附赠的形式给他们，达成让利的目的。只是这件事需要时经理那边默许，只要他不说明了，其他代理商即使有意见也没办法。我跟德国那家公司的副总又很熟，反正生意做成了，都是按照一样的价格从他们那里拿货，他们才不会管究竟是哪个代理商做成的。另外我也是怕其他代理商用什么想不到的手段来拉拢时经理，你就私下对时经理说，只要别的代理商能给的，我们也一样能给。而且这件事情办成了，对你也有好处，也许我就直接派你常驻珠海那边了，随时为他们提供咨询服务或者帮助解决问题。还有就是我想了解一下时经理这个人的一些基本情况和个人喜好。”胖老板见林教瘦一直坐着保持沉默，就拍了拍林教瘦的肩膀，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小林啊，我是真正把你当自己人才说这些话的，你不会不答应我的这点请求吧？”
林教瘦开始忧郁了，他本来就不想把私人关系跟生意牵扯到一起，何况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时雨说了算的，他的背后还有齐佳，而齐佳在工作上是一点都不马虎的。但是这件事情却不能告诉胖经理，让胖经理知道齐佳住在自己家里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所以林教瘦犹豫了一下，就说：“这些话您完全可以亲自跟时雨说。”
“唉！”胖老板叹了口气，说，“小林啊，你怎么不明白，有些话我说和你说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而且有些话，我们在公共场合不好说，一旦说得不妥，弄僵了不好收拾。具体的事情我可以来谈，但是你要先帮我探探时经理的口风。”说到这里，胖老板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小林啊，我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朋友了吧，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林教瘦感到脑子有些发涨，自从时雨回来后，自己的“朋友”似乎越来越多了，而麻烦也随之呈几何指数增加。假如林教瘦随便答应下来，或者愿意去跟时雨说，事情也就简单了。偏偏林教瘦是那种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也不肯轻易许诺的人--有时候嘴上开开玩笑是难免的，但是郑重承诺的事林教瘦总是会很认真地去对待。所以林教瘦考虑了一下，就又打擦边球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对他说的。不过，您别对我期望太高，该我做的我一定会做好。”言下之意，不该自己做的，自己还是不会做。
对于这个回答，胖老板当然不会满意，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又不能把林教瘦逼得太急，而且此时上班时间已经快到了，陆续有人到达公司，胖老板只好说：“那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小林。”
林教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感觉满眼都是淡淡的蓝色。随手拿起一本资料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离开，还是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