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于凡无意间撞破了于司的秘密,如果我们猜得没错,应该就是于凡牙疼时去于司房里要止疼片的时候。那天我告诉于凡表姐不在,他就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虽然我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从于司房里出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答应了和宋悦离婚,还说了很奇怪的话,预示自己将要发一笔财,不难猜测与这件事有关。”
“这个小姑娘说得对,我杀小凡也是被他逼的,他的贪得无厌害死了自己。我也是一时大意,以为不会有人进来,他进门的时候,看到我正在起身拿东西,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很快就猜出我伪装的目的,并以此要挟我,要我把家产都转给他。小凡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就算我答应了,他也会没完没了。于是我假意约他谈,趁他不注意杀死了他。”
“你这个做法可以说是一石二鸟,既杀了于凡,又可以洗脱蒋怀远的嫌疑,所以你选择了嫁祸给宋悦。”
“我确实在警察说之前,不知道怀远的存在,更没想到我的外孙成了嫌疑犯。我听小凡说约了宋悦谈离婚的事情,就将计就计,警方虽然不会怀疑到我,可我也不想让怀远背黑锅。”于司叹了口气,“我这些子孙,没有一个成才的,净想着一些歪门邪道,家门不幸啊,这大概是对我当初辜负了张颖的惩罚。秀玉和怀远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至少本本分分,脚踏实地地过日子。”
“程可欣的死,恐怕和她从403室拿走的那个记事本有关系吧?”陈姗姗又追问道。
于司点点头,“程可欣自己说她是我那从没见过面的女儿的好朋友,要只是这样,本来我应该好好招待她,毕竟我亏欠张颖和女儿的太多,就算是爱屋及乌吧。可偏偏她的来意并不单纯,刚来那天她就偷偷找到我,拿出记事本告诉我,她以前曾听我女儿说过,张颖在城里有一套房子,但张颖从来不去住。女儿隐约察觉,这似乎和一段过去有关,虽然知道了地址,却不敢忤逆张颖的意思跑去查看。我女儿、女婿死后,张颖也因病去世了,两个孩子被送到孤儿院,张颖的遗物没人整理,就被送到了和我女儿还有些交情的程可欣家里,让她帮忙保管,以后转给孩子们。程可欣在里面发现了一把钥匙,猜测到和女儿提到的城里的空房子有关,出于好奇心理,想去查看一下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如果运气好,还能从中找出房契卖掉房子还债,所以才去了那间房子。”
“程可欣在那间屋子里翻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个记事本?”
“是的,那是张颖的日记本,上面记载了我们相爱时的点点滴滴,但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本日记的存在。程可欣当时只想到拿着这个来勒索我,她觉得我肯定不希望家人听到我以前的事情,而且还有了私生女。她借此找我要钱,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是,如果我和张颖的过往被揭穿,肯定会有人怀疑到我,我为秀玉报仇的计划就无法顺利完成,为此我一直试图稳住她,不断搪塞她让她不泄露出去。可随着命案一桩又一桩地发生,程可欣开始着急,想要拿到钱离开于家。我不能冒这个险,只有程可欣死,才最为保险,尤其是那晚她慌乱的表现,我猜测你们已经怀疑她,不能再等,于是我趁夜到她房里,借口给她钱,趁她没防备,用皮带勒死了她。”
“其实你一开始的目标是杀死于伟吧?在我们设计失火事件的那晚,你在小巷子里袭击了于伟,但因为于伟的奋力反抗让我们有所察觉而赶来,使你的计划没成功,但那晚失火,你看到了程可欣的表现,又怕她泄露你的秘密,所以只得先放弃杀于伟一事,转而先锁定了程可欣。”
“你们的猜测没错,我确实有意先杀小伟,可却出了意外,打乱了原本的顺序。”
“你杀了程可欣之后,把程可欣的尸体吊起来,又写了遗书,企图把所有杀人罪名转嫁到她身上。”
“不错,我那些不争气的子女也好,程可欣也罢,眼睛里无非都只有一个‘钱’字。”于司一声叹息,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为了一段几十年前的过往,杀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您觉得值得吗?他们再做得不对,终究大家还是一家人。”陈姗姗问道。
“只有这样做,百年之后,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去见张颖。”
“她当年离开,为的就是不打扰你,让你能够平静幸福地生活一辈子,我想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用这种方式来补偿当年对她的亏欠。”
于司低下头陷入了沉默,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司徒煜双手一摊,“好了,说明会到此结束,物证俱全,如果需要人证,如夕大师可以作证,于司划账给如夕大师的时候虽然换了假身份,但账上的金钱往来一查就清楚了。”
吴庆点点头,示意身边的警员上前给于司戴上手铐。在走向警车的时候,于司忽然开口问道:“我能不能最后提一个要求?”
“说吧。”
“我想见见怀远。”
“可以,刚才我们已经打电话把他叫来,他在车里听到了你所有的话,我找人叫他下来。”
陈立天说完,示意其中一个警员走到警车旁,带出了一直等候在车里的蒋怀远。蒋怀远走到于司面前,颤抖地拉住于司的手,红了眼圈。蒋秀玉死后,于司是蒋怀远唯一的亲人,却没想到要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认。
“姥爷……”蒋怀远唤出这个称呼,声音有些哽咽。
于司良久凝视着蒋怀远,目光充满慈爱。他并没有开口,但在场的人都不难看到,他眼底闪动着一片晶莹。
于司被警方带走之后,在场的人正准备散去,林惠拉住陈姗姗,提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于老先生既然请了我来,为什么还要想各种办法把我吓走?”
陈姗姗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一点儿就忘了说这件事。部长,叫住于家的人,让他们别走。”
“还有于家其他人的事?”林惠不解地问。于家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停下脚步,看着两人。
“不错,因为想把你吓得离开于家的人,并不是于司,而是另有其人。”陈姗姗顿了顿,“这人就是莫晓琳。”
“晓琳?怎么可能?”这次诧异地开口的人是于欢,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莫晓琳依旧平静地目视前方,不说一句话。
“可是,晓琳为什么想让我走?”
陈姗姗没有回答林惠的问题,而是转向莫晓琳,“晓琳,你无意中听到了齐露和于洪的对话,知道是齐露杀了蒋秀玉,是不是?”
莫晓琳凝视着陈姗姗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晓琳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不希望表姐你也遇到和蒋秀玉同样的意外,她就用自己的方式,想让你离开。”
“在我房门口发现鸡血的那天,我们一直坐在院子里,并没看到晓琳经过,她是怎么把那么多血洒在我房门口的?”
“她用了一个不用本人出现,也能成功达到目的的方法。”陈姗姗转向司徒煜,“宇航前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为了查清真相做实验,部长你是不是代表他说一下实验的结果?”
“你解释就行。”司徒煜向陈姗姗眨眨眼,把事情又推回给了陈姗姗,表示自己打算在一旁休息外加看热闹。
陈姗姗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司徒煜这个侦探俱乐部的部长,倒是当得清闲,俨然一个甩手掌柜,但如果没有他组织了这个俱乐部,他们几人就不会相遇,更没了能够体验查案刺激的机会,从这层意义上来说,陈姗姗还是感谢他的。
征求了司徒煜的意见后,陈姗姗开始解释,“宇航在于琴的房门框上,发现了一个凸出的钉子,这是晓琳所用的方法的关键。晓琳的房间在西侧,而表姐你的房间在北面,她把于琴的房间当做支点,从自己房里拴出一根绳子,绕过于琴门前的钉子,挂到你的房门前,在绳子顶端系上一个气球,里面装上鸡血,就像我们小时候总玩的那种水球似的。在你回房的时候,她只需要在于琴的房里切断绳子,气球掉在地上碎裂,里面的鸡血自然就流了一地。然后她用接在后面的另一截绳子,把气球的残片收回于琴的房里。那天晚上于琴因为要和白浩升私奔,正好不在家,为她提供了方便。”
“那去过我房间的人,就是晓琳?”于琴从旁问道。
“是的,于洪死的那天,晓琳知道了你要回来,赶去你的房间收拾残局,也就是表姐在厨房门口看到的影子。我和表姐去查看的时候,晓琳就躲在衣橱里,所以你的衣服被丢了一地。晓琳的裙子从衣橱里露出一角,因为房里太混乱,我当时以为是你的衣服,后来你告诉我,晓琳才有那样一条裙子时,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陈姗姗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另外,几次跟踪表姐你的人也是晓琳,她三番五次半夜出现在你面前并不是巧合,而是刻意想要吓唬你,让你感到害怕而离开。”
“这么说,晓琳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怕我像蒋秀玉那样发生意外。”林惠感激地走上前,握住莫晓琳的手,由衷说道,“晓琳,谢谢你。”
莫晓琳摇了摇头,有些羞涩地抿唇轻轻一笑,女孩善良的心境都在这一笑中彰显。
众人都散去时已经入夜,侦探俱乐部的几人也疲惫地准备各自回家。陈姗姗打了个呵欠,边走边感慨道:“没想到最后真相竟然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福尔摩斯说过,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司徒煜扬起眉一笑。
“那是什么意思?部长你欺负我英语不好吗?”
姚子樱好心地为她解释道:“当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性,只剩下一个可能时,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便是真相。”
“所以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不可思议,我们都要追查到隐藏在深处的实质。”陈姗姗点点头。
“真相,没有不可能。”司徒煜言简意赅地说道。
“部长啊,我发现你学得像雷宇航一样越来越惜字如金了。”
陈姗姗本意是想嘲讽一下司徒煜刚才甩手不管,把需要解释的问题丢给她的不良行为,可话一出口,又让几人想到了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的雷宇航和陈立天,不禁陷入了沉默,心里思绪良多。
“啊--惨了!现在几点了?”陈姗姗忽然一跃而起,打断了感伤悲秋。
“十点整。”
“我妈今天回家,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老爸走前还特意叮嘱过我,我得赶快回去,不然就死定了!不和你们说了,我先走一步!”陈姗姗说完,十万火急地跑向巷子口,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不见了人影。
姚子樱抚了抚长发,转头向司徒煜道:“我家的车也等在外面,送你一程吧。”
司徒煜一挑眉,“恭敬不如从命。”
“司徒煜,你说,宇航他们会平安回来吗?”刚才避开不说,是怕引起陈姗姗的担忧,但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姚子樱还是忍不住有些不确定地问。
司徒煜神态自若地勾了勾嘴角,“子樱美女,宇航是我们的伙伴,你不信任他的能力吗?”
“我当然相信。”姚子樱听到司徒煜坚定的语气,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心头的不安也散去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煜声音虽轻,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姚子樱点点头,像是说给司徒煜,又像是安慰自己,“宇航一定没问题的,再说,还有陈叔叔在,希望他们能尽快办完那边的事回来。”
“这就对了,与其担心我们不能自主的事,子樱美女你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报答当初欠着我的人情,安排个二人约会,如何?”司徒煜几句话不脱离本色,但也轻松地化解了略沉重的气氛。
“好啊!”
这回轮到司徒煜愣了,依据以往的经验,他以为肯定会得到个毫不留情的拒绝,姚子樱这样痛快地答应,倒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还没等他再说话,姚子樱已经嫣然一笑,走向了等了许久的车子。
“喂,子樱美女,你说真的?可不能反悔啊!”司徒煜这才回过神来,迈开长腿追着姚子樱的脚步跑了过去。
随着侦探俱乐部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笼罩在于家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但水落石出的真相,并未使每个人的心里感到轻松,留给于家众人的,是永久沉重的反思。
半个月后,林惠回到了医院,准备开始下一次的入户工作。宋悦离开了于家,摆脱了于凡多年来带给她的阴霾,和贾子辰一起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于琴和白浩升终于领了结婚证,失去了父母的她,也许只有另一个家庭,才能让她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至于以骗术为生的如夕大师,则被请到公安局里吃免费的牢饭,不坐上几年牢,恐怕出不来。
看似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贪心者付出了代价,复仇者更是背负着杀死亲人的枷锁;留下的人,也免不了家庭支离破碎的悲哀。最无辜的,无异于什么都不知道,却无端死于非命的蒋秀玉。其中的是是非非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但以恶制恶的结果,便是永无尽头的因果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