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甲板上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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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动静

动静在这个时候倏然而至,在午夜,在房中,在我拥被仰靠床头捧一本《时间之箭》正要昏昏欲睡之时。动静来了,在动静中“时间之箭”脱手向下坠落,发出了比那个动静更大的动静。

“时间”的声音很干脆,我意识到它缓缓滑出我手指的边际,然后迅即“啪”的一声被灰黄的地板接住。“时间”被打开,躺在地上,安静而坦然。我的目光从那本书上移开,去寻找那个导致“时间之箭”向下而不是向上飞去的动静。“动静”已没有动静,就像动静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但那本躺在炽白灯光下的书苏醒了我的睡意,我相信我清醒中的判断:动静是被一本书的坠落惊吓,我感觉到了那个含糊不清、悉悉卒卒的“动静”此刻正在屏息。

远处窗外的月亮已经走过,夜幕中仅几颗星星在显现着秋令里的冷清。我听到秋风旋翻落叶和秋虫低吟的声音,听到了午夜里如溪流淌的鼾声,那些声音不紧不慢,悠远闲散,缥缈不知所在;我还听到了自己的呼吸,甚或听到了呼吸时心在胸中平稳有力的跳动。我听到了自己。这些,午夜之外的时间听到了么?听到、看到了我们生活或工作中的欲望,和为欲望努力或欲念实现时所弄出的动静?

“动静”再一次被我谛听的耳廓捕捉,我的听觉弥补了我视觉上的缺陷,我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动静”。“动静”卧在窗下那张桌子靠墙的边缘,它张望着,身体在抖颤,像是很惊惶,两只宝石般的眼睛困顿地瞧着“时间之箭”落下的地方。这是一只小松鼠,这只松鼠从窗外秋林中飞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它在飞),进入了一个亮着灯光并且因为它的进入而造成一本书坠落的空间。这只松鼠挺有意思,它伸出了它的前肢——或者说是它粉红色的两只手,举过犹如兔子样的脑门,如作揖一般站立起来。它的身体不是很长,但尾巴很长地蓬松在身体的后边。现在它放下了自己的手,咬住尾巴在桌子上跳起舞来。松鼠的舞姿很简单,也很优美,只是一种专心致志的旋转;在旋转中,它的尾巴离开了桌面,像裙子一样飘逸地罩住了身体。在我的惊奇中,松鼠停止了舞蹈,它望着我小心翼翼走到那一小堆椒盐松子旁。

现在的动静是松子的壳与松鼠的牙齿相遇时发出的,这种声音不再含糊不清,而是很清晰。

我想起了躺在地板上的那本书。我起身拿起了“时间”,“时间之箭”又一次被我捧起,但那只松鼠已在我弯腰收回“时间”的时候不见踪影。

“动静”已回山林,“动静”或许进入了甜美的梦境。空旷的房间中我依然有些恍惚因为刚刚发生的松鼠的动静。我侧耳聆听,我听到了风刮过窗檐墙角时的唿哨;我起身眺望窗外,我看到了乌云像绸缎样涌向山林。雨落下来了,落在地上,落在房顶,落在山林。我听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听到的只是雨声,无穷无尽扑打着大地的雨声;除了雨声,我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后来,我终于在雨的“动静”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