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书(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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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力劝曾国藩出山的同窗

时代的巨变与家庭的变故,又一次将郭嵩焘的命运与曾国藩连在一起。

道光三十年(1850)初,郭嵩焘因父亲病逝,在家居丧。

咸丰二年(1852)四月二十五日,曾国藩被咸丰钦命充江西乡试正考官,并赏假两月回乡省亲。曾国藩十年间七次升迁,此时是二品的礼部侍郎。一想到要回到阔别13年之久的故乡,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曾国藩“春风得意马蹄疾”,于五月底驰驿出京。六月八日,行抵安徽太和县境,得母亲病逝卜告。人若有情天无情。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见到母亲,不想省亲成了奔丧。曾国藩痛哭不已,乘小船渡江而上。和着波涛翻滚的江水,曾国藩回想母亲多年的茹苦含辛,“不欲养而亲不在”,他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曾国藩的母亲江氏,系湘乡兴让八都道常恬江沛霖之女。生于乾隆五十年乙巳(1785)十一月初三日申时。乳名“怜妹子”。出嫁后,因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排行四,故年轻时俗呼麟四嫂,后称江夫人、江太夫人。

关于江氏的出生,在道常恬至今还流传着一则轶闻。据说江氏祖先在仙人山有一块葬地。地仙说,此仙乃处女,谁葬此地,九代要“洗女”,不然只发女家,不会发男家。曾国藩的母亲江氏出生后,江沛霖便将她偷偷地丢到床底下,想让她冻死。但到午夜去看,女婴仍然活着。江沛霖又搬起一块石磨去压,女孩却“哇”的一声哭叫起来,江沛霖心一惊,双手已软,石磨掉到地上,打伤了自己的脚。江沛霖说:“可怜,可怜,罪过在我,你不该死呀!”曾国藩的外婆嫁到江家后,这还是生头胎,也舍不得这个亲骨肉,便急忙将冻得半死的孩子抱进怀里。很快,女儿苏醒过来了。家里的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孩命长,不该死;忧的是江家将来会不会兴旺发达。因为女孩冻了大半夜,大家都可怜她,就叫她“怜妹子”(后改为玲)。

虽然这纯属传闻,但也有可信之处。《湘乡江氏族谱》记载,江氏原籍江西,迁湘的第12传祖江嘉爵,生于明天启六年(1626),殁于清康熙十四年(1675),葬湘乡二十都上山田冲仙人山的“仙女袒肤”。江嘉爵至江沛霖共6传,繁衍了28个男孩,却无一个女孩。这不可能是一个女孩都未生,只能是生下来后都“洗”了。说来也怪,尽管江氏祖辈6代以来生的都是男孩,却没有一个为官出名的,唯独江氏嫁到曾家后,曾家真的人兴财旺了。故江族至今尚有人说,曾国藩家的兴盛皆由于江氏祖先葬的这处“仙女袒肤”地。为此江家曾有人赌气说:“我们的江氏祖先不发江家发曾家,要把他挖了。”

年幼的江氏,长得容貌秀丽,无脂粉习气。几岁时就学会了纺花、加麻线,养成了勤劳、节俭的好习惯。至10多岁时,烧茶煮饭,喂猪种菜样样都能干。她没有正式进过学堂,却认识很多字,能看一般的书信。那时,曾国藩的祖父曾星冈常跑湘乡、湘潭,道常恬下瓦屋正是荷叶大界通往湘乡、湘潭的必经之路。曾国藩的祖父路过此地时,总要进屋歇歇脚。有一次,曾星冈携着曾麟书去湘乡,回来时还曾在江家住过一晚。因此,曾、江两家早有交情。曾星冈很喜欢江家这个女孩,年幼时还逗她喊过“家爷”;江沛霖也喜欢曾家这个儿子,只是曾麟书比自己女儿年小5岁,才不好早提这门亲事。嘉庆十一年(1806),曾麟书已16岁了,江家才请人做媒,曾家一口答应,当年就发了庚书,十三年(1808)正式完婚。

当时,曾家经济尚不宽裕,江氏与曾国藩的父亲成婚后,谨守曾家家训,操持家务更加克勤克俭,家庭也渐渐兴旺起来了。特别是江氏贤惠,侍奉阿公、阿婆十分殷勤。即使是阿公晚年卧床三年,屎尿都拉在身上,她与丈夫日夜轮流守护在床边,也毫无怨言。所以曾国藩赞言:曾太夫人“来到曾门,事舅姑四十余年,造次必躬,在视必恪,宾祭之仪,百方检饬。”江氏自嫁入曾门后,共生有五男四女,“尺布寸缕,皆一手拮据”。曾国藩的父亲常以“人众家贫为虑”,而江氏总是用“好作自强之言”相劝,或以“谐语以解劬苦”。她常对丈夫说:“吾家子女虽多,但某业读,某业耕,某业工贾。吾劳于内,诸子劳于外,岂忧贫哉?”

正是由于江氏最乐“劳于内”,其丈夫与诸子也都善“劳于外”,曾家才更趋兴旺发达。至道光年间,虽然其儿曾国藩以进士翰林,七迁而为礼部侍郎,江氏在家始终保持勤俭本色,为5个儿媳和4个女儿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咸丰二年(1852)四月二十五日,即曾国藩钦充主考同一天,江氏殁于荷叶梁江黄金堂,享年69岁。

七月十四日,曾国藩抵家哭殡,七月三十日安葬了母亲。

此时的太平军已锐不可挡。

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出广西,入湖南,攻道州,连克江华、嘉禾、桂阳、郴州,湘省各地“会党蜂起应之”。八月,太平军围攻长沙,全省震动,地主富豪纷纷逃命,郭氏兄弟及左宗棠兄弟也率眷属仓皇避入玉池山梓木洞。年底,太平军兵指湖北,水陆两路进击,“帆帜蔽江,所过城镇,望风披靡”。

太平军凭着“人心齐,胆气壮”,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清军腐败不堪,纵然是“火器精,粮饷足,兵勇众”,仍一触即溃,大有土崩瓦解之势。二年十二月四日,太平军以地雷轰塌武昌城墙,遂克武昌。这是太平军攻下的第一座省城,全国为之震动。眼看江南半壁江山换了颜色,咸丰皇帝气急败坏。对于八旗兵与绿营兵的不堪一击,他虽然早有觉察,但没想到败得这样一塌糊涂。三年初,咸丰下令大江南北各省在籍官吏举办团练,组织地主武装“自卫”。这无疑公开承认:政府军不行了,你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

二年十一月末,咸丰在给湖南巡抚张亮基的谕中说:“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搜查土匪事宜,伊必尽心不负委任……”

中国封建社会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清代更有明文规定,无论多高职务的官员,父母死了必须离职守制。如果政府特别需要这位官吏在职,可命其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或于守制尚未期满之时,召令复职,称为“夺情”。有的人为了标榜自己尽孝的诚心,甚至连皇帝“夺情”的命令也可以不听。封建社会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但臣子要搬出一个“孝”字来对抗,君也无可奈何。当然,这要冒被君主厌烦的危险,但也可以大出个人气节的风头。

曾国藩又一向笃信理学,不能不做作姿态。同年十二月十三日,曾国藩收到了那份要他出山的上谕,立即“草疏恳请终制,并具呈巡抚张亮基代奏,力陈不能出之义”,但“缮就未发”。十五日,曾国藩接到张亮基来信,得知武昌于十二月四日已被太平军攻占,不胜震惊。“以湖北失守,关系甚大,又恐长沙人心惶惶,理宜出而保护桑梓”。恰巧在这一天,郭嵩焘赶到湘乡为曾母吊唁。县令朱孙诒知郭与曾的关系非常,故不敢怠慢,立即传官轿送郭嵩焘往曾国藩家。120里的路,赶到曾家时已是深夜。两人秉烛畅叙,当谈及时事时,曾国藩说明自己要守制,不能出来主持团练。郭嵩焘则“力止国藩曰:‘公素具澄清之抱,今不乘时自效,如君王何?且墨至从戎,古制也’”。郭嵩焘素知曾国藩野心勃勃,以整治封建秩序为己任,现在面临“乱世出英雄”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大大施展抱负,尽忠皇帝呢?郭又拿出“古已有之”的例子来说服曾国藩,情真意切,不可言表,给标榜“忠孝”的曾国藩一个很好的台阶下,但曾国藩为了表示尽孝的“决心”,仍表示不同意。郭嵩焘又反复与曾国藩的父亲谈“保卫家乡”的大道理,曾父认为讲得对,便把曾国藩叫到面前教训了一番。曾国藩这才应允。但多日不见起行。郭嵩焘又同他的弟弟郭崑焘一同前往曾家劝说,但曾国藩却以郭氏兄弟入幕参赞其事为先决条件,郭嵩焘只好答应。此后四年,郭嵩焘大部分时间都在曾国藩幕府中度过,成为湘军初创、曾国藩“大业”初起时的主要人物之一。十二月二十一日,曾国藩抵长沙,开始着手筹练湘军。郭嵩焘后来叙述此事时,说曾国藩成就“中兴”之业,他劝出山的功劳最大,当时曾国藩接到上谕后,具疏力辞,正准备派专使赴省城送奏折。“束装将行矣”的时刻,他赶到了曾家,极力劝说,结果曾“即时收回所具疏,定计赴省”,这大体上与事实相符,但时间上显然有出入。如前所述,曾国藩于十二月十三日接到上谕后就写了这个奏折,已经抄好,但没有发出。两天之后接到武昌失守的消息,从情理上推论,只能使他更倾向赶赴长沙,决不会深更半夜的打发人去省城送这份奏折。郭嵩焘所谓送信人“束装将行矣”的场面,可能是事过多年记忆上的错误,更可能是郭嵩焘为了渲染自己劝说曾国藩出山的“功劳”而有意“记错”的。